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别丢了你家兔子

一个身着红衣，明艳动人的姐姐出现在面前。一见面，她就问道：“你，现在还记得我吗？”
    安君涯永远也忘不了那样一个夜晚，就是这样的夜晚之后，他开始有了真正牵挂的东西。
    那夜，明月高悬，月光透过纸窗把屋子照亮，安君涯正要解衣睡下，却见到门边渐渐浮现一个人影。斜髻黛眉，明眸红唇，衣饰流苏，虽明艳却忧伤。他并不觉得怕，只是见到这样的女子，他突然觉得从前人生一直都是空白这的，虽然他只有十岁，但是并不为这种感情觉得羞耻，相反他觉得此生的意义也许就在于这样的相遇。
    女子缓缓弯腰，脸颊慢慢靠近，她轻声问道：“你，现在可还记得我？”
    向上半卷的睫毛挂在明亮的双眸上，眼睛扑闪扑闪，安君涯摇摇头。
    女子伸手摸摸头，道：“你明明告诉我不要来找我，却是希望我来看你一眼的吧，但你又不记得我了，我来又有何用？”
    安君涯使劲摇摇头，他想多留她一会儿，哪怕片刻也足够：“你来看我，必定是曾遇见过我，他们说我前世是天上的神仙，虽然我也不全信，但我知道我前世一定有什么未了的债，才会掉进小池塘。所以，你是来讨回去的吗？”
    女子目光微动：“不，不是你欠我的，是我欠了你的。”说着站起，转身，打算消失在这寂寞月光中。
    安君涯跳下床，跑到女子身边，拽着她的袖子道：“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但我想你是记挂着我的，以后常来看我，可好？”他低着头，不敢看女子的表情，第一次，他这样直接地挽留一个人，因为，他好怕，怕再也见不到她。
    女子轻叹一声：“我会常来看你的，因为，我是来还欠你的情的。”
    语罢，女子凭空消失，从此安君涯心里就一直住着这么一抹红色的影子，像朱砂描摹的丹青，磨灭不去，像桃花漫天纷飞，割舍不了。
    在安府小住说来也有一月，安趸不曾亏待了西川三人，他们的小日子也是颇为滋润，于是西川终于发现，青萝越来越沉了，这种感觉在他捧着她的兔子原身在手心时，和清晨醒来之时尤为明显。
    看来，得想个法子治治她贪吃的毛病。
    于是，在一个太阳当空照的青天白日，西川两手捧着兔子青萝到集市上去溜达，京云被留在安府，西川最近正督促他练习静坐冥想。
    集市上果真一直都是热闹的，上次去人间的集市溜达是什么时候了？那时候青萝还是一只西川用一只手就能握住的兔子，如今……
    阳光温柔，晒得兔毛也跟着温暖起来，西川此时再是想好好顺顺这毛茸茸暖洋洋的毛也是抽不出多余的手了。
    他抱着青萝缓缓走着，时不时自小吃摊前面站定，让手上的兔子闻闻气味，但就是什么都不给她买。
    青萝馋的直要流口水，在没人的地方，终于摇摇耳朵表达出自己的不满：“为什么不给我买好吃的？姓安的不是给了你不少银子吗？”
    西川轻轻叹了口气，道：“吾也想如此，但须得双手捧着你，哪里还有手买吃的来。”
    青萝无语。
    走着走着，二人来到一个卖小动物的摊子面前。西川单单走到兔笼子附近停了下来。笼中小兔雪白晶莹，小巧可爱，在摊主的指挥下跳上跳下，十分灵动，讨人欢喜。青萝颇为不屑，想当初，自己也是个小型素食动物，可自从到了西川身边，真是毫无节制，毫无底线……于是自己就那样不知不觉地肿了。
    青萝懒得去看，在西川手中眯眯眼，但看到西川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小兔子看，丝毫不理会她，她觉得一阵凉风吹过，竟是无语凝噎，青萝第一次觉得她和寿命还不到三个月的家伙吃醋真是羞耻。
    西川犹有些不舍，但还是带着青萝向前走着，便见到路两边各有一间歌舞坊，门口均占着两名挥舞手帕的女子，招呼着过路的人光顾。
    但是左边女子纤瘦，体态轻盈，如四月初枝上桃花红；而右边女子肥硕，颇为臃肿，如上坟祭祖的一摞大馒头。
    青萝看向左边就蠢蠢欲动，看向右边就恶心非常。
    看着青萝终于无精打采的模样，西川满意地点点头，这一趟出行还是有效果的。
    傍晚时分，青萝少女对着铜镜照了有照，她不停地问京云：“小京，你说我是不是胖了？”又问：“小京，你说我像不像馒头。”京云没有多余动作，只是点头如蒜捣。
    从此青萝又变成了小型素食少女。
    这样一来，效果还颇为明显，渐渐地，西川用一只半手掌的大小就能捧得下这只小兔了。
