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欢

何晏开着车赶到咖啡店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他将车停靠在路边看着对面的叶虞欢，她正做鬼脸逗着隔壁桌的外国小孩。他很久没见到这样的叶虞欢了，记忆里还是个小孩子的叶虞欢现在也能逗弄小孩了。他伸手拿出手机给叶虞欢打了电话。
    “我在对面车上，过来吧？青青呢？叫上她一起吃饭。”
    “青青男朋友刚下课，被叫走了。”叶虞欢看了看对面马路，果然有辆捷豹停着。她和小孩挥了挥手，然后收拾东西穿马路。
    何晏很满足，看着那个白色毛衣的姑娘正走近自己，他就说不出来的满足。
    “师兄。”叶虞欢上车，转头看向何晏，带着笑。
    何晏点点头，探过身帮她把安全带系好，顺带便地亲了一下那颗红痣。哪怕才分开一天，他也想她了。
    叶虞欢心跳加快，她觉得好像有了一种谈恋爱的感觉，会害羞会紧张，更会期待。“去哪吃？”
    何晏想了想，“回家吃。”
    叶虞欢微笑着看何晏，回家，真动听。
    “本来想青青在的话我们就外面吃，但是青青不在，那我们就回家吃吧？”
    “师兄你会做菜？”
    “你会么？”
    “不会。我们公寓的厨房几乎就是用来烧个热水或者热个牛奶的。”
    何晏笑笑没说什么，转动方向盘驶入车道。一路上，何晏教叶虞欢认路，哪个路口转弯，往哪个方向转，包括怎么坐地铁怎么坐公车，何晏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我记不住路。”叶虞欢看着窗外说。
    “多走走就记住了。你现在也不开车，只要记得怎么坐地铁就好了。如果不想坐地铁就打车，反正你不缺钱。”
    叶虞欢白了一眼何晏，“为什么要让我记得路。”
    何晏笑笑，没回答。“记住，到这个路口要左转，一直往前就是了。”何晏想，哪有人会不认得自己家的路的？这以后是你家，你就得认得。
    这是叶虞欢第二次来这里。何晏还是让叶虞欢开门，叶虞欢也熟门熟路的输了密码。进门，地上放了双小号的拖鞋，叶虞欢转头看向何晏，“何晏你这有女人？”
    我女人不是你么，何晏暗暗想。“想什么呢，刚买的，给你买的。”说着还伸手揉了揉叶虞欢的头发。然后自己换好鞋进门。
    “师兄你老实交代有没有带空姐回来过？”叶虞欢追上何晏。
    何晏觉得叶虞欢这吃醋的样子好玩极了，忍不住逗她，“空姐还需要带回家么？哪不好解决？是不是？”
    “听说机长直接在飞机上？那是在哪？洗手间？还是驾驶舱？”
    “下次你坐我飞机，我让你体验一下？”何晏笑着回答。
    叶虞欢觉得何晏的笑很猥琐，抬脚想踩他，结果何晏跳开了。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好了，不跟你玩了。我给你做饭去，你自己玩吧。饿了客厅茶几下有零食，你自己找。”说完何晏就转身去厨房了。
    叶虞欢看看四周，不大不小的屋子里充满了一个叫温馨的东西。她看到客厅还放着何晏的行李箱，估计是他刚回家换了衣服就来接自己了，还没来得及整理吧。她走到沙发上坐下，看了看茶几下的收纳盒，果然里面放着杂七杂八的零食，什么都有。她坐了会又去厨房，她没进去。她就站在门口，透过玻璃移门看着何晏炒菜，那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她的心填的满满的。
    晚饭很简单，两菜一汤，都是家常菜。
    “师兄你为什么会做饭了？”叶虞欢加了一口青菜，好久没吃到家里烧的中国菜了。
    “我只会做简单的，复杂一点的就不会了。那时候刚到澳洲，原本想着我不挑食应该没问题。结果一个月下来，实在想念家里的菜，只好自己学着做。怎么样，不难吃吧？”
    叶虞欢点点头，“师兄，你在澳洲那两年还好吗？”这是第一次叶虞欢主动提起这事，她知道何晏是和赵飞扬一起在澳洲，所以她不想知道关于他在澳洲的一切，打心底排斥。
    “好不好都过去了。欢欢，你问我在澳洲好不好就好比我问你你刚到英国的时候好不好一样。你好吗？”
    叶虞欢笑了笑，埋头吃饭。她不想破坏今晚的气氛。当年刚出国，她不好，不好极了。
    吃过饭，叶虞欢刚想帮忙洗碗就被何晏拦下了，“我来吧，下次换你。”为爱人洗手做羹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哪怕粗茶淡饭，都是一件享受的事。
    两个人聊了会天，默契地谁都没提过去，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痛不痒的话题。看看时间，叶虞欢想回去了。
    “不留下？”何晏还是想挽留一下，虽然他知道结果。果然，叶虞欢摇了摇头，“师兄，我……”
    何晏笑了想，“我明白的。走吧，我送你。”
