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别丢了你家兔子

归来时一路乘奔御风，自天上返回人间，山猫懒得变成少年模样跟在他身边行走，窝在西川怀里睡了一路。进入小屋，睡梦清甜，连西川把他掉在地上都不知道。
    西川的床上，躺着一个姑娘。
    姑娘一身白色裙装，发间一株白玉荻花，睡得正酣。西川本以为，这又是山林间孤独的小兽闯了进来，只是休息一会也便走了。
    可是整整一夜，那姑娘都未曾醒来。无奈，躲到京云的床上睡去，可京云的小床，他是怎么也睡不惯，干脆起身走到床边看月亮。
    西川看月亮看得却并不专心，床上躺着的是个姑娘，虽然探得出那是个小妖精，但她来得突然，他也不能完全坦然面对。
    更何况，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她的气息那样温暖而熟悉。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和她就认识，又好像是分开了很久很久，后来又相聚又分开。
    这种感觉熟悉而矛盾。寥寥几千年，和仙界几十万载光阴相比，沧海一粟，冰山一角。他便格外记得，他原也没有什么多值得牵挂的事。
    有些东西失去后，他会怀念，但不会觉得空洞。当然，他不会承认蓝雪的离开是他最放不开的一件事，也不会承认，他那时的空虚甚于生命中其他时光。
    看月亮，越看天越亮。京云打着哈欠递来一条薄毯披在西川身上。在地上睡了一夜，骨头酸酸的，浑身不舒服，他也没理会西川，就径自出门练功了。
    京云一出门就偷笑个没完，不就是突然多了一个人吗？至于别扭成那个样子？
    在西川这慢慢放得开了，他倒是忘了自己当初的扭捏。这般洒脱倒是很适合做个神仙。
    “呼~”床榻上的女子醒来，抻抻胳膊，满足地打了个哈欠，睁开双眼。看床边呆呆站着一个披着薄毯的男人。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小土地，你不认识我了？”女子张着水灵灵的蓝色双目，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你是蓝雪？”西川问道，一看到这双眼睛，他便是什么都了然了。
    女子双眼泛着蓝光，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你，是蓝雪。”西川更加确定。上前迈出一步，身上毯子掉落，发出轻微地摩擦声。这一刻，有点僻静，有点缓慢。
    女子一动不动，西川站在原地。他怎么能相信再相见会是这样的场景，他怎么能相信当初毛茸茸暖洋洋的小毛球就变成了……变成了没有毛茸茸耳朵和尾巴的姑娘。
    是欣喜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西川来不及细想，心乱如麻一整夜，现在也依旧糊涂着。
    白衣少女猛地站起，一个虎抱把西川紧紧搂住，用脸蹭着西川的颈窝，就像很多个夜晚，兔子蓝雪蹭着他的颈窝，让他觉得又暖又痒。
    “小土地，我好想你。”少女边蹭蹭边说道。
    西川早已被惊吓得一动不动，脸早已红得不像样子，又听到少女温柔的耳语，耳根更是烧的火热。清心寡欲这么多年，他哪经历过这阵势？
    想单纯把眼前的少女当成一只小兔却是再也不能够，毕竟化成人身的小妖和本体还是不一样的。可是不一样的也不过是外表而已，好久没有体会到西川带来的温暖，她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她更不会想到要顾忌对方是个男性这件事。
    西川就这样被少女揩着油，无力反抗，也不知道如何反抗，同时，他也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甚至……还有些留恋不舍。
    “放开我嘛……”西川猛然回神，原来是京云回来把少女拎了起来，不知道到底是京云长得高大，还是眼前的少女太过小巧？
    “死兔子，你还知道来看我们。”是的，是来看他们，不是回来找他们，京云这么说，意识到这一点，心猛地下沉，她还是会离开的吧。
    颓然地放开手，知道会离开就不应抓这样紧，就像半个多月以前，他放任那只兔子离开一样。
