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旧事

第36章


  那是一个傍晚,夕阳余晖映红了天边的云彩。我穿了一件宽大的浅绿色袍子,半蹲着在屋前的花园里看灯盏花下熙熙攘攘的蚂蚁,絮儿在屋内收拾屋子。
  若莲急急忙忙赶过来:“问雪,我有事情跟你说。”说着就将我拉了起来,扶着我回屋坐了。我抬眼仔细打量若莲,这才几日,若莲形容憔悴,脸上毫无血色,眼眶深陷,昔日里光彩照人的西洋大卷发早已变得枯黄,随便在肩上堆了,那平日里穿着裁剪合身的旗袍现在倒像是借了别人的,松松垮垮的堆在身上。
  絮儿放下手里的活计,赶紧添了茶水,在旁边立了。
  “问雪,不得了了,我这几日身子不舒服,便找了一个大夫把了脉,那大夫说我是喜脉。爹娘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快替我想想办法吧。”若莲急的泪水都出来了。
  我苦思冥想了一会,开口道:“姐姐,也没有其他任何好的办法,只能叫了马彪来,你们两人商量。”
  “马彪那边,我昨日就遣了人去报信了。估计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早晨他就能到郭府。只是我这心里跟猫挠的似的,一刻也安生不了。这连日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都不知如何安置自己了。”
  我也不知如何安慰若莲,只能握了她的手,宽慰她道:“若是这样,姐姐今晚就跟我在这屋里呆着吧,我陪着你,时间也过的快一点。”
  若莲答应着回头嘱咐絮儿:“絮儿,你去我那边告诉秋月,若是马彪来了,让她直接领到少奶奶这里来。”
  絮儿点头答应着去了。
  我这边宽慰着若莲,若柏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袍子进得门来。
  “若柏,今夜我和若莲有些事情要聊,你去董兰香那里吧。”自己心爱的人拱手让给别人,我心里多少有些别扭,但是若不这样的话,作为兄长的若柏知晓了此事,若莲一样是毫无颜面。
  若柏笑了:“又试探我不是?问雪,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除了那夜烂醉被董兰香一行强拉着去了,至今一次都没去过她那里,你放心就是了。既然你跟若莲有事情要说,我今晚就去西厢房将就一夜。”若柏说着又转头拉扯若莲的头发,“只是,若莲,你可得老老实实的睡觉,不要踢了我的孩子。”
  若莲勉强笑了,道:“哥,放心吧。我现在睡觉可乖了。你还是去西厢房早点歇息吧。”
  若柏这才放心的出了门,我跟若莲也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等马彪赶过来商量后事如何处理了。
  约莫人定时分,秋月和絮儿领着神色慌张的马彪赶了过来。我吩咐秋月和絮儿在门口外面立了。自己躲在床帏里边去了,免得他们不能畅所欲言。
  马彪见了若莲,只是闷着不作声。
  若莲忍无可忍,说了句:“马彪,我敬你是条汉子,敢作敢为。这会子,你倒成了锯了嘴的葫芦,缄口不语。”
  马彪这才张口说话:“若莲,你知道的,我心里已经有了别人。这次是那个作孽的四姨娘害苦了我们。但是,若你不嫌弃,我定会娶你。”
  若莲哭着道:“我知道你心里的人是谁,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好,她已经是郭府的少奶奶了,你还想怎么样?我知道你接近我,不过是为了追随她左右,那我呢?你置我于何地?”
  接着传来马彪的声音:“若莲,你明明知道我心里记挂的人不是你,却还是来接近我。你我本是同一个路子的人,都是玩火自焚。现在出事了,只要你愿意,我会娶你的。”
  然后,就听见凳子翻倒的声音,我揭开床帏,看见若莲举了凳子要砸马彪,便慌忙出来,抱住若莲道:“姐姐,莫要动怒,免得招来别人。”
  可是若莲还是将自己手里的凳子砸了过去,马彪没有躲闪,那凳子不偏不斜刚好打在了马彪的背上。
  “若莲,我在认识你之前就认识了她。我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和她是生死之交了,现在告诉你这些不过是为了让你敞开心扉接受我,你何苦这般生气?”
  听马彪如此说,若莲脸上的怒气慢慢消了,挣开我的手,过去抚摸着马彪被凳子砸到的背,轻言轻语问道:“刚才是我错了,你背还疼吗?”
