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盏

  两个人打了照面，互相点点头算是见过了，而后便入席、开饭。
  说起木雨杉和孔佳琪之间的关系，用“微妙”一词大概再合适不过了。
  三个月前，木雨杉从老宅里找到廖民中的手札后，一直怀疑是廖民中暗中害死了木岚，虽然木岚在生前就被查出患有抑郁症，可那本手札无疑是证实了在木岚之死一事上仍有疑点。
  那些关于情杀的故事太多，所以木雨杉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刑寒，毕竟木岚死后没多久廖民中就把她娶回了家。
  同理，孔佳琪也是木雨杉的怀疑对象，不过，黎岩是孔佳琪的养子，和廖民中没有血缘关系，在这一点上，木雨杉对她的态度就和善了不少。
  至于刑寒那边，木雨杉不待见刑寒，刑寒自是不愿与木雨杉多有纠缠，所以每每两个人见面，都是尴尬得要命。
  奈何真相不明，木雨杉只能硬着头皮，一次又一次找上门，那股劲头，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意思。
  木雨杉不是做慈善事业的，不会对旁人投放多余的热情，孔佳琪也一样。
  两个人的目的不同，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形下，最友好和平的方式对她们来说无疑是最合适的。所以，她们可以不在乎身份之间的问题，坐下来畅想未来。
  一顿饭，木雨杉吃得还好，不得不说，孔佳琪的手艺不是一般的好，也难怪在和刑寒离婚之后，廖民中会选择她了。
  吃过饭之后，黎岩自觉地收拾了桌上的东西，一溜烟就跑进了厨房去刷洗碗筷。
  木雨杉看时间差不多了，原本想走，但她看孔佳琪欲言又止，想到她可能还有事，便没有急着动作。
  等木雨杉又坐了半个小时，孔佳琪才话锋一转，说到了正事上：“雨杉，阿姨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考虑考虑。”
  木雨杉不动声色地拉住孔佳琪的手，淡淡笑道：“阿姨，虽然我不喜欢我爸，但我也知道，在他生前最后的时光里一直都是您陪伴在他左右。我一直觉得他对不起我妈，所以心里觉得没办法原谅他，可阿姨您不同，这点我还是知道的。我不敢说您的事情我一定能帮您办好，不过，我一定尽量。”
  无功不受禄，这个道理木雨杉还是懂的，她和孔佳琪非亲非故，甚至因为她回来，黎岩能够继承到的遗产少了一大半。在这样的情形下，孔佳琪还对她和颜悦色，她可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孔佳琪识趣。
  有需求，才会有沟通的渠道，如果能让孔佳琪欠自己一个人情，那也不错，至少木雨杉是这样认为的。
  “小岩在你回来之前，一直帮忙打理廖记的生意。所以我想……”一边观察着木雨杉的表情，见她皱了眉，孔佳琪才恍然自己说了什么，连忙又开口解释，“我并不是要廖记的茶楼，只是想让你给小岩一次机会。”
  “他不会找不到工作吧？”木雨杉话说得直白，没有任何要掩饰的意思。
  “他不愿意去找。”长叹了口气，孔佳琪无奈道，“他喜欢写作，从小就喜欢，一直想做一个作家。以前我没当回事，任由他去了，不过，他现在年纪大了，总该慢慢考虑到自己的生活。虽然他的那些稿费养活他一个人足够，但以后他还是要成家的呀，现在的孩子多么精贵，就他那点稿费，他哪里能够撑得下去？”
  “那阿姨，您直接去劝他不就好了吗？这事儿，我怎么能插得上手？”
  “他在某些方面执拗得很，根本不听劝。要是他能够懂事些，我就不会这么苦恼了。先前还是我和你爸拉下老脸来给他使了半个月的脸色他才同意去廖记的，我这阵子也不是没想办法，可每次和他说起这些，他就拿廖记说事，说当初已经答应了我们的要求，除了廖记他哪儿也不去。”
  孔佳琪在说话的时候，木雨杉仔细听着，捧着温热的玻璃杯，微微垂下的眼眸掩盖住了她的心思。
  安插一个人到廖记，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事，木雨杉这个做老板的当然有权利去调动人员。不过，涉及到黎岩，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她必须得考虑，黎岩和孔佳琪，是不是和木岚的死有关系，又是不是当初廖民中的帮凶。
  木雨杉手头的线索太少，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办法找到一个清晰的思路。孔佳琪的语气不像作假，弄得她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忽而，木雨杉想到了油盐不进的刑寒，终于还是笑了笑。与其像刑寒这样无懈可击，倒不如从孔佳琪入手。无论她是真的想要给黎岩一个机会，还是想从黎岩进入廖记中获得什么利益，只要黎岩在身边，还怕到时候狐狸尾巴不露出来吗？
  “阿姨，既然你开了口，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那……”孔佳琪还没开口，黎岩房间的门猛地就打开了。
