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旧事

第60章


您不必为我担心。”
  娘牵着我的手边回屋边说道:“那就好。若柏那边还好吗?”
  我怔了怔,答非所问道:“娘,我爹呢?”
  春草掀起帘子,我看见爹在半跪在地上拿着鞋往脚上套。鼻眼好似有些歪了,肢体也不如以前那般灵活了。
  我奔上去扶住爹,胸腔里的苦涩席卷而来:“爹,您怎么了?女儿帮您穿鞋。”
  娘站在旁边垂泪:“问雪啊,你也知道那日贼人闯入家里,做尽了歹事。你爹受了惊吓,加之最记挂的人去了,竟中了风,行动有些不便。”
  “为什么不找大夫医治?郭若柏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心烂了一般疼。
  春草怯怯凑上来道:“少奶奶,少爷不告诉您,是怕您承受不了,也是一片好意。”
  娘在边上也附和着,喃喃说着若柏的好。
  我心里冷笑一声:若说他是真心为我好,又如何忍心给我一纸休书,将我与他的过去未来都一刀两断。
  我将爹扶在床上躺了。他紧紧攥住我的手,仿佛怕走失的孩子一般。我替他拉好被子,强颜欢笑道:“爹,好好养病,往后问雪陪着您和娘一直到老。”
  爹咧着嘴笑了,是饱经风霜之后的释怀模样,也是苦尽甘来的幸福容颜,更是和亲人团聚的天伦之乐。
  我就这般在爹娘这里暂时安住了下来,一住便是十来天。
  娘见我没有回去的意思,试探着问我:“问雪,你都出门这些日子了,不想着回去瞧瞧若柏?”
  我继续飞针走线的绣着自己手里的帕子,头也不抬道:“娘,能守在你和爹身边是问雪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娘察觉出了什么似的,紧紧追问:“难道你和若柏吵架了?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再这般僵持着便是你的不对了。至于那马彪,我知道他有心于你,只是你们终归不是一路人。前些日子,他还领着一个孩子过来瞧我和你爹。只是碍于你们的关系,我也不敢对他过分热情了。”
  我住了手里的针线,心里蹦着紧紧根弦,抬头追问道:“带着一个孩子?多大的?”
  娘叹了口气:“问雪,娘的意思是你该跟若柏和好,瞧瞧你这么大人了,还是主次不分,自己的事情不操心,反倒问起马彪的孩子来了。左不过是个两三岁左右的孩子罢了。”
  听娘这般说,我心内一探究竟的热情也慢慢减了,不就是马彪的孩子罢了,有什么可以记挂的呢。
  春草在边上也撺掇着:“少奶奶,夫人说的是,我们出府好几日了,是该回去瞧瞧了。”
  被若柏休了的事情爹娘还不曾知晓,我心里担心自己再不回去,爹娘必定会生疑。便依依不舍的告别了爹娘,一路三回头的回了郭府。
  郭府的大门口聚集了好些看热闹的人,我急匆匆的下了马车,一一拨开人群进了府里。
  这才发现,府里的东西被翻得一片狼藉。一些值钱的东西早就不翼而飞。若柏瘫坐在正堂门口,本已瘦弱的身形显得更加弱不禁风。冬儿站在若柏身边,眉眼里竟也含着泪。董兰香扶着门口一棵迎客松,哭的天昏地暗。
  我过去扶住董兰香,问道:“这是怎么了?”
  董兰香哭着摇头:“我对不起郭家。是我害了郭家,是我……我才是罪魁祸首。”
  冬儿冷笑道:“你以为自己的爹是怎么强大起来的?当日他派人暗杀郭元帅,今天又特地将郭府强抢一空,逼得若柏无路可走还不肯罢休,非要抢了这郭府。这么多年来,你爹依仗的不过是他的阴谋诡计罢了。”
  董兰香听了这话,哭的越发厉害了。
  若柏抬头用充满仇恨的眼睛盯着冬儿:“如此说来,冬儿你倒是正人君子了?”
  冬儿听了这话,没了刚才还锋芒毕露的神色,不可置信的问道:“难道我在你心里不是正人君子吗?”
  若柏仰天笑道:“你该不会天真的认为我素日呆在你屋里是爱你的缘故吧?马冬儿,马立刀的爱女?”
