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有意,水无情

第209章


而今,我竟在承运殿,早朝之上,公布自己的身份,是有违祖制,例不所容的。可此举,实乃情非得已,势所逼迫,想来,父皇震惊之余,应该可以原谅我的。
    “做为秋煞门的掌门,我是有权参议储君之事的,既便我如乌大人所言,乃一弱质女流。”我一面将剑插回腰间,一面缓步向前,继续说道,“至于降低身份,更是无稽之谈。”说着,我在玉阶下,伏跪叩首,一脸肃穆地对父皇说道,“因为溥天之下,莫非王土。举国上下,皆乃父皇之臣民。”
    父皇此时,已经敛去了刚才的惊诧,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威严和冷凝。不过,那蓝幽幽的眼眸中,却攸地掠过一抹赞许之意。虽然只是一瞬,却还是为我捕捉到了。我想,父皇必是已经原谅了我的鲁莽,并赞同我方才的做法。
    乌汗,经我一番抢白,噎得无语当地,只是恼恨地瞅着我。
    其实,此番暗战,我之所以取胜,完全是因为使出奇招,不然,以乌汗之老谋深算,实在很难撼动他。既如此,我必得趁胜追击,绝不能给他任何喘息之机或者回旋之余地,否则将前功尽弃。
    思定之后,我徐徐起身,踱向乌汗,“乌大人,您贵为两朝元老,在国家遭受连年干旱之时,您既未绞尽脑汁研究对策,也未悉心钻研水文地利,以寻求解决之法。就连几次赈灾,也是敷衍行事。”
    乌汗一听,立刻眸光一沉,厉声回道,“朝堂之上无戏言,要拿出证据!”
    我淡然一笑,从怀中取出了干旱七年之间,乌汗上折明细,朗声宣布道,“这是我将弘元三年至弘元十年之间,右相乌汗所上奏则,按内容分门别类,列举的清单,各位倘若有兴趣,可以看看!”
    虽然,乌汗当时只是一名六品员外郎,但这些东西,已经足可说明他于干旱的关注程度。对于这些,父皇心里是非常清楚的。今日之所以在朝堂呈现,主要是为了让一群朝臣有所知悉,以使我下一步的驳斥更为有力。
    乌汗那清癯、瘦削的脸庞,立刻似熟透的茄子般,红到了脖子梗。他灰色的眸子,除了万分的惊异之外,便是熊熊怒火。那猛烈燃烧的火焰,似能将我烧尽般。想来,权倾朝野的他,那么多年来,恐怕还是第一次被人当众揭底。
    “做为国之栋梁,父皇之弘股,在国家遭受天灾,黎民百姓忍受干旱之苦时,你致天下苍生于不顾,致国之繁荣衰败于脑后,敷衍差事,此为你过之一。”冷厉犹如寒霜雪雨般的话语,寒彻入骨。
    此时,乌汗已经恢复了如水般的平静,那双炯炯的眼眸,波光流转,似正急思对策。
    我冷然一笑,又恨声继续叱道,“过之二,便是妖言惑众,插手后宫,残害我娘。”
    乌汗似一下找到了我的弱点般,立即朗声大笑,“哈哈哈~”那含讥带讽的笑声,异常刺耳、鬼魅,似从地狱幽冥中传来的般。
    “妖言惑众?残害你娘?”乌汗讥嘲的话语,不以为意的神情,暗泄了他心底对我娘的轻蔑和敌视。
    怒火,腾地在我心底燃灼。正要启口叱骂,脑子却蓦地又清醒过来。怒、急,必乱了方寸,以致对方轻而易举地抓住我的软肋。所以,此刻必须要镇静、镇静、再镇静!想着,不由捏紧拳头,竭力压抑住内心澎湃的心绪。
    “你娘是妖孽,举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坚狠的声音,隐隐昭示了他意图激怒我的企图。
    我淡淡地一笑,轻声反问,“是吗?”言必,转过身,淡定地扫视了一番默然而立,正观望情势的群臣,继续说道,“妖孽之说,无非起于干旱。但我想请问诸位朝臣,我娘未嫁至贵国之时,贵国是否就从无干旱一说?”
    话音一出,犹若一声闷雷,震慑了当场所有人。众人面面相觑一番后,悄然垂首。
    “据史料记载,干旱,乃紫谰国素有之天敌。自开朝以来,差不多每五年,便会出现一次天荒地干的情形。故而,虽然历代先辈竭力发展农业,但国势一直较天启,落后不少。到得近五十年,干旱已经越发严重,除了弘元三年至弘元十年那次连续七年的旱灾之外,在康和四年至康和十二年,明历八年至明历十年,康泰元年至康泰五年,均出现了异常严重的旱灾。虽然朝廷每次都派出官员赈灾,但依然有数万百姓,在一次次干旱中,丧失生命。”说话间,语气不由变得哀婉、深沉。
    沉叹一息后,我转过身,举眸望着玉阶之上,背手而立的父皇,大声说道,“所以,什么妖孽招致干旱,全是虚妄之说。其根本,实际上就是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故意妖言惑众、愚弄百姓,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臣立时“嗡嗡嗡”议论起来。他们中有的望向乌汗,面露疑惑之色,有的怒视我,满目的质疑。
    乌汗阴狠地瞅了瞅我,一脸肃穆地说道,“蓝昔公主,做为妖孽之后,心有异议,老臣可以理解。但公主切不可妄言,诬陷忠良。”说着,他身子一侧,冲父皇伏跪叩首,“乌汗,对陛下,对紫谰,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我侧目,细察父皇之神色,见并无否认或阻止之意,便回眸高声说道,“是非黑白,很快便有论断。”说罢,轻击双掌,“啪、啪、啪”!
