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欢

法兰克福回伦敦的飞机上，何晏望着窗外的天空说不上的烦恼。以前他不开心的时候就投入到工作中，不停的飞，到处飞，忙到没时间去想乱七八糟的事情。可是现在，他就算再烦也不能躲飞机里不能藏在天空中，因为地面上的人儿还在等着他回去。他捏了捏鼻梁，深呼吸一口，准备下降了。
    飞机着陆后，何晏还在检查，旁边的机长忍不住关心起他这位年轻的同事来。
    “Yan，对于我们来说，没什么能比安稳着陆更大的事情。只要活着，任何事情都能解决。”
    何晏点了点头，是啊，只要还活着。他拍了拍机长的肩膀，离开驾驶舱去客舱，巡视完才拿起自己的行李离开。
    伦敦都快进入六月了，二十来度的天气是最好的季节。回家整理完行李，看了眼手表，他也不知道叶虞欢下课没。只得发了个短信告诉她自己已经回来。
    叶虞欢没回，他想应该是在上课。
    他看看自己的家，空荡荡的。以前他是工作狂，回伦敦也是睡一晚就走的，可是现在他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却发现一个人在家有点无所事事。他调着电视频道，不知道该看哪个好，似乎哪个都不想看。
    而叶虞欢没看手机是因为她压根就没空。也许是最近昏了头，她竟然忘记一篇论文的截稿时间。现实交作业的时间比印象中的时间早了整整一个礼拜。当还有两天要交作业的时候，整整五千字的论文她才写了一百字。她都要哭出来了，果然读书不能三心二意。
    直到霍青青下课回来，叶虞欢才意识到该休息一下了。拿起手机有个短信。她给何晏拨了电话。
    “叶虞欢？”
    “师兄，我刚在写论文，手机扔旁边没听到。”
    “写好了？”
    叶虞欢拿着手机走到沙发边上坐下，“师兄我犯了个错，我把论文的due day记错了，我以为要下礼拜才交，结果这周就要交。五千字，我才写了一百。下课回来我拼命赶，到现在也刚到一千五百。我都快没时间写了，明天还要上课。估计这几晚要通宵了。”
    “不怕的，不是还有两晚么？”
    “我脑子是不是坏了？怎么会记错时间！这还是我第一次犯这种错啊！”
    何晏很少听到叶虞欢抱怨学习上的事情，除了小时候不爱物理，其他几乎没。“叶虞欢，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我知道其实五千字的论文对你来说其实今晚都能完成，可是我知道你追求完美力求交出的作业都是尽善尽美的。可是这样太累了，没人能做到完美，所以不用强求。就好比你能得到A，可是你偏偏追求A+。其实只要B就能pass了。不是说追求完美不好，我只是怕你太累了。”
    何晏的每一个字似乎都牵动着叶虞欢的心。她知道何晏是在宽她的心，她更知道，其实换了何晏他自己也会追求这个A+的。
    “师兄，那你累么？”
    何晏莫名了一下，“我？不累啊，最近飞短线呢。飞长线才累，还要倒时差，那是我最头疼的事情。”
    “何晏，为了我，你累么？”
    何晏坐在沙发上看着阳台外，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累么？不累，因为一切与她有关。不累么？累，有时候很多事情会让他无力到累。
    叶虞欢很紧张，紧紧握着手机，很期待何晏的回答。随着何晏脱口而出的五个字，叶虞欢的心如同一只被吹气的气球，越来越膨胀，最后爆炸。
    何晏说，“我甘之如饴。”
    叶虞欢挂了电话，被吹爆的心再也不能平静。她回房换了衣服就对霍青青说了要去找何晏，霍青青还来不及问她论文怎么办，那家伙就关上了门。
    看了下手表，时间还不算晚，叶虞欢打算坐地铁去。何晏告诉过她该怎么走。她知道何晏家附近也有地铁站，只要出站连着两个右转就能到。一路狂奔，她的心需要何晏。
    在门口，叶虞欢深呼吸几口，她需要平复一下心情。她伸手按了那串数字，门开了。开门进去，那双女士拖鞋仍旧在鞋柜前，和何晏的鞋子并排放在一起。她边换拖鞋边看向客厅。那个人靠在沙发背脚搁在茶几上头歪着已经睡着了，电视里是BBC的新闻。
    叶虞欢轻手轻脚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何晏盖上。刚伸手，何晏就醒了。
    “叶虞欢？”何晏揉着眼睛。
