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旧事

第49章


  若柏冷冷看着我,下意识的将自己的身体与我拉开一段距离,望着灵堂发呆。
  我心内酸楚,却也不忍心看他在最难过伤心的时候孤独一人,便忍着心内剧痛,无视他的鄙夷,往他身边挪了挪,陪他一起面对众人的可怜同情和闲言碎语。
  若柏见我靠近,却也不再远离,我心内暗叹道:若柏,此生若你不离不弃,我必会生死相依!
  几日之后,夫人的葬礼结束了。
  那日一大早,我去找春草,却见正堂聚集了好多人。
  春草见我经过,便将我拉进门去,对郭元帅说道:“老爷,春草说的句句实话。前些日子,在少奶奶和少爷的精心照顾下,夫人的病情已然渐好。”
  不待我说话,五姨娘便离了凳子,大声说道:“老爷明察,府内上下皆知夫人得的是精神上的病,若要好转难如登天。再者,春草是唯一照顾夫人的丫头,夫人突然亡故,她必有推脱不了的责任。”
  春草见五姨娘这般说,早已是泪流满面:“五姨娘,春草尊称您一声主子。只是按照您的意思倒是春草害死了夫人不成?夫人对我恩重如山,春草向来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如何能做出五姨娘所说之事?”
  五姨娘先发制人,指着春草怒道:“春草,休得狡辩,夫人的事,你才是罪魁祸首。”
  我见春草在言语上吃了亏,便有意帮衬:“春草,你为何不说出实情。夫人亡故当日,是谁以叙话为由,明知夫人的病最忌讳提起以前的伤心事,她却一针见血,直刺夫人要害,从而直接诱发夫人亡故?”
  春草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实情:“老爷,是五姨娘。那一日,五姨娘说来跟夫人叙叙话。可她专挑最伤夫人心的话说。奴婢实在忍无可忍,将五姨娘赶了出去,可夫人却已经全身抽搐,口吐白沫……”
  五姨娘仗着老爷平日里的喜爱,完全不将春草的证言放在眼里,双手捋着肩头的碎发道:“春草,你倒是恶人先告状。老爷断然不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春草低头擦着眼泪,郭元帅审视着屋内所有的人。
  一时之间,仿佛一切都陷入了僵局。
  “老爷,那一日,我闲来无事,也想找夫人叙叙话。当我行至夫人门口时,才发现小五在里面,便驻足没有进去。在门口听到小五的只言片语,竟都是揭夫人伤疤的狠毒之语。”
  我回头,四姨娘穿着一身墨绿色,淡淡抿了一口茶水,不紧不慢的讲着。
  五姨娘快步行至四姨娘面前,扯住四姨娘的衣袖,道:“碧蝶,你的手段真好,当日我是听了你……”
  四姨娘将杯子狠狠掷在桌上,不顾溅出的茶水湿了衣衫,呵斥一声:“小五,你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自是希望除去夫人,好求老爷把你扶了正。可是,你再如何恨夫人,也不该言语相讥害死她,毕竟她和老爷才是患难夫妻!”
  四姨娘说完,瞟了一眼郭元帅。
  郭元帅猛拍桌子,喊道:“来人哪,将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给我拖下去军棍打死。”
  五姨娘见情势不好,立马跪倒在地乞求道:“老爷,您误会了,我是受人指使的。还请看在服侍您多年的份儿上,绕过我这一遭吧。”
  四姨娘款款行至郭元帅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五姨娘,眼睛里全是鄙夷:“小五,你做了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指望老爷饶你一命?若是此时老爷饶了你,那往后我们郭家如何在军中立威,老爷还如何管理军队?”
  虽说世人都已经看惯了痛打落水狗,但是此时此刻,四姨娘如此落井下石,倒是唬住了堂内的所有人。
  五姨娘指着四姨娘道:“碧蝶,你的手段真是高明……”
  四姨娘不待五姨娘说下去,大喊一声:“来人哪,老爷都说了,拖下去乱棍打死。”
  五姨娘那边磕头如捣蒜一般乞求着。郭元帅不耐烦的挥挥手道:“拖下去,乱棍打死!”
