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盏

第13章


  走进阁楼的时候,木雨杉都怀疑,在灰尘里会不会留下她的脚印。旁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掉下来,“哐当”一声,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尤为清晰。
  在这么脏乱的地方走动,木雨杉的心情还真是不能说得上是好,她也没心情去研究为什么廖民中就放着这阁楼不清理,一边磨磨蹭蹭开始收拾。
  阁楼里有几个丢在角落里的布偶,那是木岚亲手给木雨杉做的;在靠墙的桌肚里,放着好些纸张,那是木岚画的设计图;窗户底下的旧纸箱里存放着七零八落已经失去了光泽的饰品,都是木岚平日里喜爱的……
  木雨杉颤抖着手拆开一个又一个箱子,心里苦苦的,不过,让她惊讶的是,她一点也没想到要哭。
  木雨杉隐约还记得,那是木岚生命中最后的日子,大人们都说木岚的抑郁症到了晚期,彼时的木岚有事没事就到小阁楼里坐着,只有当女儿回家的时候才会笑容满面。如果不是看到木岚留下的这些东西,她都要忘了,母亲的生命里曾经注入的痛苦。
  木雨杉以前死都不肯相信木岚患有抑郁症,直至那人跳楼。她恨廖民中对木岚的不闻不问,又何尝没有恨过自己的粗心?
  “嘎吱嘎吱”,楼梯上传来平稳的脚步声,紧接着,路十里便已在门口出现。
  “姐,你不用进来了,挺乱的。”木雨杉头也不抬地说着,声音略显沙哑。
  扫了一眼阁楼内的情况,路十里眼中闪过一丝黯淡,吐了口气,就乖乖当起了门神:“好,你慢慢来,不着急。”
  木雨杉倒是没有打扫,只是挑了一些木岚重视的东西收了起来,和书房里找到的钱包、金卡放在一块,准备打包带走。
  ☆、手札(3)
  眼看着屋子里都被翻过一遍了,木雨杉关上最下面一层的抽屉,以了却一桩心事的心情猛地站起身。但她忘了,她蹲了那么长时间,起身的时候万万不能那么快。这不,人刚一站起来,眼前就是一阵眩晕,再加上她起来的时候没站稳,整个人就要往后仰着倒过去。
  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一步,木雨杉用力过猛,整个人又开始向前倾,脑袋“砰”地一下就和身前的柜子撞到了一起。她满脑子就一个字——疼!
  头顶被狠狠砸了一下,疼得木雨杉忍不住龇牙咧嘴,连忙用手捂着脑袋。
  门口的路十里见状,哪里还待得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里边,一手揽着木雨杉的肩膀,一边问道:“怎么那么不当心?”
  木雨杉一怔,心口却是暖暖的,她微微抬起头,冲着路十里一笑。
  还是那张脸,和几年前没有多大的变化,路十里也清楚,在木雨杉身上变动最大的就是心境。只是,这么一瞬间的松懈,却愣是让她觉得,好似姐妹两个人的感情又更进了一步。
  木雨杉还傻傻地,不知道自己这么一个小动作给旁人带来了多大的震惊,只是侧开脑袋往脚下瞥了一眼——在她脚边正躺着一本手札,青蓝色的封面倒是有些像青花瓷上的青花。
  蹲下/身,木雨杉一手就抓起了手札,随手那么一翻,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
  “怎么了?”路十里疑惑地看着。
  木雨杉的心已经冷到不想理会任何人,但路十里就在她身旁,她怎么做也无法完全无视。心里充斥的惶恐卡住了她的喉咙,像是有什么东西对她张牙舞爪。
  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压下心头的慌乱,木雨杉情绪怏怏:“妈的手札,没想到被放在这里了。”
  本子被重重压在心口的地方,路十里自然不会再去揭人的伤口,二话不说,拿起刚才木雨杉整理好的东西,与她一同准备回去。
  木雨杉的心不在焉落在路十里的眼中,可她帮不上任何忙,只能暂时摒弃一切不需要的想法,安安稳稳地把人送回家。
  待路十里要走了,木雨杉才小心翼翼拉住她的袖口,小声说道:“姐,谢谢。”
  “总算是听到你说话了。”松了气,路十里只当眼前人的反常是因为木岚,想了想,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好好休息,不要顾虑那么多,岚姨肯定还是希望你能够坚强一些的。”
  不假思索地点了头,送路十里到门口,看着路十里关上门,木雨杉复又转身跑去了阳台。
  站在风口处,木雨杉眼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慢慢行远,这才回身进屋。
  关上阳台门的那一刻,木雨杉觉得她失去了支撑她的力量,头顶着玻璃门,重重地喘息。若是低头从下方去看,定然能发现,那个在外人面前万事不服输的女人,眼眶里已经积蓄起了一汪水。
  席地而坐,木雨杉倒没在意地上凉,只是私心里想这么做罢了。她实在懒得再去寻个安稳的地方,因为无论她怎么做,她的心里都注定是一片凉意。
  指尖抚摸着手札的封面,像是打定了主意,木雨杉轻轻掀开一页。
  有些泛黄的纸页上躺着一行小楷:“白釉青花一火成,花从釉里透分明。”
