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安的诺言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心急如焚的林政永终于回到了广州。阿仪开车直接把他送到他住处旁的外面马路，又是一番道歉后，才开车走了。
    他兴冲冲地走入小巷，心情既激动又紧张。但是，小巷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他的小屋房门紧闭着，和他两天前走时没有什么两样。
    “颖安难道没有来过？她是不是还没回来……”他自言自语。
    开门进入屋内，他很快脱下那身西装领带――阿仪说，这些东西都是他的了――匆匆地洗了个冷水澡，换上他平时穿的衣服，就锁上门急急忙忙地出门了。
    他一路用目光搜寻着，很快走过了海印桥，来到超市门口。由于今天阿仪又帮他请得一天假，所以他还不用上班。他在店外站了一下，就直接往颖安的宿舍方向走去。
    站在那棵高大的木棉树下，望着树上红灿灿的红棉花，他心里充满着喜悦。他在楼下大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却久久没有人应。
    于是他跳上楼梯，来到她的房门外，抬起手敲门，还是没有人来开门。
    “难道她真的还没来？”他狐疑不定。又等了好长时间，终于决定到店里去看看。
    在烟酒柜台上班的是个他不认识的新来的女孩子。听她说，小琴前两天就轮假回老家补过春节了。向她打听颖安是否来过，她说不知道，她不认识颖安。
    “应该还没有来。要不然这么多地方怎么会都不见她。”他心里想着。
    一个人坐在超市附近的那个小公园里，他忽然有些担心起颖安来。“这么晚了还不来，不会出了什么事儿吧。”想到这里，他又自己安慰自己，“应该不会，报纸上不是说春节后南下广东的火车票难买吗？颖安也许也是一时买不到车票，可能晚几天才能来吧。”
    这时候，他放在衣服口袋里的那新手机突然响了。他掏出手机，接通以后，才知道是阿仪打来的。
    “林政永，你现在在哪里？”电话那头，阿仪有些急促的声音。
    “我在……超市附近，有什么事吗？”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参加一个活动？”她似乎有些急切。
    林政永本能地想拒绝，“这个，我……”他一边支支吾吾，一边紧张地寻找着合适的拒绝理由。
    “就是一家供应商答谢酒会，没什么的，就是去吃饭而已。”她语气柔和了许多。
    “我？我不合适吧。我还是不去了。”
    “去吧，我爸爸没空，吴总也忙，一定要我去，我一个女孩子……你看我刚刚病好，你陪我我放心点。我刚好就在超市门口，你过来就看到我的车了。”
    林政永想了一下，既然颖安还没来，不如做做好事也好。于是朝超市门口走去。
    “咦，你的西装呢？”一上车，阿仪就问。
    “放在家里。我穿着不习惯。”
    她笑了笑，“慢慢就会习惯了。我送你回去拿吧。没有那身衣服，人家会把你当服务员的。”
    车很快就过了海印桥，来到他的住处外面的马路边。这时，不巧，天上下起了小雨。
    她止住了正要开门下车的林政永，伸手从后排座位拿出一把伞，“我跟你一起去吧。”
    这回他无法拒绝。她撑着伞，两个人身子紧挨着走向那个小巷。
    “哇，住这么小的房间啊！”一进门，她就惊呼着。
    林政永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脱下自己的旧外套，套上那件西装。她过来帮他系领带。然后两人又共一把雨伞几乎是相拥着走向小车。
    小车在雨中的马路上掉了一下头，缓缓离去。
    尽管有些不自在，但林政永还是很享受这种新奇的生活。他只注意看着车子后视镜里自己神采奕奕的脸，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就在路边的那个小店门廊角落里，一个女孩正呆呆地望着他们。
    从他和阿仪开车来到这里，到他们离去，颖安自始至终都看在眼里。此时，她象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个可以避雨的地方，眼睛失神，对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张望着，很久很久。
