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旧事

第62章


为何落得现在这般光景?”
  絮儿接过春草手里的碗,半蹲着呼啦啦一会儿就吃完了汤面。然后舔着嘴唇道:“少奶奶您不知,吴鑫那个王八蛋骗了我。出府之后,他偷了您给我的金银首饰去赌坊赌博,谁知竟输的血本无归,最后还将我赌给了别人。那人却是个黑心肠的人,隔三差五的打我,我趁他不注意偷着跑了出来沿街乞讨为生。”
  絮儿说完,竟毫无征兆的晕了过去,春草探手试了她的体温,惊叫一声。
  我忙问道:“可是高烧?”
  春草点点头,迟疑片刻道:“少奶奶,絮儿高烧不退,呼吸急促,看样子有可能是得了鼠疫。您还是不要接触她的好。”
  我大惊,据说鼠疫是靠跳蚤传播的,传播速度又是极快的。看絮儿穿的这般脏破,只怕她身上沾染鼠疫的跳蚤不在少数,心里不由得替一家老小担心起来,却也不能置絮儿的生死于不顾。
  “春草,回屋拿点钱去请大夫,速去速回。”我神色重重,眉头紧缩。
  春草拿了钱,匆匆出门去了。
  片刻之后,春草领着大夫来了。我抬头细看,却是那位高大夫,只见他形容憔悴,神色凝重。
  我拱手施礼:“高大夫,您快瞧瞧絮儿吧,只怕是得了鼠疫。”
  高大夫诊治一番之后,长叹道:“病入膏肓,已经无救了。快快准备一下,雇人将她抬至郊外火葬了吧。府内与这位姑娘接触的人,快快脱衣沐浴,若是染上鼠疫,只怕祸患无穷。”
  三日之后,春寒料峭,春草呼吸急促高烧不退。民间传说,一旦得了鼠疫,十人九死,幸免者少之又少。
  我坐在春草的床边,埋怨自己道:“春草,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怜悯絮儿……”
  春草挣扎着起身将我推开,脸颊上挂着泪:“少奶奶,你不要靠近我。这鼠疫怕是无人能治的。”
  晌午时分,爹娘竟也莫名发起烧来,我心内惶恐,便匆匆出门去请大夫。
  蛤/蟆镇的街口已不如往日那般繁华,街边偶尔躺着一两个乞丐,伸着手乞求着路人搭救。我心内记挂爹娘和春草,一路行色匆匆无暇顾及旁人。
  在集市口的边缘上,一家小医馆立在风中,门口挂着几个字:治病救人,救死扶伤。
  掀起医馆的帘子,屋内坐满了前来问诊的病人。
  我扑通跪倒在地,带着哭腔求道:“高大夫,家父家母和丫头高烧不退,还求您立马前去诊治。”
  高大夫莫名其妙问道:“柳儿姑娘可好?”
  我点头。高大夫脸上的神色稍微放松了一点,嘱咐小徒弟几句,备了药箱,跟着我一路匆忙回家。
  高大夫一一查看了爹娘和春草的病情,一个劲儿的摇头:“老人本就体弱,这次高某只怕是无力回天啊。至于这位姑娘,年富力强倒是有回转的余地。我开几贴药,先吃吃吧。”
  我听了默默垂泪。娘挣扎着起身道:“雪儿啊,娘忽然想起咱家旧宅子里有一副古画,当时走的急,未能随身携带。那画是我的爹娘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你和柳儿现在去找找吧,娘想带着那幅画走。对了,你们带上莲雪一起去吧。”
  我和柳儿点头答应了,送走高大夫之后,便抱着莲雪去了老宅子。直到傍晚时分,任是未找到娘所说的古画,我和柳儿二人只能摇头叹息着匆匆返回。
  回家途中,却见前方浓烟滚滚。我心内大叫不好,看那位置,仿佛是家里着了火。
  待我和柳儿赶到家门口,却见火舌舔舐着周围,浓烟缭绕,爹娘早已葬身火海。不远处,昏迷不醒的春草静静躺着,身旁站着昔日卖猪肉的刘二麻子。
  我疯了一般要进去救爹娘,柳儿死死抱住我安慰道:“问雪,火海凶猛,爹娘只怕早已去了安乐世界。你进去也是无济于事啊。”
  莲雪抱着我的腿,奶声奶气的哭着:“姑姑不要,姑姑不要。”
  我俯身抱住莲雪,咬着嘴唇任凭眼泪横流。
  柳儿在春草的身上发现一张纸条,是娘写的。
  问雪,娘已知鼠疫难治,蔓延又迅速,若娘不放这把火,只怕你和柳儿莲雪都难逃这场祸患。
  我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里,心内痛楚难忍。柳儿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三姨娘和爹生不能同榻而卧,死了倒可以同穴而眠了。这才是完满的结束,你该替她开心才对。
  我住了泪,默默点头。
  后来,高大夫竟医治好了春草的病。而镇上到处都是鼠疫患者,高大夫说他立志救黎明于水火,竟将生死置之度外。柳儿仰慕高大夫的为人,便和高大夫结为了夫妻,过起了夫唱妇随的日子。
  春草和刘二麻子竟是幼时青梅竹马之交,失散多年,一朝得见,便是天上人间。从不在男女之事上动心思的春草见了刘二麻子竟也会害羞。我心内明白,这刘二麻子昔日对问竹情深义重,是这乱世里难得依靠,倒也是春草的好归宿。
  看柳儿和春草都有了归宿,在这蛤/蟆镇我也没了牵挂,便领着莲雪风尘仆仆去了盘龙镇。
  ☆、盘龙镇卖水为生 祖厉畔喜从天降
  盘龙镇没有蛤/蟆镇的繁华如云,倒也是我和莲雪相依为命的好去处。虽说柳儿和春草对我万般不舍,却也抵不住我归乡心情。
  我来盘龙镇的第一件事便是回白堡看看。白堡已是垂垂老矣,堡墙被风化的失了昔日巍峨的风采,只剩下几处残壁断垣在风中立着。
  莲雪见我沉默的久了,轻轻拉着我的衣袖道:“姑姑,这是什么地方?”
