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盏

在木雨杉还不懂事的年幼时光里，廖民中对她来说，就是英雄一样的存在。这个英雄，做什么事情都是对的，做什么事情都是最好的，如果不是他亲手将这一切打破了，恐怕，他还会是她的英雄。
  咽了咽口水，木雨杉深吸了口气，故作镇定：“一只蜘蛛。”
  “廖老板，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现在不是流行假一赔十吗？就按照这个来吧。”
  就在此时，白谷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木雨杉的衣摆，哭丧着脸小声提醒道：“老板，这一壶200。”
  200的价位在茶楼的茶叶里面不算顶尖的，但因为这样的人渣无端端赔出去2000就太憋屈了。瞧着三个男人的脸，木雨杉哑然失笑，比起那些不要脸的人她果然还是太嫩了。就算内心里再怎么看不起廖民中，此时此刻的她也还算是清醒，意识到，如果是廖民中在镇场子，这些人未必有这种胆量来砸场。
  而且，木雨杉心里也明白，她现在是骑虎难下了。这些人根本就是蛮不讲理的，根本不会给她机会来撇清关系。但一旦开启了这个头，很难保证以后不会有人用同样的方式到茶楼里来敲竹杠。
  盘踞在木雨杉心里的恐惧越来越深刻，难以平静。
  “不就是一只蜘蛛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吃水果的时候是没吃过虫子还是怎么着？就算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一道洪亮的男声如同炸雷一般将茶楼里的氛围搅得一团糟。
  听听，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有什么大不了的，说的就好像在廖记茶楼吃出蜘蛛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一样。
  别说木雨杉了，就连找茬的那几位，都一副吃了苍蝇的样子。
  这种口舌之争真的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木雨杉直接把眼前的人划到了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一行列，气得压根不想再去看他一眼。
  “好啊，廖记茶楼在这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吧？瞧瞧，还真是店大欺客了。我不说了，报警，报警！找警察来解决！”靠窗的男人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哼哧哼哧的样子就好像恨不得别人不知道他现在有多气愤似的。
  心中早就明白这些人是故意来找麻烦的，可真的看到他们如此不要脸的一面时，木雨杉仍旧是无语了。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如果真的把警察给招来了，就算到时候能够化解这麻烦，茶楼的名声依然会受到影响。
  以前看电视剧见到这种碰瓷情况，木雨杉都忍不住怀疑主角们的智商，以为碰到这些事情直接交给警方处理就好了。可现在她自己遇上了，心里却慌了。看着对面那三个男人趾高气昂的模样，她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她真的能够搞定吗？真的不会影响到茶楼的生意吗？
  “要去找警察是吧？行，那就一起走吧，这街口就有个派出所。”苏元彬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猛地又一转话音，冷声说道，“正好，我也有些东西要交给警察看看。虽然我不是学法律的，但我好歹知道，有敲诈这一项罪名。”
  “你这臭小子，你在说什……”
  “就凭这个，应该也够让你们喝一壶的了吧？”打断了男人的骂骂咧咧，苏元彬伸出手，甩了甩在右手中指上悬着的绳子。
  绳子末端系着一个银色的U盘，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漠然将手收回，把玩着手里的东西，苏元彬看似并不在意地垂下眸子，嘴角微微勾起，像是自言自语：“当初就和张经理说要以防万一，在楼里装几个摄像头，还真没想到派上了用场。啧。”
  苏元彬的话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炸得几个来找茬的男人晕头转向了。在场的，哪一个听不出苏元彬的意思呢？
  “廖老板，我看，这里面有些误会吧。”原先站着还在发脾气的男人瞬间就换了张脸，冲着木雨杉讪讪笑道，一边还搓着手，看得出，他很紧张。
  木雨杉没有心情去同情一个在自己地盘找事的人，三个男人看了情况，知道自己怎么都讨不着好果子，在众人异样的眼光里结了账就灰溜溜地跑了。
  木雨杉觉得怪怪的，这三个男人既然能够没脸没皮地敲诈她，怎么会这么快就选择了妥协？但眼下，却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她去处理。
  ☆、敲竹杠（3）
  木雨杉冲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挑了挑眉，做了个请的手势，直接把人带到了办公室。是的，办公室，按她的风格，这类和她没什么关系的人丢到会议室去就行了，可不管怎么说，今天苏元彬帮了她一个大忙，不论对方是因为什么出手的，既然她欠了人情，就该有所表示。