  从小就待在廖民中身边的木雨杉对这句诗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这分明就是清朝龚轼的《陶歌》。即便不是这句诗,光看这苍劲的字体,她也知道这是廖民中的手札。
  是的,是廖民中的,而非木岚的。
  木雨杉对路十里说了谎,可这样做的理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她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本手札里会有关于木岚的事情。
  调整好心情,木雨杉开始观摩起廖民中的手札来,前面的十几页无非都是记录一些他在仿制青花瓷过程中的心得。
  正当木雨杉怀疑自己的直觉出现了错误,想要放弃时,翻开的新一页上又是一行诗句:“瀑布杉松常带雨,夕阳苍翠忽成岚。”
  木雨杉的眼睛蓦地瞪大了,廖民中当然不会有传说中预知未来的能力,与其说他是知道她会用这句诗来起名,不如说,他和她一样是在用这句诗来标注木岚这个人。
  眯了眯眼睛,木雨杉站了起来,端正坐到沙发上,郑重其事地开始往下看。
  “今日,欣韵去学校以后,她又上了阁楼,待了六个小时。”
  “有客人来了,她没有露面。”
  “她说,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自私。”
  “欣韵回来之前,和她吵了一架,她没和孩子说,不过,她的态度还真是不敢恭维。”
  ……
  一页一页,无非都是些关于木岚的琐事。木雨杉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札上越来越不满的情绪,已经找不到什么词语来形容她的心情。
  就在这本手札快要被翻完的时候,木雨杉的手顿住了。
  “快了。”
  “还有两天。”
  这是手札里最后的两行字,看日期,一个是在木岚自杀前一周,一个则是木岚自杀前两天。
  一个大胆的念头闯入木雨杉的脑海——难不成,廖民中早就知道木岚会自杀吗?
  手札里的记录在这里停止,木雨杉的眉头紧皱着,如果廖民中早就知道木岚会自杀,那他为什么不阻止?
  还是说,从木岚自杀开始就不是一个意外?
  手指紧紧扣住手札,木雨杉的眼睛里倒映着一片暴风雨,她虽然痛恨廖民中的无情,但她还没有准备去迎接廖民中对木岚见死不救。
  木雨杉将手札翻来覆去又看了好几遍,最终在后封的左下角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韵”字。字是用铅笔写的,已经看不太出痕迹,若非纸张特殊,恐怕这小小的线索就要被错过了。
  一如木雨杉熟悉廖民中的字迹,她一眼就看出,后封上的“韵”字是出自木岚之手,换言之,木岚是知道有这本手札存在的。
  如果,这本手札是木岚特地藏起来的,那她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告诉自己,父母之间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感情纠葛吗?木雨杉整个身体都窝在沙发里,指甲已经掐进肉里,扯出一道道红色的印子,而她,浑然不知疼痛似的。
  ☆、不情之请(1)
  三月已过,眨眼间的功夫就已经入了深秋。
  鞋子踹进金黄的落叶中,女人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考虑什么人生大事。悉悉索索的声音对她来说很是动听,漫步了几分钟,没一会儿就到了那户人家的楼底下。
  轻车熟路地在楼下防盗门上按下了“302”,几秒过后,便是一道女声:“你好。”
  “阿姨,是我。”
  话音落下,眼前的防盗门发出“砰”的一声,木雨杉也用最快的速度拉开房门,顺着楼梯走上去。
  这个小区不是最近才建的,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木雨杉还疑惑,为什么廖民中没有给孔佳琪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刑寒住的是别墅,到了孔佳琪这里就成了三室一厅的公寓,这差别太不一般了。
  木雨杉不敢问,生怕会惹得孔佳琪不快,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伤了和两位继母的和气。
  孔佳琪早早就打开了家门,站在楼梯口等着,看到木雨杉的一刹那,眼睛都亮了。
  木雨杉快走了几步,厚着脸皮笑道:“阿姨,我又来蹭饭了,你不会把我赶出去吧?”
  “怎么会?”孔佳琪笑呵呵地迎着木雨杉进门,桌上是准备好的饭菜,可数量却是木雨杉没见过的多。
  疑惑地看向孔佳琪,孔佳琪讪讪笑笑,佯装自然:“小岩今天在家,就多做了一点。”
  闻言,木雨杉轻声说道:“他回来了?”
  孔佳琪点点头,正说着话呢,厨房里走出一人,不正好就是黎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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