命运的左边

剧本研读会。
    我今天得去参加剧本研读会。
    “能去得了吗？”小杨说。
    “不知道”时雨说，“别废话了，快把她叫醒！”
    “老师？老师？”小杨连叫两遍，“不行。”
    “MD！怎么办？”时雨对小杨发起脾气来。
    无辜的小杨因为归她管，所以被她攻击也不能还手，十分可怜。
    啊……
    好像是因为我，他才会那么惨。
    但能怎么办？
    我昨天爬完1500米的山后，还喝了一瓶500ml的酒，他们要我六点起床开会，是想要我的命吗？
    “只能让她继续睡了，走吧。”时雨说。
    “可是……”小杨想问。
    “打电话给韩姐。”时雨说。
    韩姐，韩妍在。
    我的合伙人，我的老板，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李真真！这都几点了你还在睡！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起床！”韩妍在杀过来，以叫喊作为预告。但陷进枕头与被禄的陷阱中的我，没有及时觉醒。于是，“李真真！你给我起床！”
    我被韩妍在用左勾拳，右勾拳，上勾拳，平勾拳，直拳暴打。
    “李真真，你现在真的非常危险，你知道吗？”韩妍在抱拳坐在车上，严肃异常。
    “嗯，我知道。”我现在不但非常危险，还非常困。
    “你可以追着那个男人跑，但不要鬼迷心窍。这次合作之后，我们不会再跟英华有来往。你好好想清楚，到底在干什么。”韩妍在平静道。
    这样说话的韩妍在，最恐怖。
    那时候，我们才几岁？
    一个下午，我妈不知道在哪儿打麻将，爸喝醉酒回家后见她不在，开始打我。
    我会跑，当然就不会乖乖挨打。但我只知道跑，不认路。迷路之后，我自己找到警察局。
    后来我想，我之所以会被警察送去什么儿童福利院，还是儿童救助站，不是因为我死活不说家在哪里，而是因为我身上有伤。所以说，这个国家里还是做事的人多。
    我就是在那个救助站碰上的韩妍在。
    当时，她的父母刚刚去世，国家想要给她安排一对养父母。她在那里，等着办手续。
    “叫什么？”韩妍在问我。
    “李真。”我答。
    “韩妍在。”韩妍在说。
    “韩妍在？我还以为你叫芭比。”我说。
    “芭比？”韩妍在问。
    “嗯。芭比公主，跟你一模一样。”我说。
    韩妍在嘻嘻一笑，“我是因为没了爸妈才来这里，你是因为什么？”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害怕一说，我爸就会出现。
    “你也是孤儿吗？”韩妍在说。
    我仍然没有说话。
    “那你以后跟着我。”韩妍在说。
    “真的吗？”我不敢相信，“我以后可以跟你在一起？”
    那是真的，从那以后我真的跟韩妍在形影不离。
    收养她的父母只是她名义上的监护人，韩妍在没有跟他们生活在一起。
    跟韩妍在一起生活的，是我。
    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韩妍在，她心平气和地跟人说话时，最恐怖。
    “我怀孕了，结婚吧。”韩妍在说。
    一句话，没有抑扬顿挫，极其平淡的一句话，把我们善良的，温柔的，可爱的宝屿，吓得止不住打嗝。
    所以，她冷静地跟你说话时，最恐怖。
    “我知道。”我说。
    “你知道？”韩妍在看了我一眼，“你知道今天早上还迟到？你知道昨天还去爬山？”她冷不防的一巴掌打过来，“你知道那天晚上还上他的当？”
    “不是上当。”我争辩。
    “不是！不是！”韩妍在两个字一巴掌，“不是什么不是！”
    “他是为了让我睡觉！”我挡住她的手。
    “那又怎么样？”韩妍在问，“他是真心的吗？你不是也知道他的目的？跟那种狗崽子有什么话好说？你整天都在想什么？”
    我当然知道跟那种狗崽子没什么好说的！但是……
    但是，他总是有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从那天晚上开始。下雨的晚上。
    他说要去找零钱，我陪他去，看他一进有空调的便利店就开始打哆嗦，我作为一个高情商的撰稿人，给他买了一杯热饮，然后，他说，
    “我从来不喝这种玩意儿，会让人变傻。”
    哈！
    “酒呢？酒怎么样？”我说。
    这话是我先说。
    “要喝吗？”他问。
    “不了。”我说。
    这话也是我说的。
    我爸爸是酒鬼，我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开始喝酒，虽然没有酒瘾。
    但……
    在便利店喝过一摊之后，我们又去喝了二摊。
    我发誓，除了韩妍在以外，麦何穗是我见过喝酒最爽快的人。
    顺便，我虽然喜欢喝酒，但我不得不承认，我的酒量只有半瓶啤酒的程度。
    半瓶之后的事情，就不是我的事情了。
    我会断片，非常彻底。
    所以，总结起来，酒是问题。
    “酒是问题？！”韩妍在说，“所以你跟着他出去爬山，跑步，都是酒的问题？”
    “那叫爬山，跑步吗？那天晚上，他拍了我耍酒疯的视频，爬山，跑步，是为了追回视频！”我说道。