    叶虞欢心里一阵心酸，原来平时的何晏是这个样子。原来他下了班就是这样歪在沙发里睡觉的，头发凌乱，幽暗的落地灯下脸色也不是很好，那双乌黑的大眼也没了光彩。
    “是我。”叶虞欢收回手。“你怎么不去房间睡？沙发上不舒服。”
    “你怎么来了？论文不写了？”何晏坐直身体。答非所问似乎早已成自然。
    叶虞欢笑笑，脚步靠近何晏一点，然后伸手将何晏拥进自己怀里。“休息会再写。”
    何晏对于叶虞欢的主动亲近也是一愣，可随即便伸手抱住叶虞欢的腰。一坐一站，这姿势倒是方便了何晏。他将手伸进叶虞欢的上衣，叶虞欢没躲闪，任由何晏。她在来这里之前就想到会发生的事情，而这一切随着何晏的那句“甘之如饴”也变得“心甘情愿”起来。
    当两个人都翻倒在沙发里时，何晏已经将叶虞欢压在身下。何晏埋在叶虞欢胸前啃咬着，而叶虞欢将手埋进何晏的头发里，短短的刺刺的又痒痒的，如同胸前传来的感觉一样，全身都禁不住的起了鸡皮疙瘩。
    可是事情没那么顺利。茶几上何晏的手机一直震动个不停。起先何晏想忽视，可是叶虞欢实在没法在这震动声中投入，推了推何晏，示意他先接电话。
    何晏憋着脾气坐起身，先拿了一旁叶虞欢的外套将她盖好，才伸手接了手机。叶虞欢很害羞，将头埋在沙发里。听着何晏打电话。何晏用的是英文，她猜肯定是工作上的事情。
    “What！”本来坐着的何晏一下跳了起来。叶虞欢觉得肯定出了什么事。她掀开外套，坐起身将自己的内衣和毛衣都扣好。然后看着何晏。
    何晏对电话里的那个人说了句“我知道了，明天会过去”就挂了电话。转头看着已经穿好衣服的叶虞欢，将她抱紧。
    叶虞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能做的就是陪着何晏。
    “叶虞欢，我后天有飞行任务，我要飞休斯顿。”
    “不是最近飞短线么？”
    何晏又将叶虞欢搂紧了一点，“我有个同事，刚刚车祸去世。是个英国老机长了。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在英国航空公司的飞行就是他带的我。这本来是他的任务，可是现在没法飞行，而我明后天休息，所以我替他。”
    叶虞欢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点了点头，她知道何晏现在很难受。可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是伸手也将何晏抱紧。
    那晚何晏还是将叶虞欢送了回去，因为叶虞欢第二天有早课，她又想让何晏好好睡一觉。下车前，叶虞欢凑近何晏，而何晏也正巧默契的转头，给了叶虞欢印下一个吻的机会。
    何晏笑着伸手揉了下叶虞欢的头发，“等我回来。”似乎觉得还不够，凑在叶虞欢的耳边，“等我回来，完成我们没有完成的事。”
    叶虞欢点了点头，“回见师兄。”
    霍青青再一次惊叹叶虞欢怎么没留在何晏那过夜。叶虞欢笑了笑，春风得意地进了房间继续写论文。何晏似乎给了她力量，整个人如同刚加满油，论文写得很顺利。她有点小骄傲，没有能难倒她的事。
    叶虞欢突然想起车上何晏说的那句“等我回来完成没完成的事情”，是不是何晏不单单是指沙发上被中断的事情，还有别的其他？
    叶虞欢觉得自己是矛盾的。只要不想起赵飞扬，她可以和何晏非常和谐的相处，如同什么争吵和分离都没发生过。她发现，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那么喜欢何晏。可是只要一想起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四年前的事情，叶虞欢就浑身难受。她所受的折磨，不能就这么算了。她是邪恶的叶虞欢。
    可是眼下，论文才是她需要去关注的。她打开电脑，翻开手边的书，开始整理思绪。
    叶虞欢写到天蒙蒙亮才发现自己竟然熬了一夜。她穿着衣服在床上趴了一会。好像是刚睡着就被霍青青叫醒了，“姑奶奶你还上不上课了？距离你第一节课还有一刻钟。”
    “What！”叶虞欢鲤鱼打挺跳起来。匆匆洗漱完拿了书奔向学校。而第一节没课的霍青青看着叶虞欢火急火燎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可是第一次看叶虞欢这样啊。刚笑完就瞥见她写字台上还放着手机。而这时候手机开始震动了。