  我用帕子掩着自己的嘴巴,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原来冬儿是马立刀的女儿。
  ☆、冤冤相报何时了 渡尽劫波亲人离
  谁都不会想到,能歌善舞娇美动人的冬儿居然是马立刀的女儿。
  众人和我一般将信将疑的看着若柏。
  若柏扶着旁边的东西缓缓站立起来,指着冬儿道:“马冬儿,你以为我连日喝着你精心熬制的汤羹,就必须得烟瘾缠身,自顾不暇吗?是,我喝了你的汤羹是有了烟瘾,但是我不会自甘堕落到只知吸食大烟,将杀父之仇夺子之恨全然忘怀。”
  只见冬儿后退几步,蜷缩在正堂暗褐色的门边旁,拼命摇着头:“不会的,你不会如此这般假情假意敷衍与我,你说过你爱我的。”
  “我若真的爱你,倒是真的假情假意狼心狗肺了。当日带你入府,不过是看你生的有几分似问雪,又会唱曲儿,聊以慰藉我烦闷的心罢了。”若柏说的绝情,我却分明看到了他的眼睛里点点泪光泛着光泽。
  冬儿听了这话,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若柏看也不看冬儿一眼,继续说道:“我已经查清楚了。康儿是你和四姨娘联手害死的,四姨娘是你勒死之后悬于屋梁之上的,还有你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恶行,我都已经查清楚了。”
  冬儿抬头冷笑道:“查清楚了?都查清楚了?哈哈哈哈,都查清楚了。那你可知,那次你外出遇刺是谁手下留情,给你一条活路的?我原本可以一刀杀死你,但是却又不舍,只能让你染上这烟瘾。”
  若柏义愤填膺道:“只这一件,就要我念及你昔日的不杀之恩,未免有些天真了吧?你做那些歹毒之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日?”
  冬儿站起来狠狠的瞪着若柏:“你以为今日我就没法做那些歹毒之事了吗?告诉你,这府里到处都是我的耳目,我一声令下,你们都得死。这些是你们郭白两家欠我的。我爹爹虽说是土匪,也只能杀人放火,倒也未必如你郭若柏这般诛心。”
  若柏淡淡笑道:“既然你也要跟你爹那般杀人不眨眼,谁又能阻止你在这郭府掀起腥风血浪呢?我郭若柏是一介布衣,倒未曾诛过谁的心!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不必再找诸多借口。”
  渐渐太阳偏了西,寒风阵阵,若柏身子弱,颤颤巍巍立于风中。我上前扶住他,他低头凝望着我,眼睛里还是一如往昔的深情。
  “若柏,深秋风大,你身子又弱,回屋去吧。”我之前的委屈和怨怼都烟消云散了。原来若柏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深情少年,原来他故意疏远我不过是为了接近冬儿,暗中查明事实真相。被我误解为绝情无义的负心汉只不过是在用他的方法告诉我,他不是纨绔子弟,他是爱我的。
  角落里传来冬儿绝望的哭泣声。
  我看一眼失魂落魄的冬儿,再瞧瞧身瘦如柴的若柏,还有迎客松下哭的泪人一般的董兰香。幽幽道:“冬儿,你为何就觉得我郭白两家欠你了?”
  冬儿低着头,住了哭声:“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难道我不该找你们报仇吗?”
  我心内凄凉,忆起幼年事,长叹一声:“如你这般说的话,我姐姐问梅的命该找谁报?苏裴一家大小百来口人的命该找谁报?”
  冬儿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你姐姐是谁,苏裴是谁?我不认识他们。”
  我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道:“我姐姐你可以不知道。苏裴你倒是不能不知晓,他就是你爹马立刀的义子马彪。当日,因着一件误会重重的小事,你爹居然放火烧了整个苏堡,苏家上下百来口人只幸免一人,却不得不忍辱偷生,认杀父仇人做义父,日日叩拜。”
  冬儿猛地抬起头,眼睛里还是满满的仇恨:“我哥哥马向峰被你姐姐的未婚夫杀害了。我爹痛失爱子,竟一夜白头。我当日虽年少,却也懂得爹爹的心痛。”
  董兰香滕地一下站起来,哭喊道:“大人之间的恩怨,你为何要扯到孩子身上?马冬儿,你的身上流着悍匪的血,你的心竟是这般毒辣,连无辜的孩子都不肯放过。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死了也是下十八层地狱。”
  说起孩子,我的心便隐隐作痛。我的安安和康儿终究是不能承欢膝下了。董兰香几句话也激起了我的悲愤,我恨不能拨冬儿的皮,食其肉喝其血。
  冬儿垂着头,半响才说话:“我知道,不该对康儿和安安下手。只是,你们知道我的苦衷吗?”
  董兰香横眉冷对冬儿:“你杀人无数,有什么苦衷?”
  冬儿不理董兰香,慢慢爬过来抱住若柏的腿,梨花带雨般对若柏说道:“若柏,你可曾想过,我会爱上你?”
  若柏受惊一般打了个哆嗦,冷面道:“你用谎言蒙蔽我,害的我家破人亡,我如何能相信你的话。马冬儿,今日无论你如何狡辩我都不会信你。”
  冬儿紧紧抱着若柏的腿,苦求道:“若柏,我承认当日是我有心结交,但是后来我渐渐爱上了你。按照我和部下的计划,那日你遇刺必是要置你于死地的,可是后来我一时心软,竟不舍杀你。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喜欢过我吗?”
  若柏被问的呆若木鸡一般傻傻立于风中,没了言语,徒留一片叹息声随风飘荡而去。
  董兰香颤颤巍巍走过来,张开臂膀将冬儿扑到在地。我松开扶着若柏的手,想要上去分开纠缠不休的董兰香和冬儿,却见冬儿睁大了眼睛,瞳孔慢慢放大,嘴角竟慢慢流出了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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