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旧事

第26章


  我不明白问春为什么说所有祸事是因她而起,只能紧紧抱她在怀里,撕心裂肺的痛从胸口蔓延至四肢,哭道:“大姐,爹想念你,你不能走,你不能走,爹再也经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了,大姐……”
  “白问雪,你快走吧!”马彪如此绝情之人眼里居然有了泪水,“我义父向来待我不薄。苏堡之内没有杀我,他有恩与我,此番恩将仇报,我也是迫不得已。只是底下必然有人不服,要争夺着寨主之位。此时这寨中危机四伏,要不是我平日里有几个贴心的下人,此时已是万劫不复了。”
  我止住哭声,回头看寨子里的一众土匪,确实人人手里都攥着武器,仿佛等待着一场大战。
  “既然你发话了,那放了问天,此刻我和若柏就带了他和大姐下山。”我搂紧问春,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道,“大姐,问雪这就带你回家,那里没有马立刀,没有烧红的铁钳,你依然可以开你西厢门,睡你东阁床。你依然是那个寡言少语,温婉如初的大小姐,再也不必受这山窝里的委屈……”
  “哈哈哈,白问雪,你太痴心妄想了,我的意思是你带着白问天走,至于这郭家的大公子,自然是要继续在我盘龙山做客了!不过,你若是愿意留在盘龙山,我倒可以考虑放了其他人。如若不然,只能委屈郭公子了。”马彪仰天大笑,眼里有桀骜,有怨恨,更有期许。
  “问雪,你先带着问天下山吧,来之前我已经叫人去回了我爹,若我回不去,他必然会带人马上山的。你放心吧。”若柏扶起我,努嘴示意我先走。
  “不,若柏,留你一人在这里,我如何能放心的下,我们必是要共同进退的。”我握住若柏的手,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将他拱手交与马彪处置。
  此时,门口有一人匆匆进来,正是二愣子:“爷,小姐听说你一枪打死了寨主,带了几个心腹跑了。若不追杀,恐怕后患无穷,还请爷定夺。”
  马彪好似累了,摆手示意道:“罢了罢了,冬儿也是个苦命的,放她去吧。离开这盘龙山,天大地大,只要心里没有仇恨,哪里都可以安家。”
  二愣子嘴角动了一下,好似有些不甘心,但也没有多说,默默下去了。
  马彪收起脸上的疲惫,摆弄着手里的枪/支,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步步紧逼:“郭公子,我马彪也并非就是要你死在这里。刚才我义父跟你索要六个月的粮草。我呢,也是个心善的,今日看你们夫妻神仙眷侣伉俪情深,也就积积德,现在我只要三个月的。若你愿意,现在就放你们下山。”
  我猜若柏会推辞,哪想他一口应下:“若是这样,倒是要感谢马寨主的宅心仁厚了。粮草三日之后送上山。”
  “我要带着大姐一起下山。”白家欠问春太多,她为了白家大小全身而退,把自己这么年轻的生命献给了马立刀,我想亲手安葬她。
  “放心,我会好好安葬她的。”对于一起相处的问春,马彪眼里少了令人望而却步的寒意,承诺好好安葬。
  马彪说完示意二愣子替问天解了绑。问天皮肉受苦,身子虚乏,昏昏沉沉步履维艰。我和若柏只好一人一边扶了他,一步步慢慢出了寨子。
  ☆、闻儿死爹娘断肠 见母闹女说原委
  我们出了寨子,天色暗沉,西边的夕阳仿佛不甘心就此离开,挣扎着终究还是跌落在大山后面。山上万物萧瑟,蒿草干枯,唯有山下的灯火万家齐明,生机勃然。
  寒风凛冽,我缩了脖子,跟随若柏,搀着问天深一脚浅一脚的下山去。
  “郭公子留步。”我和若柏同时回头,马彪一个人站在秋风里,衣袂随风卷起,没有了往日的决绝和独断。他面对着夕阳而立,落日余晖映着他的身体,没有昔日的风采,脸上徒增一层暗黄色的伤感。
  “郭公子今日见笑了。我马彪是那没有廉耻,绝情寡义不忠不孝之人,倒也佩服公子对问雪的一片痴情,特此来送送,以表我的钦佩之心。”
  若柏笑道:“马公子严重了,问雪是我妻子,保护妻子是一个夫婿的天职……”马彪不理若柏,径自接过话:“其实我不姓马,我是盘龙镇苏家的二儿子苏裴。想我昔日认贼作父,拜了杀我全家的马立刀为义父,此为不孝;作为盘龙山的人,我不能守护寨主周全也就罢了,居然亲自出手打死他,此为不忠。由此说来,我倒真成了一个不忠不孝之人了。”
  马彪说完扼腕叹息。
  “马公子此言差矣,在我郭某眼里,公子倒是一个侠骨柔肠,忠孝两全的义士。杀了马立刀公子报了灭门之仇,此为大孝;不追杀马立刀的女儿也算是还了马立刀素日待你的恩情,此为忠义。若你我不隔道儿,郭某倒是要跟公子把酒言欢,义结金兰了。”看得出若柏是真心钦佩马彪的为人,言语之间全是赞叹之词。