    西川觉得自己作为两小只名义上的主人也颇为英明，青萝减肥成功，京云修炼也有小成，绝对是自己的功劳。于是颇为自得了几日。
    当然他也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就是……他看着欢脱地在追逐着蝴蝶的小兔和君涯，怎么看怎么觉得违和。
    但是究竟违和在哪里？青萝小兔原本是最粘着自己的，但自从上一次受到巨大刺激之后，倒是不常来找他了，这是其一；安君涯本身聪颖不同于其他小孩，所以并不屑于做一些幼稚事情，却在那里追着蝴蝶，这是其二。
    为了捍卫自己对青萝兔子的所有权以及阻止安君涯退化为平庸少年从而考不上状元这件事，西川很不仁义地走向前去，强行停止了他们的活动。
    弯腰抱起青萝，西川腾出一只手拈着因为行走太快而被吹乱了的须子，眼冒精光，很像市井中那贼眉鼠眼的冒牌道士，在人间这些时日，一向清冷的土地西川竟也有了些人气儿。
    他正以怀疑的目光大量着安君涯，安君涯却走到他身边，用手抓了抓他的胡子：“道长，你的胡子真漂亮。”这是发自内心地赞美，却饱含着童趣，以及这个样子实在有点像流芳。他也曾这样抓着老君的胡子，笑得天真烂漫。而如今，二人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回忆往昔吗？
    青萝从他手心蹭地蹦下，拱拱安君涯脚边，示意他停止动作，土地归她所有神圣不可侵犯，西川觉得可笑，把她又拎回手上。
    “君涯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贪玩了？”西川还是觉得问问比较保险，毕竟状元的养成的任务可大意不得，若保不得安君涯平安，纵使是流芳又回来，他也一定会责怪他的。
    “不知为何，只是觉得天光也好，心情也好，功课之余，活动一下不也很好吗？”安君涯的睫毛又扑闪扑闪，闪的青萝叫一个心弦乱颤。
    西川觉得有理，顺遂心意，便是天光明媚，蝴蝶也曼妙，花草芬芳，生活也不再无聊。“甚好，本应像个孩子一样，该玩时玩乐，何必被天赋困了自己。”西川一边顺着兔子毛，一边回屋去了，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要换一种教育方式，只要他开心，一切不也正像好的方向发展吗？
    但他唯一忽略的是安君涯发生这一切转变的原因，小君涯掩藏的很好，因为他要严守住，他和她约定了的，同时那是他永恒的秘密，那个前世都不肯泄露的秘密。
    但是青萝也是世间少有极聪明的，虽然常常犯傻，但是她还是看出了安君涯活泼状态下的不安与烦恼。
    那天，她和日常一样，去探望上早课的小正太，和平时一样，一动不动地蹲在他面前，看他执笔描摹，但小正太却是静不下心来，终于无心临摹眼前的字帖，他慢慢地抚摸着她的头，声音轻轻地问道：“小兔子，你说，人可以喜欢上不是人的东西吗？”青萝瞪着蓝汪汪的大眼睛，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这个问题就好比是问她，小兔子，你说，神仙可以喜欢妖魔吗？人可以喜欢兔子吗？西川可以喜欢青萝吗？这样的问题该怎样回答呢？
    在一起就一定可以相互喜欢吗？相互喜欢就一定能在一起吗？
    “你春心荡漾了？”青萝问道。
    安君涯碰到了笔架子。
    “你喜欢上了我家道长？”
    安君涯打翻了墨砚。
    青萝跳到安君涯肩上，用蓝汪汪的眼睛逼视着他：“快告诉我，你没有喜欢上我们家道长。”
    安君涯把小兔抱起，放在桌上，道：“当然不是。那是个女子，却不是来自人间。”
    “哦…”青萝很感激她家土地目前是安全的。
    “有什么的？喜欢就认真地喜欢，有什么好犹豫的？”青萝随口一说，没想到安君涯却突然一阵沉默。
    然后他小嘴一咧，犹如天上的新月，欢喜地道：“原来可以这样的。”
    青萝发呆，这孩子这几日情绪也太不正常。
    她很想知道，这么大点的小娃娃竟也会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平时高冷的安君涯小朋友的心究竟是被谁俘获了去？仿佛自己不是个不谙世事的兔子一样。青萝默默下定决心，嗯…一定要见见这位姑娘，这位据说不是人类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