    “什么？！那你还说什么让你睡觉？”韩妍在吼道。
    “是为了让我睡觉！”我也跟着吼，“没精力熬夜，早睡觉……”
    韩妍在活动着肩膀，“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有耍不完的花样！你到底要跟那个麦穗怎么样？你们是艺人吗？交往就好好交往，作什么秀？今天迟到也是作秀对吧？我看你真是欠揍！欠揍！欠揍！”
    “不要再打了，等下不开会了？！”我试图反抗。
    韩妍在揍得更加猛烈，“那你就干点人事！”
    人事？
    等我们到的时候，研讨会已经开完。
    上到监制，下到录音，剧本研讨会，唯独没有编剧。
    这是所有制作公司的惯例。
    英华也不例外。
    “人事？我也想干。”我对韩妍在道。
    “人来了才是重点。”韩妍在道。
    “李老师来了，正好一起去吃饭。”徐一辰监制，这次会议中年纪最大，位置最重的长辈，“这附近有家不错的火锅店，李老师，走，请你去尝尝。”
    “不用了。”我笑道。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很尴尬。
    麦何穗看着我凑上前，我知道那眼神的意思是，他打算给我解围。
    可这不是我给他们添的堵。
    “迟到的是我，请客的也该是我才对。”我把话说完。
    大家释怀一笑，对对对的应和着。
    “那么，开完会之后，去吃饭吧，我请客。”我说。
    这才是我给他们添的堵。
    剧本研讨会，我都没有讨，怎么能成会。
    会议结束的十分顺利，结束之后，除我之外，谁都不愉快。
    徐监制认为自己经验丰富，对剧本内容有诸多看法，但他的看法我没有采纳，他很不高兴。导演认为自己才华过人，拍摄时应该有他独到的见解，可惜他的见解我不赞同，他也不高兴。
    摄影觉得自己不只是个摄影，对于剧本创作很感兴趣，只不过他提出的意见都没有建设性。
    他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对剧本的意见最正确，可剧本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出自我手。
    我不是走心的撰稿人，我用十二分的理性构建好的世界，他们觉得用他们两分的感性可以对它加以改造。
    笑话。
    这世上最大的笑话，就是一个陌生人站在你面前，跟你说你的孩子有多少根头发，可笑他摸都没摸过你孩子的脑袋。
    火锅自然没有吃成，我最讨厌吃火锅，尤其是跟不认识的人一起去吃。
    谁花钱是为了去涮别人的口水？
    妍在要去见宝屿，会议一结束，我们就准备走。
    麦何穗突然过来，“既然工作已经结束，我们一起去喝一杯怎么样？”
    听见“喝一杯”三个字，妍在立马变脸，“喝一杯？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酒友？”
    妍在的脸色非常不好，可是麦何穗不能领会。他依然笑嘻嘻地，“比酒友关系要好，我们是朋友，经常一起喝酒的朋友。”
    完了。
    这家伙要完了。
    “经常一起喝酒的朋友？”妍在把麦何穗的话重复了一遍，恶狠狠地看着我，“你们经常在一起喝酒？不是说只是爬山，跑步吗？”
    “我们就是……”我想解释。
    “你闭嘴！”韩妍在命令道。
    麦何穗看不出轻重，多嘴道：“喝酒，运动，都做。真儿的工作时间安排有问题，作为合伙人，我有责任提高她的工作效率。”
    “所以你们也不是在交往？”韩妍在问道，语气不友好。
    不管我怎么跟麦何穗使眼色，他就是不听我的，回答道，“对，不是在交往。”
    韩妍在已经预备动手了。
    “是我追她。”麦何穗又说一句。
    韩妍在一把揪住麦何穗的衣领，她动手了，“你说你在追她？那她呢？”
    第一个她指我，第二个她指麦何穗的女友，正叫着Mike往我们这边走来夏敏莉。
    “她是……”不知道麦何穗要怎么回答，只知道他这句话没有说完。
    因为离英华大厦不远的地铁施工处发生意外，突然的爆炸声和建筑物渣滓、灰□□尘向大家袭来，众人的尖叫和警笛声瞬间充斥耳边。
    “小心！”
    我不知被谁抱在怀中，耳中嗡鸣不止，等那声音消失，我才回过神来。
    妍在？
    韩妍在？
    “妍在你在哪儿？你没事吧？”我焦急喊道。
    因为粉尘飞扬，视线非常模糊，模糊中有妍在的声音传来，听见她没事，我才放下一颗心。
    但当即感觉哪里不对。
    我的手是湿的。
    上面有血！
    这时，我才看见刚刚抱住我的是谁。
    就在我的脚边，有碎裂的灯箱镜片，这些镜片本该蹦到我身上，但因为麦何穗把我护在怀里，我没有受伤。
    可麦何穗却伤得不轻。
    “Mike！Mike！Mike你在哪儿？”夏敏莉叫道。
    透过灰白的粉尘，我看见夏敏莉被压在掉落的广告牌下，她吓得颤抖不已，不停地叫麦何穗。
    都说患难见真情，在危险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人，就是你最在乎的人。
    果然是这样吗？
    那麦何穗为什么护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