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你曾来过

早晨起来的时候，邢格已准备好早餐，两碗稀饭，外加几个馒头。
    就这样一顿早餐，已经颠覆了我对名门望族公子哥的形象。
    也许其他人都是那样养尊处优，过惯了没人服侍就无法生存的日子，但至少现在在我眼前的这个男子，他不是。
    邢格将稀饭解决完，擦了擦嘴，蓝元昨天问你们寝室的人知道你没回去，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我说我不知道你在哪里。
    我猛地搁下碗，你怎么这样？
    蓝元要是找不到我该有多担心？而我居然在这里若无其事？
    邢格突然伸过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我逗你的呢，她找你是对昨天的事道歉的，等下记得给她回个电话。
    我点了点头。
    然后，我们开始往回返。
    邢格出门前应该看看黄历，或者说是我该看看，我想那上面必定写着不宜出行。
    偌大的高速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没有一个人因为我们的招手而停下来。我蹲在地上，看着邢格打完电话一脸沮丧的走过来。
    最快下午会过来，你要不要去车上等？
    我摇了摇头，就在一个小时之前，我得知了这辆车的型号，奥迪R8。
    也就是这样一辆百万价钱的跑车，也会出状况，是在这样荒无人烟鸟不拉屎的地方。
    然后的然后，噼里啪啦的开始下雨，我感慨老天祸不单行。
    透过车窗，窗外的雨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这样的天气，在漫长等待救赎的时间里我开始变得昏昏欲睡。
    醒来时，身上盖着的是邢格的休闲外套，鼻尖有着淡淡的薄荷香。
    外面有谈话的声音，接着就是邢格打开车门，应该是我刚睡醒的样子显得特别白痴，他拍了下我的头，发什么呆，可以回去了。
    因为放假的缘故，车开进了市一中内，在离我宿舍楼的不远处停下，这一路过来，雨势没有丝毫的减弱，反而越来越大。
    我谢过邢格，撑起备用伞开始朝宿舍楼走去。
    我在考虑是先去电话亭给蓝元打个电话呢还是先去宿舍等雨小了再去。
    然后，我的感觉，头顶的伞突然被某个力道硬生生的挥开，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人影，雨中已经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我的脸火辣辣的疼。
    我抬头，同一个人，同样的一巴掌，挥向的是同一个我。
    邢文研的衣衫湿透，头发湿漉漉的黏在脸上，她在这里站了很久？等我？
    她指着我身后离去的车，你还要不要脸！
    反应过来已是近在咫尺的手掌，这技术练得越来越高了，不知道是不是打我练出来的。我想躲可是我知道我躲不过了。
    耳边有邢文研那句你凭什么！
    还有我以为却迟迟没落下来的又一巴掌。
    我睁眼，看见的就是同样衣衫湿透的尚温言，他的手正握住邢文研即将落下来的那只手。
    邢文研眼中有什么东西立刻碎了，大雨中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哭。
    她看着尚温言，我一直陪你站了这么久你真的想好了？
    你对的起我吗？
    邢文研举起手我以为她要对着尚温言打下来，最终她慢了速度，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就像抚摸自己最喜爱的稀世珍宝，语气像是问他，又像是问自己，那么温柔，你也凭什么啊？喂，一直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是我邢文研。
    回答邢文研的是尚温言的沉默，雨中压抑的气氛在此时我们三个人之间显得那么诡异。
    邢文研挣开被尚温言握住的手腕，愤恨得看了我一眼，最终跑了出去。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知道这次，尚温言没有追。
    可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越过尚温言，这是一场闹剧，我只是属于无意间加入的路人甲。主角都走了，我留在这里有什么过场。