  立时就有两个猛汉上来将已经吓成一滩肉泥的五姨娘拖了下去。
  五姨娘被拖走之前,依然不甘心的喊着:“求老爷饶命,求老爷明察……”
  五姨娘被拖下去之后,堂内一片安静。众人皆是心内惶惶,大气都不敢喘。
  片刻之后,有人上来禀报五姨娘已被杖毙。
  郭元帅只是淡淡的挥手示意他下去,脸上竟没有丝毫难过。与夫人的死比起来,五姨娘的死简直无足轻重。
  我一边扼腕郭元帅绝情,一边也算是真正领悟了什么是糟糠之妻不下堂。
  ☆、权倾郭府红颜计 失尽人心难寻觅
  且说,五姨娘被杖毙之后,郭府上到各位姨娘小妾,下至丫头婆子小子,都不敢再明面上肆意拉帮结派。
  夫人不在了,春草一个大龄丫头,本该在府外找个中等农户家配了人去的。可无论我如何劝阻,春草就是不愿意出府。虽说五姨娘已死,但是五姨娘也非等闲之辈,在府内眼线诸多,加之二姨娘三姨娘素来与五姨娘交好,为了保全春草,我只能将她暂时留在自己房内。
  郭府上上下下好几百口人,断不能缺了内当家的。
  因有谣言在身,郭元帅素来就不太看好我。董兰香倒是郭元帅眼中内当家的最好人选,可惜她身怀六甲。因此,郭府内当家一职只能由四姨娘担当起来。
  四姨娘本就有着七窍玲珑心,不仅能言善辩,而且聪明能干。几个月下来,郭府的内务居然比夫人没病之前更加的清肃有序。
  郭元帅因近日局势紧张,每日光军队上的事务都自顾不暇。偶尔回家,见四姨娘将郭府上下打点的有条不紊,越发的看重四姨娘。
  四姨娘闲暇之余,也会过我这边来瞧瞧康儿,每每来时,必带一些贵重的物品给康儿和我。
  本来,我是该感谢四姨娘那日在正堂替春草说话,救得春草一命。只是,隐隐觉得事情绝非这么简单,四姨娘向来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若对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在正堂上她就不会冒着得罪五姨娘的风险去救春草了。若非,她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因与四姨娘终究不是一路人,对她,我始终保持着距离,只是不冷不热的应付着。
  已是年底,康儿睡着了,若柏随了元帅去办军务了。我跟春草,秋月头对头一起研究如何换着花样给康儿做几件好看的衣服。
  “哟,问雪好兴致。”
  听见声音,我抬头看见四姨娘两只手捧着一只古铜色的手炉站在门口,葱管一样嫩白的小拇指上寸把长的指甲涂着艳艳的红色,身上披着淡紫色以深灰色貂毛禳边的斗篷,底下是一件月蓝色的蜀锦袍子。
  翠红在四姨娘身后提着一个食盒。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四姨娘这个主子做郭府的内当家,翠红自然就是郭府的大丫头。只见翠红一身水红色的时兴绸缎衣衫,脸上自然是春风得意的神色。
  我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道:“这大冷的天,四姨娘若是有事,只管唤问雪过去就是,还劳烦您大老远跑过来一趟。”
  四姨娘款款几步行至我身边,秋月赶紧扶着她在凳子上坐了。
  春草倒了两碗茶,然后侧身立在我身后。
  四姨娘起身拉了春草的手,热情的说道:“春草也曾是我郭府的小管家,可惜……可惜,夫人不在了。”四姨娘说着,用衣袖轻轻沾沾自己的眼角,做出擦泪的样子。可是,我却看不到她的眼睛有泪珠。
  我也起身,站在一侧看四姨娘又要唱哪一出。
  四姨娘见我和春草都不作声,这才又继续说道:“若是春草姑娘愿意,我倒是有意请你过去做我屋里的大丫头呢。凭你的才智,必然会帮衬我不少。”
  我不知四姨娘这是要干什么,也不敢贸然接话。
  春草微微一笑,接过四姨娘的话:“姨娘谬赞了,春草何德何能得您垂青。只是翠红妹妹也是个万里挑一的,有她在,姨娘自然是如虎添翼。春草是个不祥之人,不敢去姨娘那里,免得给姨娘招惹祸端。”
  翠红听春草如此赞扬褒奖她,乐的嘴都合不拢了,本就刻意挺直的的腰杆挺得越发的直了。
  四姨娘见春草决绝了自己,有些尴尬的撩撩额头的发丝,回首跟身后的翠红说道:“哟,看我这记性,巴巴的派了人做了问雪爱吃的东坡肉,这会子却只顾着说话,倒给忘了。翠红赶紧将东坡肉拿出来让少奶奶和春草尝尝。”
  翠红接了命令,忙不迭地的打开食盒,端出一个翡翠盘子。里面整整齐齐盛着数十块儿四方四正的东坡肉。酱红色的肉块儿透着闪闪的光泽。肉块儿下面垫着浇了蒜蓉的虎皮辣椒。
  四姨娘含笑看着桌上的东坡肉:“问雪,快尝尝,这是我专门请了镇上有名的厨子做的拿手菜。听说,前些日子康儿出痘了,我这个做姨奶奶的天天惦记着,就是不得空不能常来。你快尝尝,若是觉得好吃,我便天天的请那厨子来府里做给你吃。”
  我心知肚明四姨娘对我这般好,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认为康儿是马彪的儿子。可是,以往无论我如何解释,她只认定这是事实。
  我尴尬的笑着,推辞不是,接受也不是。
  四姨娘见我这般腼腆,爽朗的笑着:“快尝尝,我这是为了康儿呢。你有个好身体,我的康儿才能健健康康不是?”
  俨然,四姨娘已将自己视为郭府的当家主母。
  我接了她殷勤递上的筷子,夹了一块儿肉送进嘴里。
  不想这东坡肉做的真是绝顶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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