  马彪笑了:“郭公子也是个能说会道的,我且不管你今日是诚心佩服我马彪的为人,还是假意奉承以求脱身。今儿个,你自放心的去吧。只是记得三日之后送粮草上山。义父已死,我自然要担当这振兴盘龙山的重任。”
  我嗫嚅着,不知如何张口,最终还是咬了咬嘴唇,把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马公子,还劳烦将我大姐葬于盘龙镇白堡之内,二姐在那里,也了了大姐的思家之情。”
  “放心吧,这么多年,马立刀生/性多变,行事毒辣诡异,我与问春也是相互扶持着一路走来的。她也是我的姐姐,我定然会妥善安葬她的。只是冬儿向来是个有城府的,此次携带心腹下山,我在盘龙山她倒也奈何不得,倒是你们,还请平日里注意安全。”马彪说完,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我和若柏也跟他挥手道别。
  一路艰难,下得山来,刚好遇上郭元帅威风凛凛带领着一大队人马,怒气冲冲迎面而来。见是我们,郭元帅下得马来,关切的问若柏:“柏儿,没事吧?爹还想着,只要马立刀放了你,他的所有条件爹都会答应的。不想我儿吉人自有天相,自己全身而退了。”
  见惯了平日里威严的郭元帅,猛地看见他身为人父的关切和慈祥,我心里感叹,原来无论多么高高在上的人,一旦做了父母,他也会卑微的如同这脚下的黄土,任人踩踏也心甘情愿。
  “爹,我和问雪都没事。”若柏如此说来,那郭元帅嘴角抽搐了一下,极为不悦:“没事就好,只是若柏,你不该为了白家公子,就将自己的生死安危置之脑后。爹这辈子也就你这么一根独苗。”
  我知道郭元帅是有意指责白家,为了解救问天,却让若柏以身涉险,便低了头道:“都是问雪的错,还请爹惩罚问雪。”
  “爹,好歹我们也全身而退了,您就不要再追究了。再说,马立刀已死,也算是为爹拔除了一个眼中钉。眼下,问天需要静养,还是赶紧将问天送回家吧。只是,我答应了马彪,三日之后送盘龙山人马三个月的粮草……”若柏说到后面,声音压的低低的,不敢抬首瞧郭元帅。
  郭元帅听说马立刀已死,又见爱子恳求,叹了口气道:“给就给吧,我倒要瞧瞧这马彪年纪轻轻的,有何能耐与我周旋。”说完面无表情唤了后面的汽车,我和若柏扶着问天上了车,因怕爹娘担心,催促着司机绝尘而去。
  天亮时分,汽车停在了豆腐坊的巷子口。
  我和若柏扶着问天进了家门,正房内坐着所有的人,皆是垂头丧气,眼睛红肿。
  见我们回来了,爹喜极而泣,早已干涸的眼睛没有泪水,只是张着嘴呜咽,看的身为女儿的我心仿佛利器切割般的疼。娘和柳儿扶问天躺了。
  “多谢贤婿,带我儿全身而退。”爹激动的不会说话了,紧紧攥着若柏的手,感激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脸上隐隐有了愧疚之色:“此次去盘龙山,都是我老汉鲁莽了,不该让你去的……”
  若柏扶着爹坐了,安抚道:“自古女婿是半子,我既娶了问雪,就是您的半个儿子,岳父再不要说这样见外的话。至于问天,不过是受了些皮外之伤,将养几日自会痊愈,岳父不必太过担心。”
  我待要跟爹和二姨娘说问春的事情,又犹豫了。爹已年迈,如何能够多次忍受丧女之痛,便缄口不语。
  若柏自幼娇生惯养,也不知如何体贴身边的人,再加上本性耿直藏不住话,竟开口跟爹说道:“岳父,我们在山上遇到了问春……”
  二姨娘听见问春俩字,就近拉了我的衣袂,眼中待泪,问道:“问雪,那你大姐呢?你们为什么不把她也一起带回家,我想她了,我想问春了。”说着就扯开嗓子哭了起来。
  既然若柏已经开腔,瞒自然是瞒不住的。我只能跟他们说了实情:“爹,二姨娘,我大姐她死了。马立刀开枪要打死我,她为了救我……”
  二姨娘听及此言,发疯般撕扯我的衣服,泪水已经花了脸上的胭脂,脑后的发髻因为摇晃已披散到肩上:“那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我的问春要救你?她为什么要这么傻!”
  “二姨娘,我……我……”我知道问春是为救我而死,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我想安慰二姨娘,张着嘴,却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沉默了任凭二姨娘捶打。
  爹瘫倒在椅子里,因伤心导致呼吸不畅,闭了眼睛一直在摇头,好似不相信刚打听到问春的下落她就死了。
  问竹抱住二姨娘的腰,道:“娘,够了,够了,不是问雪的错,不是她的错……”
  二姨娘停住捶打我的手,转了身面向问竹:“不是她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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