    “你怎么回来了？”霍青青在客厅看着叶虞欢进门好奇地问。
    “我不回来我住哪？”
    “何晏倒也肯放你回来。换了我早就扑上来了，让你腿软的走不出门。”说完霍青青大声笑了起来。叶虞欢给了她一个白眼，“霍青青你耍什么流氓！是邢锋满足不了你么，是他不能让你腿软么？”
    “行啊叶虞欢，你也会说带颜色的话了，进步了嘿。”
    叶虞欢想，是啊，人总要学着往前走，总要进步，这就是成长。何晏，我长大了。
    很快又恢复了上课，其实掰着手指都能算清还剩多少时间就该期末考试，接着就是放暑假了。时间过得真快。读了这么多年书，似乎什么风雨都见过，所以一开学高强度的学习也没让叶虞欢和霍青青心情不畅，反而越挫越勇。
    那天晚上，叶虞欢对着电脑写论文的时候，手机响了，是薛峻。叶虞欢等他很久了，分手的事该有个了断了。他们约了第二天一起吃晚饭。薛峻说他来接叶虞欢下课。叶虞欢没反对。
    第二天下了课出校门，果然看到薛峻的车停在马路对面。她走过去，上车，系好安全带。薛峻想伸手摸一下她的脸庞，叶虞欢条件反射般的往后退了一下。薛峻只好尴尬的放下手，转动方向盘。
    薛峻带着叶虞欢去了一家越南菜馆。这家店在伦敦销路很好，可是薛峻没注意到叶虞欢刚进门时的皱了一下眉。
    落座。
    “薛峻，我们……”
    “先吃点再说。”
    薛峻将叶虞欢打断，叶虞欢只能尴尬的低头吃饭。其实她不爱吃越南菜。
    “欢欢，我们别分手好不好？我可以给你时间，我可以等你，等你接受我。我发誓我再也不会逼你。”
    叶虞欢看着这样的薛峻，完全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男人了。他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可是她完全没有心软，“不，薛峻，我很坚定。我不能爱上你！”
    薛峻捏着手中的餐巾，“为什么不能爱上我？我对你的真心你看不到吗？”
    “我知道你对我的好，我不是没有心。只是我和你在一起，我一直有种束手束脚的感觉。都说女孩子都是粘人的，对着你我完全不会了。既然不自然，那就分开吧，不要勉强了。薛峻，我们好聚好散。”
    “我做不到！”
    叶虞欢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白开水，“薛峻你知道吗，我不爱吃越南菜。可是你从来不问我。你对我的好，都是你觉得对我好你认为的我喜欢。我没放开心，难道你就真的放开了么？你关注的点都在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家里是什么情况！你为什么不去关注我的喜好是什么，我讨厌什么！或许这比送花更让我心动！对，你送花是想我开心。可是我也跟你说过我不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一次两次是惊喜是开心。多了就变成烦恼。我和青青的公寓都快放不下了，扔了又觉得可惜。”叶虞欢停了一下，看着薛峻，说难听的话不是她的本意，可是对于她下定决心的事情她是不会改变的。这才是叶虞欢，骄傲倔强的叶虞欢。
    “喜欢一个人不是给她你觉得好的，给她需要的才是她要的。”
    “可是你从来不告诉我你需要的是什么！”薛峻几乎是生气的。
    叶虞欢想了想，确实，这么说来问题根源还是自己。“所以我要结束！”
    薛峻觉得有点可笑，原来叶虞欢也有油盐不进的时候，一向温文尔雅端庄大方的叶虞欢也有这一面。而这一面只有谈分手的时候才表露出来。她的这幅样子让薛峻想起了那个穿制服的男人，那天在机场找他聊天也是这幅样子。
    “你和何晏是什么关系？”薛峻忍不住问。
    “他是我师兄。”
    “他是你师兄多久了？”
    “说二十年也不为过。”叶虞欢脱口而出，似乎都不用计算。
    薛峻的心渐渐冷了，可是他一想到叶家背景，他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算了。“欢欢，你不能受你师兄蛊惑，他说什么你不能信。你要相信我爱你。”
    蛊惑？什么蛊惑？何晏什么都没跟她说过啊。她好奇着，就听薛峻继续说下去，“何晏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所以你那么坚决的是不是？”
    叶虞欢决定将计就计，“对啊，何晏都和我说了。”
    “何晏说什么你都信？为什么！他一句话就让你否定了我对你的感情？难道我对你的真心对你的好我为你做的事你都看不到么？就算你有心结，你不能践踏我的心啊欢欢。”
    叶虞欢听的云里雾里，这事和何晏又有什么关系？“薛峻，分手吧。”
