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盏

  再者，这房子的隔音虽然不能算是最好的，但好歹隔了两层门，门铃声再怎么大，传到木雨杉耳朵里的时候也就和蚊子叫差不多了。
  伸手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几乎没有犹豫就盖住了头，女人前一天晚上和好友去KTV唱了四五个小时，身心俱疲，没有心情去应付其他事情。
  说起昨晚的唐思娆，木雨杉至今仍然是惶惑茫然的，她察觉到唐思娆的情绪不高涨，甚至可以说是沮丧异常。要不是如此，她不会陪着唐思娆浪一晚上还毫无怨言。末了，她还把醉醺醺的唐思娆送回了家，只是到最后她都不知道，唐思娆到底是怎么了。
  门外的铃声平息，估摸着扰人的已经走了，木雨杉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继续睡。
  没等周公来寻，木雨杉身上一冷，猛地就坐了起来，她警惕地看向手上拿着被子的人，一见是熟悉的面孔，瞳仁紧缩了一下便目光呆滞了起来，迷迷糊糊俨然就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姐……”木雨杉嗫嚅道，就好像路十里出现在她房间里并没有超出她的预料一般。
  路十里扶着额头，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她该感慨这二货的信任让她感动，还是该痛斥到这个点了居然还没有起床？
  光着脚站在地板上的路十里看着伸手摸索被子的木雨杉显然怒气值在一点点攀升，最终忍无可忍，抬起脚丫子推搡了一下床上人的腰肢，原本想冷冷发出的声音瞬间变成了无奈：“还不起来？”
  “唔，五分钟。”见拿回被子无望，木雨杉索性趴在床上躺尸。
  路十里有些发懵，这样一点防备都没有的木雨杉，和她记忆里的那个小丫头慢慢重合，时间好像倒流回了几年以前。
  虽然路十里一直不愿意承认木雨杉变了，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心里的那种错愕和失望。不喜欢廖家，和廖家对着干是一回事，可如果影响到了心情，就又是另一回事了。木雨杉回来以后不太与她谈起廖民中的过去，不过，她看得出来，木雨杉并非一点也不在乎，甚至可以说，就是因为太在乎，心里才会有疙瘩。
  周围安静得很，木雨杉产生了一种路十里压根没有来过房间的错觉感。然而，就在她怀疑刚才房间里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幻觉时，她明显感觉到床的一角陷了下去。
  路十里实在太安静，安静到木雨杉已经不敢赖床。而路十里呢？她默默看着困得不要不要的女人撑着床晃晃悠悠地坐起来，那模样就好像已经病入膏肓。
  头疼得厉害，可木雨杉自认为是个强悍的女汉子，一声不吭地侧过身子，直接踩上拖鞋就往盥洗室走，胡乱刷了下牙，抹了把脸。嘴里满满的薄荷味道让她的脑袋稍稍清醒了一些，等她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时，被眼圈下面深深的青色吓了一跳。
  路十里已经自顾自地帮忙把木雨杉的床收拾好了，等木雨杉出来换了衣服，两个人便沉默着一起下楼。
  “以后不要那么晚睡。”系上安全带之后，路十里目不斜视地说道，“你再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木雨杉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路十里今天早上来接她是她的想法，因为她打算去老房子收拾一下东西，看看当初廖民中有没有给她留下一些人脉资源，但她却没能够及时起床，还弄成这鬼样子。
  木雨杉不知道路十里有没有生气，或者说，她的这个表姐会不会和她置气。她的错，她该来承担，可路十里除了关心的话什么都不说，只让她更加愧疚了。
  不为那份亲情，木雨杉实在想不出路十里还能够因为什么而帮她。不过，在这个亲兄弟都可能反目成仇的时代里，她们的血缘真可谓是淡到不能再淡了。
  路十里送了木雨杉到楼下之后又开车去找停车的地方，而木雨杉则先行一步，上楼看看。
  熟悉的楼梯，熟悉的门，却充满了许久未归的陌生。上一次回家的时候，木雨杉急着要把刑寒和孔佳琪两位继母的关系摘出去，根本没有好好看看这老房子，现在心情平静下来再看，顿时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摸了一下客厅的饭桌，上面已经积了一层灰，倾诉着主人对它的恶意。
  廖民中没去世的时候，特意雇了一个保姆一周来打扫一次，原因没说，但木雨杉听张莎的意思，好像是廖民中一直在等她回来，为了让她回家之后有一个住的地方。
  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路十里，她皱了皱眉，问道：“从哪儿开始收拾？”