    酒会在一家富丽堂皇的餐厅里举行。他坐在一个角落，看着阿仪在人群中穿梭着，和各种各样的衣冠楚楚的人们交谈碰杯。她的青春靓丽和珠光宝气，吸引着众人的目光，却没有人注意到他。
    看到阿仪在这种场合的应付自如，想想前两天在深圳的宾馆里的那个创痛掉泪的女孩，恍如隔世一般。在觥筹交错中，在虚幻的奢华中，他有些迷离和激动不安了，之前一直保持的那种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仪把他送回小黄楼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明天上午再陪我去一趟深圳吧。”她把车停下后，对他说，“是公事。公司有一些资料需要拿回来。”
    “你一个人去不行吗？”他真心不想再去了。颖安说不定随时都会来，他要等她。
    “几大包东西，我一个人搬不动。”她说。
    “另找个人去不行吗？”他依然不想去。
    “他们都在忙，而且我也不熟悉别的人。你去，我放心些。”
    他没有办法再拒绝了。不过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当天能回来吧？”
    “我觉得你挺可爱的。”她笑了，“我们就去拿了东西马上回来。”
    他放心了，“那好吧。几点钟去？”
    “早去早回，我们早上八点钟出发吧。”
    他们去得早是早了，但回来得却很晚。因为那边的工作人员把那些资料交来之后，他们一起清点，发现少了一本。最后翻箱倒柜，依然找不到。最后惊动了很多人，一起清点，才找到了。他们从深圳出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这回阿仪不再食言，开着夜车一路回来。不巧的是，在高速公路上又遇到堵车，耽误了好长时间。回到住处，已经快要半夜了。
    他困得一下就躺在床上。
    “不知道颖安今天来了没有？”他抚摸着那个价钱相当于他两个月工资的诺基亚手机，心里在念叨着，“要是她也有手机就好了。”他决定明天早上要恢复正常的生活状态，象往常一样早起跑步。
    早上，天还没亮透，他就满怀希冀跑出门了。海印桥上，冷风轻拂，却没有一个人影。他一直等到太阳升起，看到她没出现，才有些失望地返回。
    他心里十分疑惑，“初六已经过了三天了，她怎么还没来呢。颖安，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地想你呢……”
    回到住处，他掏出钥匙开门。当他的目光无意落到门把上时，他一下就惊呆了！
    束发带！蓝色的束发带！颖安那天没能给他的那根蓝色的束发带，正系在门把上，随着清风在轻轻地飘动着。
    怀着狂喜的心情，他轻轻地解开了束发带，紧紧地攥在手中。
    “颖安，你终于来了！”他几乎就要跳了起来。
    他想起了昨晚上回来开门时和今天早晨开门出去跑步时就感觉到门把上有什么东西，只不过当时天都还黑，他没有在意。这样推算，颖安应该是昨天来这里过了。
    他的心激烈地跳动着，很快就换好衣服出门。早餐也来不及吃，就一路半跑半走地来到她的宿舍楼下。
    站在楼梯口，他仰望着那扇开着的窗口，极力抑制着心中的喜悦，正想呼叫她的名字，却又停住了。他想了一下，就跳跃着跑上楼梯。
    开门的是一个女孩。他那次从医院送颖安回来时见过一次面，有点印象。她也一下认出他来。“你找颖安？她昨天就搬走了呀！”
    林政永顿时错愕，“搬走了？搬到哪儿了？”
    “我不知道。她没说。”
    见他不信，她让他进屋内看。颖安的那张床，果然已是空无一物。
    “小琴呢？”他问。
    “小琴回家过年了吧，还没来。”
    他向那女孩致谢，然后出门下楼。
    “怎么突然就走了，去了哪里呢？”他暗暗后悔，自己昨天不应该答应陪阿仪去深圳的。
    他站在那里想了好一会，才理出点头绪来。
    “她应该是去那家幼儿园了吧。估计是昨天来到，找不到我，就先过去那边报到上班了。”
    想到这儿，他的内心安定了许多。不管怎样，既然她能安全来到广州，那就令人放心了。
    眼看上班时间就要到了，他暂时放下这一切，急匆匆地步行去上班。连续好几天都没正常上班了，他觉得自己的生活都有些不正常了。
    在办公室里心神不定地上了一天班，傍晚下班时间一到，他就急忙乘车前往天河那家幼儿园。
    赶到幼儿园的时候，天色已有些昏暗了。也许是还是寒假期，或许是学生们已经放学了，这里静悄悄的。只有那个年轻的门卫看到有人来访，连忙走出来迎接。
