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有意,水无情

第208章


    当初,立储之事,好几回都是乌汗在暗中挑头,此番父皇明确提出,他却……这,自然让父皇甚为不悦。在宦海沉浮多年的乌汗,对此,不会不知道。那么他明知故犯,恐怕是因为他心底以为此时,绝非立储的好时机。当然,这好与坏,是相对让儿而言。
    一身藏青色仙鹤袍服的起泰,冷冷地瞄了乌汗一眼后,也跨步至中央,躬身说道,“陛下乃真命天子,命相隆厚,自有神灵保护。”说着,他抬眸,偷瞥了眼父皇,见父皇一脸沉静,方继续奏道,“而储君之立,乃立国之本。早立,方能安社稷,定人心。况,几位皇子年纪均已不小,倘若迟迟不立,恐日后引来争执。”
    起泰,向来和乌汗面和心离,不过从未有过撕破脸面。但,自父皇指婚蓝诺和其爱女之后,他似乎从中嗅到了什么,开始不大将乌汗放在眼里。然,终究还算客气。此番,他公然与乌汗朝堂相对,想来必是揣摩到了父皇的心思,方敢如此。况,在三位皇子中,他占两位,胜算较乌汗,实在大不少。故而,积极支持此事,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父皇赞许地望着起泰,微微颔首,“爱卿所言极是。”
    起泰忙叩谢道,“陛下圣明。”
    “那么爱卿以为立谁为妥?”父皇侧目,凝眸,以探询的目光,瞅着起泰。
    起泰沉思片刻,方缓缓回道,“陛下,乃一代明君。众位皇子,在陛下的教诲和影响之下,皆成为凝日月精华,采天地灵气的英才。立谁为储,实难抉择。不过,……”说话间,他又一次偷眼瞄了瞄父皇。见其满目淡定、无丝毫波澜后,才继续说道,“虽然按惯例而言,应该立长,但臣以为,还是应该择贤而立,方可奠千年不拔之基。”
    老奸巨猾的起泰,这番巧妙、婉转的言辞,看来轻描淡写,实则早已明确了他的态度,将让儿排除在外。
    端坐在上的父皇,依然平静,若一汪镜湖。那双湛蓝的眼眸,仿似碧海般,深不可测,看不到丝毫心绪。倒是平日里老成持重的乌汗,横眉倒竖。我不禁在心底暗自偷笑。
    起泰那番话语,虽只论及“贤”、“长”二字,却早已捅到了让儿和乌汗的软肋。想想当初,他们以为能巧取捷径,建立卓绝功勋,以便顺利夺取储君之位,孰料最终偷鸡不成反折把米,弄得名声一落千丈,国人嗤之以鼻。
    “臣以为此言差异!”说着,乌汗躬身,持芴奏道,“我朝开朝以来,数百年,均格守立长不立幼的古训。龙脉相传,非但没有动摇国之根基,反而蒸蒸日上,国富民强。故,臣以为依然应该遵循古制——‘立长不立幼’。况,‘贤’之与否,与长幼无关,更不能以一朝得失,论一人之贤能与否。”
    一直缄口不言的父皇,此时微蹙眉头,微露不悦之意。他寒意森森地扫视一番群臣后,不带一丝情绪地冷声说道,“众位爱卿,似乎已完全忘了我朝另一祖制。”
    话音一落,方才弥漫朝堂的硝烟,立刻若被一场倾盆大雨浇过般,消失殆尽。刚刚还怒目相视,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位当朝权相,立刻暗暗相视而望。
    另一祖制?究竟是什么呢?一直垂首聆听的我,不由心生好奇。
    承运殿,悄寂无声,百来十人,犹若不存在般,只有静谧如烟般飞扬。
    沉默须臾,乌汗方躬首,回奏,“臣以为祖制不可废,原也应该遵循,但不能因此而议定储君。”
    父皇一听,眉头立即紧拧成团。稍适,他方沉声道,“紫榴花,乃我紫谰国国花。它,是祥瑞之兆,神灵护佑之标志。历代先辈,能成为储君之候选人,第一个条件,便是必须身有紫榴花标记。既然,乌卿家以为应该遵循‘立长不立幼’的祖制,为何单单背弃这呢?”说话间,他眸光一寒,恍若刀剑般凌厉。
    乌汗一听,立刻低垂下头,不敢再吭一声。
    这时,只听父皇进一步恨声叱道,“乌卿家,此举,恐怕另有私心吧!”稍适,他缓缓起身,在龙椅前数尺宽的甬道上,来回踱了几步,方沉声斥责群臣,“你们,居高位,食俸禄,口口声声,为国效忠,私下里却各植党羽,满脑私心。你们背着朕,做了些什么,别以为朕都不知道。”
    一番严厉的呵斥,让满朝文武,不由都战战兢兢,满面诚惶诚恐之色。他们伏地顿首,不敢仰视。不过,大家就此,已经明白了父皇心中储君的人选。虽然目有异议,却都不敢站出来辩驳。
    方才被父皇一阵训斥的乌汗,犹豫半晌,终于不顾父皇盛怒,再次开口道,“陛下,微臣,虽为已故皇后之远房叔叔,但绝无私心。”说着,他抬眸,瞟了瞟满目怒意的父皇后,滚了滚喉头,继续说道,“众所周知,陛下四个子肆中,只有三皇子和蓝昔公主,承继了这一传统,但他俩的母妃穆容贵妃,乃妖孽化身。因她,举国上下,曾遭受七年大旱。所以臣以为此番立储,不能遵循此制。”
    这番话语,明为对父皇表忠心,实为夹枪带梆地驳斥了父皇心目中的储君人选。乌汗之所以敢公然如此,除了他身为权相,且又是萨雅族亲,在我朝皇亲贵显中有相当高的威望外,还因为他以为我娘身为妖孽之事,是坐实了,没有可能更变的。
    不过,既然他是萨雅族亲,且有萨雅之父——权臣那尔泰弄权在前,而父皇竟还一直任他为相,看来其势力不可低估。倘若稍有差池,极可能会引发朝野震荡,局势混乱。看来,只有迫其先发,以静制动了。怔想间,仿如一块巨石压胸般,沉重、憋闷。
    乌汗不提妖孽一事,父皇尚能沉心冷面,压抑自己内心的怒火。经他这么一说,父皇那双碧蓝仿若大海般的眼眸,顿时燃起了熊熊火焰。他胸膛急剧起伏,双拳紧捏,似想将乌汗撕碎般。
    怒视!怒视!还是怒视!
    可父皇终究没有启口驳斥,也并未采取任何行动。他徐徐转过身,仰天长叹一息。
    父皇此举,我还是能理解的。毕竟,做为皇上,他必得兼顾多方利益,权衡一切,不能因一人,而迁怒各方。否则,既便力排众意,立了蓝诺为皇太子,蓝诺也难以坐稳那把龙椅。更何况,在没有确凿证据情况下,是很难辩驳母妃为妖孽一说。因为,这一论断,早已深入人心。举国上下,全都认定无误。
    当然,此番理解,还是另有原因的。因为,在夜浮生前去找寻那风水术士之际,他还遇到了另一批找寻术士之人。从他们的举止、言谈和穿着来看,夜浮生断定他们必是皇家侍卫。从这一点来说,在我想到找那术士破母妃为妖孽之说时,父皇其实也早已想到。虽然目的相同,但夜浮生还是以为将那术士掌控在我们手里,更为妥当,故而使出计策,抢得先机,夺得此人。
    殿上的一干朝臣,皆垂首而立,静观父皇之态。但无形中,局势已经倒向了乌汗。他们虽都未敢站出来,公然支持乌汗的说法,但神情之中皆已有意无意地显现出认同之意。
    看来,是到我出场的时候了。
    深叹一息后,我缓缓举步前行,迈向了朝堂中央。
    