  忽然,屋外灯火通明,好像是有一行人举了火把过来。还不待我提醒若莲和马彪,门被一脚踢开了。董兰香,若柏,还有夫人带着彩霞春草还有几个婆子出现在门口。秋月和絮儿怯怯的在门两边站着。
  “你们深夜闯进来所为何事?”我自知不好,若莲这下是被董兰香抓了个正着,却也不甘这一行人如此盛气凌人的站在眼前,挺了胸质问道。
  若柏傻了似的狂笑。
  董兰香抖了一下黑色的斗篷,指着我的鼻子道:“这话该我问你吧,白问雪?原是我丢了些值钱的首饰,听说贼人躲这边来了。于是我便请了夫人的命,带上人过来各房搜查,想着追回自己的首饰呢,没承想倒是捉住了你和你相好的。”
  “不,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若柏,不是董兰香说的那样。”我抱住若柏的手腕摇晃着,希望他能看清楚事实。
  “这都人定时分了,你房间里出现陌生男人,还狡辩!我想这孩子必是贼人马彪的吧,白问雪,你倒是哄得我们郭府上下好辛苦啊!”董兰香做足了戏,顷刻之间就让在场的所有人认为我红杏出墙。
  “若柏,不要听她的。我没有,我没有……”还不待我说完,若柏抬手厌恶的推开我,眼睛再也不瞧我一下。
  我又跑到若莲身边,求她说句公道话:“姐姐,你说话啊,你知道的,我什么都没有做,我是被冤枉的。”
  若莲扭过头去不看我,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落下来。
  “马彪,你告诉他们,我是清白的,我是无辜的。”
  “问雪,你以为我说了他们就会相信吗?难道你看不出这帮人今晚专程是针对你的吗?”马彪揪着头发,痛苦不堪。
  此时,我才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力证清白,在场的这些人早就认定了我红杏出墙,知情的若莲为了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闭口不言;秋月和絮儿丫头出身若真的说出原委,丢了夫人的颜面下场自是很难堪;唯有马彪愿意替我说话,可惜他说了别人也不会信。
  “娘,白问雪和马彪一并被我们抓获,还请娘吩咐如何处置这对狗男女。”董兰香回头请夫人的命,自是要将我置之死地而后快。
  “马彪先关押起来,至于白问雪,先在这屋里呆着吧。只是再不便指派丫头伺候她了,每日定时让厨房的婆子送点剩菜剩饭过来,由她自生自灭吧。”夫人说完挥了袖子出门去了。董兰香指派两个小子押了马彪,也离开了。
  马彪在出门的那一刻,回头喊道:“问雪,好好待自己。我会救你出去的。”
  若柏双手握住我的肩膀使劲摇晃道:“白问雪,你扪心自问,我郭若柏待你如何?我一直不明白,在盘龙山上马彪为何要杀了他义父救你。下人们也在说大婚那天马彪差点抢了花轿,我只当是他们茶余饭后嚼舌根子。我把你当做自己的心肝,你却这般伤我的心,我也是人,我也会痛。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我挣开若柏的手,道:“你问我心里有没有你?你心里已经有了决断,现在再来问我,有必要吗?”
  若柏见我这般,也拂袖而去。我郎当跌坐在身边的凳子上,忽然觉得身心疲惫,好想大睡不醒。
  房间内只剩下若莲,我,还有秋月和絮儿。
  秋月俯身过来耳语告诉我:“少奶奶,我在门外守候的时候,絮儿说今天吃坏了东西,去茅房好长时间,您留神着点絮儿。”
  此刻,我自认为结义情深的姐姐若莲关键时刻缄默了一语不发,任凭我替她背黑锅;我最信任的丫头絮儿前些日子还叮嘱我注意这个注意那个,不想却是她告的密;就连我最在意的若柏也是铁青了脸,不听我解释便在心里判了我的死刑。我心如死灰。
  若莲过来抚着我的肩道:“问雪,桃在露井上,李树在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姐姐知道自己有错,可是……”
  不待说完,我推开她的手,起身道:“姐姐,请回吧,问雪卑贱之人,此地亦是卑贱,不要脏了姐姐的脚才是。”若莲前脚出去了,我后脚哐当关了门。
  絮儿过来解我衣服上的扣子:“少奶奶,早点歇着吧。”我冷笑着推开她的手道:“絮儿,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什么少奶奶了,只不过是郭府的一个废人罢了。明天你便去夫人那里领命去别的房里伺候吧,我不配有丫头伺候。”
  絮儿从后面抱住我,头靠在我背上哭泣着:“少奶奶,我知道是董姨娘陷害您,我知道您是无辜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只是您不能这般自暴自弃,您怀的可是郭家的子嗣啊,求您留我在身边照顾您吧!”
  我扳开絮儿的手,冷冷道:“絮儿,跟着我日后还有受不了的罪,你还是另寻主子吧!”说完便躺在床上闭了眼睛流泪。絮儿静静在地下躺了,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取而代之兰香恨 护女心切慈母痛
  我就这样躺了一夜,心乱如麻,没有片刻酣睡,一直醒到天亮。
  天蒙蒙亮,絮儿轻手轻脚挑开床帏,试探着问我:“少奶奶,您醒了吗?我去厨房给您拿点吃的吧!”
  我靠着床头半躺了,摇摇头道:“没有胃口,你不用管我,夫人不是说了吗,自有人会送来饭菜。”
  絮儿咧着嘴哭道:“少奶奶,我是侍候您衣食起居的丫头,我去找夫人说吧,让夫人还您清白,您永远都是郭府的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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