    然后——
    这是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在我所有的意料之外。
    只因为拥抱我的人是那个我期望过却永远觉得不可能的人。曾经那样渴急的温暖，现在这样伸手就能碰到，我觉得分外不真实。
    尚温言强有力的心跳，扑通扑通，每一声都那么震撼。
    他抱着我的双臂那么用力，我能清晰的感觉双肩处传来的细微疼痛。
    我开始挣扎，我不是邢文研。
    尚温言的声音有微微的嘶哑，就两个字，别动。
    而我鬼使神差的居然真的因为这两个字而放弃了挣扎。安静的由他抱着，这一刻。
    肩上的力量慢慢消失，接着就是尚温言毫无征兆的坠地。
    医院里，尚温言安静的躺在病床上，挂着水。医生的话很简单，体力不支昏倒，加上长时间的淋雨已开始高烧。
    他等了很久？是在等我吗？我是不是该要等他醒来？
    病房的门被推开，我看见了邢文研。她一身衣服还是湿透，我也瞬间明白了她刚才其实没跑远。
    秀气的脸上有我看不懂的悲伤，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我……
    你以为你是他的谁？
    我……
    他不在是从前的尚温言，他现在的身份是国尚集团唯一的儿子，你们不配，也不可能。然后，麻烦你，可以走了。
    我发现我没有一个立场一个理由去反驳邢文研的话，的确，这是不争的事实。而我，也早就断了奢望。
    我已平静的目光回视她，一直以来我都没争过什么。
    关门，开门，我逃一般的离开了病房。
    尚温言是要对我说什么吗？我不敢想。
    蓝元风风火火的赶过来时，因为昨天淋雨的缘故，我还窝在被窝里。
    她毫不客气的掀开我的被子，盛茶，起床啦。
    我爬起来，揉了揉眼睛，都很默契的没有提到那个叫九夏的名字。
    我问，世界末日了？
    蓝元将带过来的早餐摆好，很不厚道的捏了下我的脸，差不多了，吃完早餐你去看楼下。
    有事？
    蓝元想了想，盛茶，邢文研不是住校的吧？
    你住校么？
    蓝元摇了摇头。
    那不就完了，有条件的家庭有几个会舍得子女住校。
    我吃完早餐被蓝元拉着去了阳台，看下楼去的一瞬间我便缩了回来，尚温言的身影就那么清晰的闯入视线。
    他不是在医院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也是，发高烧又不是什么大病。
    蓝元看着我的反应，狐疑的看了我一眼，盛茶，该不是找你的吧？
    我不知道。我有些郁闷的回去了寝室。
    尚温言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耳边有蓝元喋喋不休的唠叨，还没走唉？
    几分钟后。
    盛茶，他还没走唉。
    又是几分钟后。
    盛茶，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我想把蓝元这张嘴找胶带封住。
    寝室的门被人轻轻的推开，一个小女孩弱弱的伸出一个小头，请问，这里有一个叫盛茶的大姐姐吗？
    我顶着一头乱发走过去，我是。
    小女孩一脸的不相信，我找姐姐，不是哥哥。
    蓝元笑得前俯后仰，小妹妹，她就是。
    小女孩哇的一声，盛茶哥哥，下面那位站着的哥哥找你奥。
    这下身后的蓝元笑不出来了，换了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我。
    找我？还真是找我。
    去否？去否？还是去吧。
    我下楼，抬头看了眼楼上，蓝元正趴在阳台上朝我挥手。
    我撇开脸，在尚温言面前几米处，站定，你找我？有事？
    尚温言拧了下眉，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他的语气居然是向我征求，我吃惊了一把。然后，我很不争气的去了。
    学校的奶茶店里，因为是假期的缘故，并没有什么人。尚温言给我点了一杯伯爵，他自己却没有点。
    我喜欢喝伯爵，而他给我点的也是伯爵，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当时的状况容不得我去想理由。不过值得鼓励的是，我能以一颗平常心去对待尚温言了。曾经面对他无论是近距离还是远距离的那种小心翼翼已不复存在。