    殿外早已等候多时的夜浮生,闻声而动。扮作侍卫的他,此刻拎着那只白麻布口袋,迈着稳健的步伐,跨入了承运殿。
    “草民夜浮生,见过皇上!”他将布袋放于身侧后,顿首叩礼道。
    “免礼。”和悦的言辞,听不出丝毫不悦之意。
    今日,因为推翻妖孽一说,夜浮生必得上殿配合我。而因为过往之间隙,事先我并未禀告父皇,但心底其实,一直还是有些担忧的。此刻,见其坦然接受,一直悬在半空的心,不由落了地。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夜浮生,暗递眼色。
    夜浮生立即会意,冲我点点头后,弯腰解开了麻袋口紧缚的绳索。高隆的颧骨,雪白皑皑的须眉,虽然皱纹满布,但依旧白里透红的面庞,使得这风水术士看来,的确有些仙风道骨之姿。他那双苍翠仿如翡翠般的眼瞳,尽露张皇之色。他抬眸,惊疑地望了望我和夜浮生,便将目光投射到了我们身后的群臣,探询一番后,最终将眸光锁定在了父皇身上。
    他慌慌张张地爬出口袋,就要伏地叩礼。就在这时,他似突然瞥到了什么般,满面惊惧。那惶惶惊恐之色,似白日见鬼般。
    不用问,我也知道,他必是瞅到了乌汗。当初,做为密谋参与诬陷我娘之事的他,竟然能逃脱萨雅的魔掌,躲避乌汗那么多年的追踪,活到现在,实在难得。对此,在夜浮生带他来蓝昔园以前,我一直是颇为怀疑的。看来,他必是很有些本事和能耐的。虽然夜浮生并未向我提及他最终如何擒获到这术士,但想来必然大费了一番周章。
    父皇高坐龙椅之上,那双犹若冰凝了的大海般的蓝眸,冷厉地盯着那术士。而乌汗却是满目地恨意,浓浓杀机,在那双铅灰色的眼瞳中,郝然绽现。
    “你姓甚名谁,多大年纪,哪里人氏?”我一把揪出那术士,重重地扔到大殿中央。
    “小的,巴托。哈兹,四十有五,泯里人。”巴托垂首,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道。
    我微微颔首,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后,沉声呵道,“将二十年前,你为皇家观风水一事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
    巴托一听,碧绿恍若翠湖般的眼眸,立刻漾起波波恐惧和犹疑。他双唇诺了半晌,始终没有道出一个字。
    知他心存顾虑,故而轻言提点。
    “以你目下的形势,左右都是死,莫若临终前做个好事,忏悔一下自己的罪恶,说不定还能将功赎罪,羽化仙去。”淡淡的笑容,轻巧的言语,虽然有些妄劝之意,不过也算事实。
    巴托垂首,沉思半晌,方犹豫地抬起头。静静地瞅了瞅我,又望了望夜浮生,最后将目光停在了父皇身上。他又踯躅片刻,方重叹一息,迟疑地说道,“此事,犹如魔咒,盘绕多年,让小的寝不安席,食不知味。那连年不断地暗杀和追捕,更让小的,颠簸流离,四处逃亡。今日,能一说清楚,也算是一种解脱。”
    看来,这些年,非但乌汗在追杀他,父皇恐怕也一直在找寻他。想着,往昔深埋于心,对父皇的那难释的恨意,有了不少缓和。
    “小的自幼研习天文星象,风水占卜之术,因为成功地为几位当时的朝臣,推测了命相士途而名震京师。若非……”说至此,他又喟然深叹一息。沉默须臾,方再拾话头,继续说道,“一日黄昏,来了个面带薄纱的妇女,从她华贵的衣着,庄重的举止,小的断定此人,必是一个贵客,遂故作淡漠、出世之态,引起上钩。她,本是端着一幅盛气凌人之势前来,在小的几番巧语妙词之下,她最终放缓语气,答应引小的见过主人之后再谈。后来,她便蒙上了小的眼睛,用一座小轿,将小的带到了一座恢宏的屋宇前。”
    这时,乌汗冷哼一声,转过身,面对父皇,躬首施礼,“陛下,此事,发生在二十年前,怎可能记得如此清晰?”说着,他抬起头,望着父皇,直言道,“所以微臣以为此人必是在编纂谎言。”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