  “喝什么？”木雨杉看苏元彬轻车熟路地找了位置坐下来，下意识地问道，不过，在接触到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时，她仿佛明白了什么，连忙改口，“喝什么茶？”
  开茶楼的，除了茶也就剩下白开水了吧？喝什么这种话倒是能够问，但问题是，答案百分之九十以上是茶楼里拿不出手的。开茶楼的，何苦为难喝茶水的？
  “不用忙了，我就是来看看张姨的。可看样子，她不在。”苏元彬淡淡笑道。
  “恩。”应了一声，木雨杉又道，“我记得，我们这儿除了门口有个摄像头，别的地方都没装。”
  “是啊，没装。”苏元彬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就好像是在问木雨杉，他什么时候说装了一样。
  要不是自己心脏够强大，木雨杉怀疑，她会不会直接一拳头砸到苏元彬脸上。
  深吸了口气，木雨杉坐到苏元彬对面，看似诚恳地说道：“不管怎么说，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
  “不需要说得那么客气，廖叔叔曾经帮过我很多。”顿了顿，苏元彬复又说道，“你和廖叔叔的矛盾我也听我爸说过一些，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还记恨他，但我还是想说一句，斯人已逝，你心心念念的，难受了还都是你自己的，何苦呢？”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苏元彬，又或者苏元彬刚才没有站出来帮她说话，木雨杉想，她应该直接几句脏话恨不得把人骂到马来西亚去了。
  然而，世上的如果是那样少得可怜。
  咽了口气，木雨杉生硬地回应道：“谢谢这两个字总归是要说的，毕竟无缘无故的，你也没义务要帮我。”
  木雨杉以为，以苏元彬的聪慧，定能理解她的意思。她不管廖民中和苏杭博是什么关系，虽然她以前对那位苏伯伯印象颇好，但她如今不愿去触碰那些伤心事。
  苏元彬叹了口气，不顾木雨杉想要逐客的目光，兀自开口道：“廖叔叔留了很多人脉，随便拿出几条都能够稳住今天的情况。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为什么会拒绝他？有没有想过，你是不是真的想保住这里？”
  早些年，木雨杉因为木岚遍体鳞伤，回到老地方，她没想过要借助任何人的力量，甚至巴不得要远离一切和廖民中有关系的人际。但凡是了解她家中纠葛的人，都不会对她多说什么，她还记得临回来的时候，秋以松还对她说过，让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处理那些琐事。秋以松和苏元彬，哪一个与她关系更亲厚？答案不言而喻。
  可再看看结果，对廖民中，到底是靠近还是疏远，哪一个选择才会让生活更轻松？大概还是前者吧。
  大概是因为眼前的人触动到了心底那一层别人不会去触碰的地方，木雨杉不由看了苏元彬好几眼，不过，那人倒是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弄得她一阵好气。
  白谷碰到有人找茬之后知道自己处理不好，不仅上楼来找木雨杉出面，还立刻打电话给张莎报告了情况。
  于是乎，本该在外谈生意的张莎火急火燎回了廖记，反复问了木雨杉好几遍茶楼的情况才作罢。
  苏元彬和张莎有事要谈，木雨杉没有要就留下的意思，索性下班回家，到楼下，恰好遇见白谷。
  “老……老板……今天的事……”
  “看不出，你还是个机灵的。”木雨杉察觉到对方手足无措的情绪，拍拍她的肩膀，笑道，“继续保持。”
  白谷一脸茫然，丝毫没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值得老板夸奖。
  心知以白谷的心思很难揣度出自己的想法，木雨杉又说道：“张经理是廖记的老人了，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情，我没有经验，她却是有的。你没有为了讨好我对她瞒下这些，就担得起我对你一声夸。”
  扫了一眼附近的几个女孩子，木雨杉相信，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落进她们的耳朵。她回来接手廖记以后，大家都能看得出她对刑寒那一脉人的打压，这些年轻的姑娘或许没想过，她们的老板和经理早就是熟识，甚至关系非比寻常。为了讨好木雨杉，有些动了歪心思的，还暗地里给张莎使绊子。
  张莎这些年为茶楼付出的心血，木雨杉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她用脚趾头想都能有个了解了。
  哪怕张莎是个陌生人，凭着她那句为了留下来守着廖记，木雨杉都不会轻易怀疑她。
  白谷弱弱地应下，眼神怯怯。木雨杉何尝不知道，这小姑娘根本没有多想，只是因为出了事情四处找人呢？只是，她需要有一个契机，来让大家认清楚，她这个大老板的态度如何，免得还有人不开窍，在她眼皮子底下生事。
  ☆、手札（1）
  门铃声响起，床上的人翻了个身，选择继续睡觉——除了几个必要的人，没人知道她住在这里，如果是那几位要来找她，也绝对会提前和她支会一声。所以，木雨杉很干脆利落地无视了门外站着的人，既然是走错了门的，她也就懒得搭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