    我喝着伯爵，打算听他接下来的谈话。
    尚温言开口，盛茶。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叫我的名字，仿佛带着魔力，给我一种瞬间心安的力量。我屏住了呼吸，我害怕我一不小心就会打破此时的平静。
    我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不可否认，尚温言对我还是存在影响，我对他还是有感觉，纵然我已经剪短了头发，纵然我那么想忽视心底的感觉。
    然后他说，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很讨厌你。
    我的心凉了半截。
    果真是因为第一次，他对我的印象已经糟透了吧。我笑笑，准备开口，说句我知道。
    他就这么突兀的用指放在了食我的唇上，阻止了我的话，有些暧昧，却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六个字，别讲话，听我说而变得严肃。
    爱是一种奢侈的东西，就像我的母亲对那个男人一样。她低微，哪怕一直在背后被别人叫小三她还是爱他，纵然在生活的压力下她还是没有放弃我。她不爱对我笑，不会对我有多么的温柔，因为我总能让她想起那个负心的男人，她一面痛恨又一面爱着，但是她做好了一个母亲的角色。
    那年的冬天，她旧疾复发，我们穷得没有钱去医治，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遇见了邢文研。而后在她爸爸的帮助下我妈得救了，直到很久后的后来她说我们在一起吧，我觉得那样是顺理成章，我从来不会觉得自己那时的家世会配不上她，我以为那就是我认为的喜欢，我认为的爱。
    第一次，我听见尚温言说这样多的话，我却只能默默低头咬着吸管，因为他在说邢文研，说她心爱的女孩。
    就像我以为我一直是讨厌你的，像你这样世俗的女生。但是，那天邢格放给你的烟火很漂亮，那么盛大，你喜欢的吧。
    我猛然抬起头，他那天竟然去了那里。
    嗯，我丢下邢文研打车一直跟在你们后面，我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我居然会不喜欢你和邢格在一起。
    我的心因为尚温言这番话开始狂跳，毫无章法，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此刻是活着的，是有知觉的，是真实的。
    我一个人想了很久，我总是在拼命为自己找借口忽略关于你的一切。一直到我站在你们寝楼下，我知道无论这样是对是错，对谁是伤害，都挽回不了。从讨厌到喜欢，从喜欢到爱，这种感觉，过程太长，还好，我懂了。
    从讨厌到喜欢，从喜欢到爱……
    从讨厌到喜欢，从喜欢到爱……
    尚温言的话就像重磅炸弹，在我的大脑一片一片炸开，他在说……爱……吗？
    在……对我？说？
    我强迫自己抬起头去看他，那双我用任何华美的语言也形容不出来的眼，一秒、两秒，我败了，那双眼，看着太容易走神。
    今天不是愚人节，这样的玩笑不好笑。我站起来身，迫切的想要离开。
    我知道自己是在逃，因为尚温言不是会开玩笑的人。
    手腕被握住。
    邢文研怎么办？
    尚温言目光坚定，我在今天找你前，已经对她说的够明白。
    尚温言，你觉得这样自己是不是一个人渣？那一刻，我居然想到的是这样的话，而我，却真的说了出来。
    他这一刻的眼神中没有挣扎，没有懊恼，他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是按照我觉得自己对的方式在去做，我不想我以后会后悔。我也挣扎过，自责过，矛盾过，可是，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我站起来，你凭什么以为你说喜欢我后我就要喜欢你！是啊，我承认我对你有感觉，可是在现实面前那一点感觉早已被消失殆尽！
    当我吼完这番话我才发现自己说出了一个我一直想掩盖的事实。
    我喜欢他，我喜欢尚温言，努力了那么久，挣扎了那么久，放弃了那么久，我还是喜欢他。
    尚温言有些怔，然后，我看见他笑了，虽然只是浅浅的牵起嘴角，但是他真的笑了，而且，是对我笑了。
    我以为自己只是一厢情愿，原来不是。
    下一刻，我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