  我抚摸着她的小手,直愣愣盯着面前的堡子道:“这是姑姑以前的家,姑姑的大姐和二姐,也就是莲雪的大姑姑和二姑姑都在这里长眠不醒了。”
  莲雪眨巴着眼睛道:“那姑姑不进去看看你的大姐和二姐吗?”
  我摇摇头,俯身抱着莲雪扬长而去,边走边说:“不去了,他们一直在姑姑心里,不曾离开过。”
  莲雪抚摸着我心的位置,幽幽问道:“那莲雪也在姑姑心里吗?”
  我笑着用脸蹭莲雪的脸,爽朗的笑道:“那肯定是啊,莲雪是姑姑这辈子心里最重要的人之一。”
  莲雪听我这般说,粉嫩的小脸上笑容可掬。
  我选了卧梅庄的一处平整地段,找人盖了两间茅草屋。屋子坐北朝南,出门抬头便可瞧见对面的盘龙山,俯首又可静观脚下的祖厉河,地势极佳。
  茅草屋虽是极简陋的,屋内却充盈着我和莲雪一起快乐生活的温馨与甜蜜。
  我已然是一个中年妇女,虽认得几个字,除了会一点刺绣之外,竟一无所长。手里也没有多少积蓄,要想安然抚养莲雪长大,必须得寻一个挣钱的营生。
  那一日独自安坐,忽然想起幼时福叔的话:祖厉河的水是极苦的,周边的人畜都不饮用此河的水。唯有河水结冰之后,水里的咸碱物会下沉,这冰块化的水入口倒是极为甘甜的。
  盘龙镇地处大西北,一年四季较为寒冷,冬季来的早去的迟,河水整个冬季都是结冰状态。眼下,到处的男子都被抓去做了壮丁,家家户户留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这去河里取冰的事情也是难倒了大部分媳妇姑娘。倒不如自己去卖水?
  虽说这下河取冰不仅万般辛苦,而且危险重重。我自恃幼年便生长在祖厉河畔,虽不是谙熟水性的人,倒也是和水打过好几次交道的,慢慢战胜了心里的丝丝怯意。
  我将莲雪安置在河岸边玩耍,自己拿着凿子去了冰面上。
  蹲在这晶莹剔透的冰面上,我耐心的凿出一个小圆形,渐渐地随着凿子深入,那个小圆冰块脱离了整个冰面。我开心的抱着冰块奔向岸边:“莲雪,姑姑成功了。”
  莲雪在岸边开心的拍着手:“姑姑好棒,姑姑好棒。”
  我小心翼翼的将冰块放入备好的木桶里,再去河面上凿第二块。
  经历了生死之后,才会懂得知足常乐。我的冰因为价格便宜,在盘龙镇的老弱妇孺那里竟是大受欢迎,只是我有个规矩一天只卖十块儿,卖的多了自己的身体不堪重负,祖厉河也受不了过度开采。
  平时闲暇之余,我会盯着自己的手发呆。曾经那双捏着绣花针上下飞舞的细长嫩手,如今已是遍布老茧,有些地方甚至都长了冻疮。
  莲雪看见我冻得紫红的手,便会双眼含泪,拉着我冰凉的手往她衣服里塞。
  我不解她是何意:“莲雪为何将姑姑的手往你衣服里塞啊?”
  “姑姑的手好冰凉,莲雪的衣服里面暖和,姑姑暖手手。”
  莲雪是个懂事的孩子,随着她慢慢长大,鼻眼里竟有了几分若柏的影子。此刻小莲雪的话,真正触及我内心的柔软,我背过头去,不想让她看到我此刻落泪时的脆弱。
  莲雪走上前几步,用衣袖擦了我脸上冰凉的泪水道:“姑姑不哭,等莲雪长大了就不让姑姑再卖水了,卖水好辛苦。”
  我抱着莲雪,不由得学着若柏的样子抬手用食指轻挂她的鼻子:“卖水不辛苦,只要莲雪在姑姑身边,姑姑卖水也是幸福的。姑姑给你讲个故事,莲雪要不要听啊?”
  莲雪拍着小手笑着:“姑姑要讲故事咯,莲雪有故事听咯。”
  我将莲雪拥在怀里,用自己的衣襟包住她,以抵御阵阵寒风:“从前有个卖水的少年郎,他叫李彦贵,本是朝臣之子,与黄桂英幼时便订了亲。后来,李彦贵的爹爹遭人陷害,丢了官职,这黄桂英的父母见李彦贵失了势,便想悔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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