    “不，欢欢，我不分！就因为我是你老师帮助的学生，你就要将她的死怪罪于我么？”薛峻似乎没了理智。而叶虞欢听到这话的时候，手里的被子没握紧被打翻了，桌布被打湿。她思绪也乱极了，只能从薛峻的话里来猜测。薛峻和阿姨的车祸有什么关系？他是那个司机的谁？还是他是两个学生中的一个？叶虞欢只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你说什么？”
    “那晚是廖老师过来帮我和我的同学，我同学自行车掉链子了，是廖老师过来帮我们看了一下。她告诉我们往前推一百米左右有个修车的地方，那里可以修。还担心我们没钱，拿了十块钱给我们。出车祸是我们都没想到的事情！欢欢，你不能怪我们！我们不分手，用我后面对你的爱来弥补好不好？”
    对于那一晚的记忆，叶虞欢深刻到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晚感觉眼里都是红色的，鼻子闻到的都是血腥味。她永远也忘不了倒在血泊中的阿姨，她母亲般的阿姨。也就是那晚，何晏失去了母亲。叶虞欢明白了，薛峻就是当晚的男生。
    “你早就认出我了是不是？”叶虞欢觉得，她的声音应该是发抖的。
    薛峻点了点自己的眉心，“你的痣太明显。”
    叶虞欢抓过薛峻的手边的水杯，然后全部往薛峻脸上泼了过去。她站起身，“薛峻，我是害死老师的罪魁祸首！我虽然不怪你们，可是我也无法原谅你们。我是个锱铢必较的人，我不怕告诉你，你以为当年的司机仅仅是两年牢狱？那是明的，暗的，他到底坐了多少年牢只有他自己知道！还有，你们能安稳过日子，是因为阿姨护着你们！”说完，叶虞欢抓起包离开了餐厅，留下满脸湿透的薛峻和一群看热闹的用餐客人。
    薛峻又看到了叶虞欢不一样的一面，那个单纯善良的叶虞欢变成了个小恶魔，邪恶的似乎能吞人。薛峻抹了一把脸，靠在椅背上，他知道这下是都完了。
    叶虞欢冲出餐厅以后，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公寓，随手拦了车。伦敦突然下起了雨，在车的后座，叶虞欢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世界为什么会这么小，她怎么会和薛峻在一起了？她为什么会遇到薛峻？
    司机看到伤心的小姑娘，忍不住去安慰。叶虞欢很难受，可是听着这老头讲话，竟也能渐渐平静了。何晏知道，何晏都知道！可是他什么都没对自己说！他看到自己和薛峻在一起一定很难受吧？结果他选择了放任她，叶虞欢知道何晏一定很难受！要是她和何晏对调一下身份，叶虞欢觉得她一定忍不住！想着何晏，叶虞欢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司机老头摇了摇头，表示看不懂。他只是用那口伦敦腔告诉叶虞欢，“姑娘，雨过就会天晴。”
    可是叶虞欢看着窗外，这雨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啊！
    回到公寓已经很晚了。霍青青看到满眼通红的叶虞欢忙走上前去问她发生了什么。
    “青青，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何晏的妈妈去世那晚帮助过两个学生么？薛峻是就是其中一个。”叶虞欢的脸白的没有血色。
    霍青青没忍住爆了个粗口，这世界还能再小一点么？！
    “何晏知道，可是他没告诉我！”叶虞欢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你是怪他不告诉你？”
    叶虞欢摇摇头，“青青，我的心好痛啊！我好心疼何晏！他为了让我安心谈恋爱，什么都不告诉我！我知道何晏不喜欢薛峻，可是我怎么能料到薛峻就是那晚的学生！我怎么能料到何晏见到他的心情！他还要看着我和薛峻谈恋爱，你说他都是什么心情！青青……”
    叶虞欢难受地蹲了下来，靠在墙上，突然觉得眼泪如同一个救赎，只有眼泪能让她稍稍减轻一点对何晏的愧疚，还有对他母亲的愧疚！
    同样是谈恋爱，霍青青不明白为什么叶虞欢的路要走的那么曲折坎坷！她打发叶虞欢去洗澡，然后自己打了电话告诉何晏。
    电话里，何晏刚到法兰克福，回伦敦要明天下午了。听到霍青青的话，他的心里一咯噔。
    “行吧我知道了，青青，你还是照旧上下课，不用管叶虞欢。她没事的，她只是需要点时间。等我回来我找她。”
    “何晏，为什么不告诉她所有事情，然后你们在一起不分开？你这样一步步来，别说叶虞欢受不了，我这个外人都快受不了了！你想保护她不让她伤心难受，可是一个个事实通过别人来告诉她，血淋淋的，我怕她承受不起了。”
    “嗯，让我想想。如果可以，这次回来我就告诉她。”
    叶虞欢洗完澡站在落地窗前，伦敦的雨停了。可是天也黑了。今天傍晚收到何晏的短信，告诉她今天会飞法拉克福。叶虞欢没去过那里，她不知道那边的机场会是什么样。就好像，她不知道何晏还瞒了她多少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