    “你要找谁？我们这里已经下班了。”他或许已经认不出林政永是谁了。
    “我……我要找一个叫王颖安的新来的老师，哦，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我们这里没有新来的老师。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嗯？不，确实是这里，她应该是昨天来的。哦，上次我陪她来过，就在两三个月前，你还记得吧？”
    听到这话，那门卫用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恍然大悟，“哦，记得。她三天前来过，但我们这里已经不招人了。她现在没有在这里工作。”门卫有礼貌地回答。
    “三天前？”林政永有点被他弄糊涂了，“不是三天前，应该是昨天，她应该是昨天来的。”
    “昨天？”门卫定了定神，在那里想了半天，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昨天我一直在这里守着，没见到她来过。”
    林政永更加疑惑了。他脑子飞速地转动着，“颖安搬走了，却又没来这里，那她去了哪儿？”他又突然想起刚才门卫说过的话，于是就问，“你刚才说，你们这里不招老师了？是什么回事？”
    那门卫看起来极有耐心，他沉吟了一下，才说，“请原谅我不能说太多，我们这里上个月换了老板，原来的赵园长，已经不在这儿了。”
    “啊？”林政永一下愣住了。他看着门卫那得体的笑脸，感到不能再为难他了。于是轻声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开。
    这下可糟了！怎么会这样？他走了不远，不得不找个街边的地方坐下，整理一下自己纷乱的思绪。
    门卫应该是不会对他说谎的。那么，颖安真的三天前就来了吗？那她为什么不去找他呢？哦，不对，他这三天，都不在家呢，她怎么找得到他？那她既然不能来这里上班了，她为什么又要搬走呢，她能去哪儿？
    想到这儿，他猛地站了起来，拔腿就跑。
    这儿离五山梁老先生的家并不太远，如果走得快，不用半小时应该就可以赶得到。跑了好一阵，他冷静下来，却又犹豫了。还没过完年呢，又是晚上了，他这样去打扰人家，合适吗？
    可对颖安的强烈思念，却又难以抑制。走走停停，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他才下决心要去找她。
    “只要见到她一面就好。”他想。
    凭着曾经陪她来过这里几次的经历，他很快就找到了那座大学的后门。运气真好，刚进门，就见梁老先生两夫妇正散步回来。可他们身边，却没有颖安！
    “你找小王？她没在我这儿呀？”在热情而礼貌地互相打了招呼后，面对林政永的问题，梁老先生惊讶地说。
    “她前天来过我们这里。那家幼儿园已经不要人了，她说她要另找工作。我们跟她说，让她先来我们这里住一段时间，让老头子给托熟人再帮她找个好点的工作。但她说不用麻烦我们了，她已经找到别的工作了。”老太太在一旁帮着说话。
    林政永又一次失望和吃惊了。
    两位老人请他一起回屋里坐一下，可他婉言谢绝了。“我不知道她现在去了哪儿，我得先找到她，我有些担心她。”
    “她不会有事的，她做事沉稳得很！”梁老先生劝慰他。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先见到她！”林政永回答。
    “那见到小王后，你和她一起来我们这里吃餐饭，你好像都没来我们家吃过饭。”老太太叮嘱他。
    “要经常来嘛，陪我这老头子聊聊天，你们年轻人后生可畏哪。”老先生也有些依依不舍。
    林政永客气地点头称是，然后和他们辞别。
    坐在返回的公交车上，望着窗外夜幕下的万家灯火，他觉得心中一阵茫然。他百思不解，颖安究竟去了哪儿。不过从今天走访的这两个地方反聩回来的信息看，她应该还在广州，而且已经找到工作做了。他尽量往好的地方想，推测她应该是因为新工作要求上班得急，所以她才这么仓促地搬走，也没来得及来告诉他。也许，等她有时间以后，她就会来找他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心中也就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