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余绵绵

  余荒目视前方。
  他们还在郊区地带，柏油马路上车辆少得可怜，仅有的擦身而过的几辆车挂着的车牌也是不同凡响。
  前方是一条无边无际看不到头的马路。
  余荒突然很感慨，今天这样，算是真真实实把自己嫁出去了。明天顾修远回C市，顾家会派人来把她的部分行李搬到那座华丽的顾宅里，她就要开始渐渐脱离王家，融入顾家的生活，孝敬顾夫人，抚养顾玥颖，未来，还要去C市，带着孩子和顾修远生活，寥寥一生。
  这和她年少时幻想的爱情婚姻生活，全然不同，甚至更为荒唐。
  ——没有爱情的婚姻。
  ——没有婚礼。
  ——没有蜜月。
  ——只有利益交换：她顺从王家，他顺从父母。
  “你明天就要回C市了？”余荒在顾修远把车开进城郊分界线时，开口问他，视线却始终看着前方的路段。 
  顾修远嗯了一声，也未回头去看余荒，顿了下，把车开过一十指路口路段平稳后，才道：“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学校发生的凶杀案吧？”
  顾修远问她。
  余荒目视前方的视线一顿，似乎是想了什么，才扭头，回道：“嗯，是你那几名学生的事吧。”
  她边问，边侧着脸问顾修远，顾修远并未分神去对视余荒，只单侧脸对着她，余荒看着，那高.挺鼻梁下好看的唇抿着，略微扯出了一条无血色的白痕。
  他看似心无旁骛专心开着车子，思绪却转得比平时还快。
  “是凶手找到了吗？”余荒小心地追问他，搁在双腿上的手无意识间相互并拢在一起，而心里却早已有了个底。大概是这样的，没错，他会急着回去，他又提起那件血案——定是已经找到了凶手。
  那凶手，是谁？
  顾修远并不否认余荒的问题。
  她问他，那他便回她：“这次还要感谢你的提醒。”
  ——“啊？” 
  确实要感谢余荒无意识间的那句话：凶手收集人体器官，如非变态到食用它们，那必然是另有用处。
  朴法医昨晚已经把结案情况告诉他了。
  凶手是那日第一名受害者万小倩时，打电话通知他过去查看的教师：陈东明陈老师。
  万小倩肚子里已足月的婴儿，经DNA对比，实为陈东明之子。
  陈东明，三十八岁，已婚。C市医科大临床系外科教授。
  据陈东明的供词，他是在上学期与学生万小倩好上的，因着陈东明与在帝都老家工作带孩子的妻子两地分离多年，移情别恋之心早有，合是万小倩对了他胃口，半推半就，万小倩终于答应与之秘密交往。
  得知万小倩怀有身孕时陈东明曾多次要求万小倩人.流处理，然万小倩并不依，似有准备生下孩子以此要挟陈东明的意思——此为陈东明个人所说。
  陈东明守住无措。当是时，陈东明妻子那边传来噩耗，八岁大的女儿陈茹芸查处肾衰疾病，急需换肾。
  然而陈东明与妻子的□□并非相符。
  心灰意冷间，当万小倩带着三月多大的孩子再找上陈东明时，陈东明醍醐灌顶——打上了万小倩肚子里孩子的注意。
  他开始陪万小倩做产检，悉心照料万小倩。
  悲剧发生在万小倩临盆那晚，万小倩没有准生证，医院是去不了了，情急之下，陈东明带上学校实训室配备器材，潜入女生宿舍，与万小倩汇合。
  陈东明胆子过大，他并非妇产科医生，单凭着自己的临床经验，下手去给万小倩节生。 ——难产，血崩。
  供词里，陈东明是这样描述：“她（万小倩）当时嘴脸都已经白了，冰冷的手使劲抬起来抓住我的手，她用恳求的表情对我说：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万小倩却是看走了眼，跟错了人。
  陈东明心里，两条人命，保大保小上，他选择了保小。更确切的说，是选择保护他那八岁大的女儿，和在帝都的那个家。
  ——有的男人终归是自私。
  可也许是报应，陈东明扯出孩子时，胎儿脐带过长，一团缠绕在细小的脖颈上，早在产道时就窒息死亡。
  陈东明万灭具灰。
  万小倩残余的知觉里，寒冷如冰的手试图还想抓住陈东明垂在身侧的手：“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活体移植。
  陈东明望着血泊中的，那个曾经与他云.雨欢.好的女子......