  “他的房间。”木雨杉应道。她连“爸”那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一打开廖民中的房间，入眼的是一个大到不行的书柜，柜子里都是各式各样关于青花瓷的书籍。
  这房间原本是家里的书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廖民中回家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那个时候木岚在外人眼里的脾气也是一天比一天狂躁，然后，廖民中开始睡在书房，再然后，书房里就多了一张床。到后来，他们家已经没有了所谓的书房……
  木雨杉随手翻了翻廖民中桌上的本子，没有找到有用的资料，应该是之前已经有人整理过，而整理的人，不是刑寒就是孔佳琪了吧？她也不能去找那两个女人对峙，一来，她不愿意见到那两位继母，二来，谁都不能证明这桌上原本是还有其他东西的。
  ☆、手札（2）
  路十里倒是翻得比木雨杉还要认真上几分，不一会儿就翻出了四本通讯录，有的已经字迹模糊。木雨杉扫了一眼上面的名字，有几个深深刻在记忆深处，是廖民中的老友。
  “你真的要用他的关系？”路十里埋头拍了拍本子上的灰尘，迟疑着问道，毕竟木雨杉有多痛恨廖民中，她是亲眼见识过的。
  “不然呢？”木雨杉看了看她，笑而不语，伸手就将通讯录都拿来翻了一遍。
  趁着木雨杉研究通讯录的功夫，路十里收获不断，放着古币的钱包，还有几张高级会所的金卡，一一被拍在了桌上。
  “啧，这些东西就算有钱都不一定弄得到啊。”木雨杉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可以说是毫不客气。
  “不像是他藏的。”路十里的眉头皱得快要能够夹死蚊子了。
  “什么？”木雨杉诧异地抬了抬眸子。
  “这个，”甩了甩手上的一张金卡，路十里淡淡说道，“这个地方两年前拆了，一张没用的卡还留着干什么？而且，我记得这个地方有一个人倒是挺喜欢去。”
  木雨杉盯着路十里的手，把卡拿了过来，看着上面美容会所的名字，一下想起来，当初木岚好像最中意的就是这一家：“姐，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都是我妈的？”
  路十里摸了摸下巴，不解地摇了摇头：“不清楚。而且，这藏得也够隐蔽的，要不是我存了要翻箱倒柜的心思，这东西估计我还找不到。还真说不好是谁放在这儿的。”
  在木雨杉看来，既然是木岚的东西，那理所当然就应该是木岚藏的了，不过，她转而一想，木岚死之前写了遗书要把东西都留给她，为什么还要藏这些？还是说，这些东西是廖民中放的？
  挠破了头皮木雨杉都想不通钱包和这几张金卡怎么会被塞在廖民中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线索之下她用一个塑料袋把几样东西全部装了进去。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木岚的东西，所以她留下来当成纪念品也无可厚非。
  木雨杉以前的房间里东西没多，倒是少了很多“垃圾”——以前的全家福合照、旧课本、奖状……全都不见了，整个房间异常干净。
  “姐，你说，到底是谁这么遭人恨呢？”木雨杉莞尔一笑，好像并没有生气。事实上，她也不怎么恼怒，动她东西的人是谁她都不想去管了，反正那些被收拾走的对她来说也是可有可无。
  路十里的脸色不太好，她也很久没来过老房子了，她当然知道木雨杉并不是为了得到答案而问她的，但动木雨杉东西的人显然就是没想过她会回来。
  打了个哈欠，木雨杉挥了挥手，一边说道：“姐，这间房就交给你了，我去我妈那儿看看。”
  路十里点点头，道了声：“小心点。”
  在自己家，要小心什么？又没有什么洪水猛兽。可木雨杉就好像在一瞬间变成了路十里肚子里的蛔虫，她明白那意思，路十里是让她不管找到什么都要淡定淡定再淡定。木岚去世五年，廖民中娶了两任妻子，谁都保不准木岚屋里头会不会出现点别的女人的东西。
  不过，木雨杉不知道她是不是该感谢廖民中了，她把木岚的屋子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她离开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现在依然有什么东西，木岚的房间反倒是比她的房间保存得还要得当。
  总该不会是廖民中良心发现，让木岚死后有点尊严吧？这话说出去，别人信不信木雨杉不知道，但她是不相信的。
  一开始木雨杉还不敢确定木岚的房间是不是真的一点没动过，可她瞧了半天都没发现半点异样，只好暂且压下心里的疑惑。
  另一头路十里依然在愤然地搜着木雨杉的房间，站在门外，从门缝里看到路十里忙前忙后的身影，木雨杉神色淡淡，转了个身就往二楼的小阁楼走去。
  推开阁楼的门，一股子灰尘就扑面而来，呛得木雨杉连连咳嗽。她抬起右手，连续挥了好几下才勉强镇定下来，这才伸手按上了门左手边的开关。
  “啪嗒”一声，木雨杉原以为屋里会透亮起来，但事实却是，头顶上的灯光昏昏黄黄，暗淡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