    “你竟然知道这姑娘就是蓝雪？”西川这才醒悟，一向生人勿近的京云怎么能容忍屋子里睡着一个陌生人。竟是自己愚钝了，西川为自己的痴傻觉得可笑。
    “毕竟……我们之前……我们之前就认识嘛。”京云眼神躲躲闪闪，说话吞吞吐吐。
    “哦？这么说，你们是合起伙来到我这里蹭吃蹭喝了对不对？”西川板着脸，故意这样问道。
    “我……团圆不易，我去给你们买菜做好吃的啊……”京云想跑路，西川正好送他一阵风。能听到门外有人“哎呦”大叫的声音，想来是京云与大地亲密接触了罢。
    少女笑得前仰后合，岔气岔到几里。
    “蓝雪…”西川不经意间脱口喊道。
    “哼，我叫青萝，才不是什么蓝雪，小土地你可要记住了，是青天的青，萝卜的萝。”青萝掐着腰，终于能理直气壮地站在他面前，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了，想当初作兔子的时候，什么也干不了，也不能这样手舞足蹈地畅快说话，还真是憋得够呛。
    “唔，原来是萝卜，”西川忍不住笑道，“难怪当初问你选择白菜花生豆子哪个名字，你都不愿意。”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
    青萝脸拉得老长，长得像兔子一般。西川笑意更深，看她气闷的样子仿佛又回到初见那一天，心里竟然是难得的欢喜。
    仙童报告太上老君西川离开的时候，老君就立刻恢复到正常样子，“童儿，我这场戏演的可好？”仙童一头雾水，“师父，你没喝醉啊。”老君一个给他一个爆栗，童子疼的哎哟哎哟，“你怎么就这么愚钝，别说是我徒弟。”
    仙童莫名其妙，最近师父总是忧心忡忡地，怎么西川先生以来陪他喝几杯酒，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虽然不像从前那么愁苦，却好似更高深莫测了。
    “缘生缘灭，不过一场空。命运去留，就看他从今而后如何抉择吧。”老君摇头叹息，“你帮我走一趟，告诉玉帝，他吩咐的事我办好了，东西已经到了西川手里。”
    老君负手站在桃花林中，红色花瓣落在白发白须上，缤纷了满头银丝。玉帝这样任性下去，总归要吃苦头的。广华终究是要回来的，自己当初对他的做法，不知妥还是不妥，但无论如何他回来了，一切前尘也该有个了结了。
    京云买回各种菜肴，准备大展身手。一进屋，就看到两人各手持一本书细细读着的样子。这场景用奇怪来说不算贴切，用诡异来形容才更加准确。
    他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西川读书他本不奇怪，可那只静不下来的兔子竟然也能安安静静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倒是惊吓住了他。
    “死兔子，不要学土地读书的样子，你读了书也没用，快来帮忙杀鱼。”京云本来想说原来她安静的样子很美好，他很喜欢，张嘴却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青萝她自觉说不过我，在读书认真学习呢，你不要打扰到她才好。”西川说着，想到之前青萝的样子，竟是勉强才忍住笑意。
    青萝依旧安安静静，不理会二人。京云走近一看，她倒拿着一本叫做《孟子》的人间的书，却是早不知神游何处了。用手指一戳，就立刻向一边倒去，呼呼睡过去了。
    “真是兔性难改，吃了睡，睡了吃。”京云看满满一桌子零散的食材，猛然间觉得头大。“土地……”他诡异地神情被西川看在眼里，他偷偷向一边挪了挪：“晚餐一事，就全仰仗山猫小兄弟了。我还要给豆子锄草……”说罢，开溜，吱呀，哐当。
    晚风悠悠，红云在天边飘飘荡荡不肯落幕。一黑袍长发男子，双手负立在高岗，额间白玉闪烁。他一动不动地望向小木屋，神思游移。
    “过去你同我抢她，现在你还要同我抢青萝吗？”天要下雨，外孙女要长大，留也留不住是吗？
    沧月终于叹一声气，却转眼消失不见了。
    但他并没注意，不远的桃林中隐着一个绿衣男子，正神色莫测地看着这一切，不一会，也渐渐隐去身形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