  眼神变得生冷无情。 
  ——都是她，都是她的纠缠。
  ——如若不是她的抵死纠缠，他陈东明，怎么会落得此下场！ 
  “陈东明说他当时挖走了万小倩的双肾，再把伤口缝合起来。他说等到警方赶来时，最多也只是认为万小倩是难产而死，并非蓄意杀人。”顾修远有条不理的把事情后续发展道了出来，车里的广播声余荒事先已经调低了声音。
  余荒认真的听，却是越听越不是滋味。
  “陈东明就不怕后头的尸检这关？”余荒问他。
  顾修远回头看了余荒一眼，耸肩，口气轻松却又无奈道：“他是抓住了C市警方里，如非是重要人物出了事，警方办事一项不追究到底的特性。何况万小倩只是个普通家庭出身。”
  余荒瞪大双眼：“怎么可以这样？那可是......” 
  “C市并非大城市。” 顾修远打断余荒的话，专心开车间抽空又回头看了余荒一眼，道：“这种事情，你应该早点清楚习惯。如果你想彻底调查出你父亲和王家的事情。”
  ——
  顾修远把车停在王家所在的小区门口，开了车门缩，余荒解开安全带时，顾修远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不再上去坐会儿吗？”余荒把安全带归位，侧脸，去看身边这位法律上已经是她丈夫的男人。
  顾修远回身，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伸过去，再在已经归位的安全带上摸了摸，指尖轻划过安全带的皮表，余荒顺着他的手势看去，顾修远摇头，把手抽过了，“不了，我赶晚上的动车。”
  余荒开门下车，踩着那高跟鞋，回身准备把车门关上时，顾修远竟也从车上下来。
  余荒愣了下，看着顾修远绕过车头，走到她这边过来。
  最终停在她面前。
  她扬起头，看顾修远，“你不是不下来吗？”
  顾修远却不答，笑了笑，突然抬起双手，半步上前，贴上余荒的身，余荒还未反应躲闪间，整个人已经完全贴进顾修远的怀抱。
  男人身上特有的气味扑进她鼻翼里。
  他抱了抱她，半晌才放开她，推开几步，低头，毫无意外看到她一瞬间尴尬又羞红的脸。
  顾修远没忍住，一手握拳抵在唇间，干咳一声，笑道：“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会脸红的女生。”顾修远盯着她白皙脸上印出来的淡粉红晕。
  顾修远这么说，余荒一瞬间又是一阵羞燥。
  她扬起头再看顾修远，再没客气，狠狠瞪了他一眼。
  “好了，开玩笑的。”顾修远适可而止，绕开她把副驾驶车门关上，回身准备回驾驶位时，突地又止步，余荒已经移开脚步准备上楼了，顾修远突然又叫住她，“阿荒。”
  “嗯？”余荒回声。
  “我会尽力让自己去适应这段婚姻，希望，你也要尽力。”
  ——
  顾修远回到C市时，给余荒发了条短信：我到了。
  余荒捧着手机，窝在床铺里，已经是十一点多的夜晚，卧室内大灯已关，余荒也没打开床头灯。
  黑暗的世界里只亮着她手里的那手机屏幕，灯光扑在她脸上。
  黑白对比，显得屏幕上的信息更为突兀。
  余荒端详了半晌。
  她突然想起了去年，梁晓珏交了个男朋友，坠入爱河的小女人，心思一下变得细腻起来，想的东西便多了。
  余荒记得，那是梁晓珏和她男友交往的头半个月，梁晓珏就开始疑神疑鬼起来；打电话同她诉苦里，直是抱怨：我男朋友是不是压根没把我放在心上啊？我给他发短信，很多时候他都没有回我。
  余荒握着手机，黑暗的空间里，她想了想，才想起来，当年她是怎么安慰梁晓珏的。
  ——你给爸爸妈妈发短信，爸爸妈妈不回你，你一般不会心慌，你给你男朋友发短信，对方不回复你，你也许会心慌。
  ——为什么呢？
  ——根本原因：你确定你爸妈是爱你的，而不确定你的恋人爱不爱你。
  ——所以，“不确定”就是没有在彼此的心上，真正的情感根本无须试探，就像你爸妈对你的爱。
  ——无条件为你的，爱起来才不费劲。
  余荒当年是这样理解的。
  而如今，余荒再看着手机屏幕。
  距离顾修远给她发短息的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几分钟。
  余荒顿了下，才探身去伸手把床头的小灯打开，一时的亮光让余荒眼前青懵了一下，闭上眼缓过神来后，余荒就着那黑暗里的一片灯光，往手机信息编辑栏里输入了一串字。
  “早点休息，注意身体。”
  点击，发送。
  她想，她和他之间，还做不到“爱起来不费劲”的境界。甚至，还未到达“爱”的境界。
  ——
  顾家人办事效率高，同也遵守陈诺。
  娶了余荒进门，然而儿子公事缠身，顾家女主人顾夫人亲自上门，带着几个搬家公司的人，上上下下进出王家，搬走了大半余荒的生活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