                  
第六十四章 言之凿凿洗沉冤
    “乌大人,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徐步前行的我,高声说道。
    此语一出,石破天惊,顿时让悄寂无声地承运殿,掀起了轩然大波。
    群臣不约而同地侧首,惊愕地望着我。父皇也徐徐转过身,满腹狐疑地遥望过来。
    乌汗更是眸光一寒,恍若冰刀冻雨般尖锐。他森冷地瞥了眼我后,立刻大声呵斥道,“哪里来的狗奴才,竟敢咆哮朝堂!来人!速速拿下!”狠历的声音,暗含威慑、迫人之势。
    我微微一笑,“乌大人,朝堂之上,父皇之前,好像还轮不到你发威吧?”
    乌汗鼓瞪着双眼,气愤地抄手指着我,“你……”
    “看来,右相是已经认出我了。”我轻轻摘掉头上的玄色小帽,拔出髻间的汉白玉钗,任一头如瀑布的乌发,倾泻而下。
    在朝堂上,父皇前,我本是不应自称“我”的,但因今日是以秋煞门掌门出现,故而索性屏弃了那些俗礼。
    乌汗气呼呼地瞅了瞅我后,转过身,冲父皇叩首施礼,严辞奏道,“陛下,蓝昔公主,身为皇室子女,竟无视祖制,降低身份,扮作奴才,毁损皇家颜面;她更以一介女流,冒上朝堂,公然咆哮,望陛下予以重处,否则众口难服。”
    一直静默不语的父皇,微微蹙眉,他那双闪映着熠熠烛火的晶蓝眼眸,满是担忧和为难。
    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乌大人所言,我不敢苟同。”说着,我掀起后袍,拔出了自己事先藏在后腰的雪龙剑。
    银白色、刻有盘龙图纹的剑峭,镶着锗红宝石的剑柄,在明黄的烛光下,耀眼夺目、流光溢彩。华贵之余,一种神秘气息,自其缓缓散发而出,且愈发浓烈。
    乌汗那双灰色的眼眸,立时精光流射。森寒的目光,如炬般,紧紧地锁住那把雪龙剑。
    本是暗含隐忧的父皇,此刻惊诧万分。惊天的意外,在那湖蓝的眼底,汹涌、澎湃。
    做为秋煞门掌门,其身份向来是极隐秘的,除了皇上和储君之外,他人并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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