    霍青青走过去，屏幕上闪着两个字：薛峻。
    后来霍青青上课去帮叶虞欢带了手机，还提醒她刚薛峻有电话进来。叶虞欢甩了甩头发，真是见鬼了，她最近的生活怎么一团乱！学习乱，连感情都乱。
    “不给他回个电话？”霍青青说着还从包里拿了三明治给叶虞欢。
    叶虞欢打开就吃，“回他做什么？都分手了！你说他为什么就不能潇洒果断一点？”
    霍青青给了她一个白眼，“真是对什么人说什么话啊，叶虞欢你怎么不说你自己？你对着何晏怎么不说自己潇洒果断一点？四年了，结果呢，还不是忘不了然后又缠到一块去？哎我说，何晏这次回来没和你说什么？”
    “说什么？”
    “算了。没什么。”
    “何晏明天飞休斯顿，他一个同事突然事故去世了，他要顶班。今天我让他好好睡一天，他好像很累。”
    霍青青点点头。“行吧，回去上课吧，我也上课去了。”
    两个人各自去教室上课。叶虞欢在课上有个小测验，可是整个教室安静的时候，自己的手机不争气地震动了起来。她偷偷瞄了一眼，是薛峻。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按了挂断键。接着关机。
    分了手的两个人该断就断了吧，不停的纠缠只会让一个人对对方仅存的一点好感都降至冰点。
    下了课开机，叶虞欢收到了薛峻的短信：陈希杰刚到英国，想约你见面，晚上六点我来接你。陈希杰就是那晚的另一个学生。
    叶虞欢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名字和对应的脸蛋，她记得在薛峻母亲的生日会上见过。还听到那个叫陈希杰的和一个叫“飞扬”的人通电话。原来，这个世界就是那么小，小到似乎每个人都可以是相互认识的。
    叶虞欢想了想，回了一个字：好。
    晚上叶虞欢和霍青青交代完就换了衣服出门。她拒绝了霍青青的陪伴，有些事情就该自己面对。
    “有事call我，我随时stand by。”霍青青说。
    叶虞欢点点头，出门。今天她穿了酒红色蕾丝长裙，脚上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外面套了件白色毛衣。这套衣服也是虞叶承帮她挑的。她穿这套，是因为她小时候廖渱最喜欢她穿红色，每次都说欢欢穿红色最好看了。
    薛峻远远就看到了叶虞欢，发丝飞扬，高跟鞋让她看上去高了一点。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叶虞欢，红色才属于叶虞欢。
    上了车，叶虞欢系好安全带，看着前方也没和薛峻说话。薛峻心里冷笑了一下，看，女人冷酷起来还是比冰块还冷。
    到了一家餐厅，叶虞欢跟在薛峻身后。她不紧张，反而有点激动。她可以看到那晚被廖渱帮助的男生了，她很想知道他们在盘算着什么。
    虞叶承当初来英国，见过薛峻后，在后来的电话里提醒过叶虞欢，说薛峻比起何晏来，他的眼神复杂多了。
    “欢欢，你哥我阅人无数，你要相信我。我对他第一眼就感觉很不舒服，就好像……很圆滑。他能给你一种很聊得来很亲切的感觉，可是却感觉不到是出自真心。别忘了，做他们那行的，都是唯利是图的，金钱权利看得多了，人也会变的。总之，你留意他。还记得我当着他的面给你卡么？欢欢，这一来呢，我确实想给你撑腰。这二呢，我就是想测试一下他。结果我一说咱不差钱，他眼神就放光了。”
    当虞叶承这么说的时候，叶虞欢还不信，“薛峻对我挺好的。”
    “欢欢，咱们可以试试！”
    “怎么试？”
    “告诉他我们的父母是谁。”
    叶虞欢踩着高跟鞋，与地板发出的声音清脆响亮。她始终带着笑，昂头挺胸，犹如一个优雅又骄傲的公主。裙角随着走动也在随风飘荡，似乎滑出了一个美丽的弧度。她是一个越挫越勇的人，越复杂越困难，她就会变得越清醒越坚强。
    叶虞欢手包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了一下，随即再放回手包内。笑了一下，那笑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这事情真是越来越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