  木雨杉抬眼望去，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靠着门框，双手交叉环绕在胸前，似笑非笑地望着这边。
  ☆、不情之请（2）
  说心里话，木雨杉觉得，这幅表情并不适合黎岩。这男人天生一张减龄神器的娃娃脸，头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还以为他还没有成年，但后来她才知道，他不但成年了，还比她大了一岁。因而，他进入廖记帮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她不在，廖言琛又还在学校。
  “小岩。”到底还是孔佳琪打破了沉默，轻唤了一声。
  “妈，我和她谈谈。”黎岩说罢，冲木雨杉挑了挑眉，然后直接进入了房间。他开着门，请她进去的意思不言而喻。
  孔佳琪略带期望的目光看过来，弄得木雨杉无法拒绝，道了声“阿姨，您等等”，便迅速起身跟着进入了黎岩的房间。
  黎岩的房间很干净，没有花里胡哨的贴纸和明星海报，四面的墙雪白一片，唯一一样东西，还是他和孔佳琪的合照。只有他和孔佳琪。
  难道，这么几年，他从来没有把廖民中当成自己的家人吗？疑惑在木雨杉心里种下，可她知道，现在不是问这问题的时候。
  “把门关上吧。”黎岩淡淡说道。
  木雨杉下意识地就照着男人的话做了，等她把门关上，她才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为什么这么听他的话？
  回头对上黎岩的双眼，木雨杉有一瞬的失神，不得不说，黎岩这张脸太具有欺骗性了。可爱，却不显得女性，给人亲近的感觉，更能让女性们放松警惕。
  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难过的，大概就是母性光辉这一关了吧？
  看了看屋内，唯一一张椅子已经在黎岩的屁股底下了，木雨杉倒是不客气，径自坐到了黎岩的床上，与他正好面对面。
  黎岩的表情在她坐下的一刻变了变，但硬是撑着口气，转了话题：“明人不说暗话，你想要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好了，我妈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木雨杉轻笑：“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你五年都没有回来，不就是因为恨他吗？你既然恨他，自然不会对我和我妈和颜悦色。有什么目的，你开口就是了。”手指一下一下轻叩在桌面上，黎岩丝毫没有要躲避的意思。
  “他为什么会娶你妈？”这是木雨杉最想知道的问题，廖民中因为孔佳琪放弃了刑寒，难道真的就一点深意都没有吗？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和我妈只是名义上的夫妻。”黎岩淡淡说道，不顾木雨杉的惊讶，又兀自开腔，“我是我妈和她前夫的养子，他们离婚之后，那男人不肯抚养我，我妈只能自己咬牙带着我。后来遇上了他，他说他会出钱供我上完大学，也会让我妈能够安度晚年，条件是和他领证。”
  关于孔佳琪和廖民中的关系，木雨杉有过千万种猜测。也许是廖民中发现，刑寒根本不适合做他的妻子，也许是一如他找了刑寒一样又在婚后找上了孔佳琪。可她万万没想到，廖民中竟然那么愿意“喜当爹”，替别人养孩子。
  黎岩的说辞，木雨杉不能说全信，却也不能说不信。
  廖民中的资产有多少，木雨杉心里还是有底的，怎么说当初廖民中那张卡也过过她的手，她知道那个数字有多么惊人，哪怕孔佳琪后面的几十年不生活，她只要省吃俭用一些都够用了。
  廖民中娶刑寒的时候就不惜花大价钱买了一栋别墅，足见他不会亏待自己的女人，要是孔佳琪和他真的有感情，就算他愿意亏待他自己，都不会亏待了孔佳琪。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廖民中对孔佳琪没有感情，那么，他为什么要娶她，甚至在死后把所有的钱都给了她？
  怀疑的眼神刚一落在黎岩身上，木雨杉就蓦地想起，他其实是说过原因的。廖民中答应，会让孔佳琪后半辈子无忧无虑。
  “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些。”木雨杉很是客气地笑了笑。
  “我只是不想让我妈再继续因为我的事情操心。”黎岩斜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既然知道了你想知道的，以后就别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这恐怕不行。”眨了眨眼睛，木雨杉冲着男人沉下来的脸，不经笑出了声，“我答应了阿姨会让你回到廖记帮忙，我不能食言。”
  “我对你的茶楼没兴趣。”
  黎岩用“你的”，纯粹是因为木雨杉回来争夺遗产那一天，对廖记表现出的强势。要不是因为四年前他还没有能力养活孔佳琪，他才不会让她嫁给廖民中，哪怕是名义上的也不会。他的母亲，别人不心疼，他这个做儿子的总得心疼着。
  “你来帮我管茶楼，正好可以让阿姨了却一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