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

第29章


  陈琛说:“嗯。”
  吉云冲他扬了扬下巴,一脸挑衅:“那你还过来找我?你那和我这儿隔着十万八千里,你再怎么绕着这城市送货,也送不到我这地方来吧。”
  陈琛也不反驳,说:“我有事找你。”
  吉云说:“有事找民警,你找我干嘛?”
  陈琛这时抓过吉云的胳膊。
  吉云挣扎着,大喊:“你要干嘛!”
  这才注意到他另一只手上还抓着一个报纸包裹的长方形物体,吉云几乎是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陈琛执意要将那捆东西塞进吉云手里:“三万块,你数一下。”
  “……”吉云一只手攥得紧紧,浑身发抖。
  陈琛说:“你拿啊!”
  吉云另一只手猛地一挥,将包狠狠砸在陈琛头上,在他发懵的一瞬间挣脱出来,撒开两腿往小区里跑。
  她今晚戾气太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阵别惹我的气势。
  在医院里,在平时,她脾气也大,可大多时候只怒在外,外表烧得火热,其实心里冷静得像坐下台下看戏。
  一阵火,就像是噼里啪啦燃起的红炮竹,响完了拉到。
  今天不同,这阵火,仿佛用伤痕累累的手捏了一串朝天椒。
  每一丝辣味都深入皲裂的皮肤,甩不掉,洗不净,深入骨髓的疼。
  而这几乎是无名之火,无源之火,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吉云一头扎进沙发,用抱枕将自己深深埋起来。
  再起来时,已是深夜。
  没开灯,她脚步发虚着欲往楼上走,却自落地窗里,隐约看到门外似乎站着一个人。
  路灯下,猩红色的一点隐约闪烁。
  吉云没顾得上换鞋子,趿着双拖鞋就走了出去。
  陈琛和她隔着道铁门,白色的烟雾自他嘴里渐渐吐出。
  他将钱从缝隙里塞进来,吉云没接,钱“啪”的一声落到地上。
  报纸碎了半边,露出斑驳粉色。
  陈琛还是那句话:“三万块,你数一下。”
  吉云看着那纸包,双眼被狠狠灼了一下。
  这不是钱,这是他要和她划清界限。
  然后真的,老死不相往来。
  吉云眼珠子一转,视线重新落到他身上,问:“钱怎么来的?”
  陈琛将烟拿手里,说:“你别管了。”
  吉云问:“你把房子卖了?”
  陈琛掸了掸烟灰。
  “你真把房子卖了?”
  吉云瞪着眼睛,然而有气无力:“我跟你说过那边会拆的吧,你现在就把房子卖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冤大头是吧?”
  陈琛还是说:“你别管了。”
  吉云气极反笑:“你这傻子。”
  陈琛没反驳,将烟又塞回嘴里。
  吉云斜着眼睛打量他:“干嘛又抽烟。”
  陈琛正吐出口烟,袅袅升腾,熏上眼睛,他微眯起来,眉心锁着。
  他说:“没什么。”
  吉云说:“又觉得心烦了?”
  陈琛淡淡望着她,低声道:“毛孩妈妈快不行了。”
  “我知道。”吉云说:“可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陈琛忽然笑了笑:“早就猜到了。”
  吉云说:“什么?”
  陈琛将烟扔地上,用脚踏了踏:“猜到你要这么说。”
  吉云看着地上的一团黑色,问:“你抽的什么牌子?”
  陈琛说:“不是什么好烟。”
  “什么牌子?”
  “你听都没听过。”
  “什么牌子?”
  “……”
  陈琛忽然不耐烦,站直了身子,冷冷问:“是不是在你眼里一条人命都不如这烟的牌子重要?”
  吉云昂头,说:“一件东西对我重要或不重要,衡量的标准只在我这里。陈琛,这个城市每天要死成百上千人,难道因为我是医生,我曾经给他们看过病,于是我就要挨个去缅怀去痛苦?你这是什么强盗思维啊,陈琛。”
  陈琛于是连连点头:“好啊,那你说,这世上什么东西对你算是重要的。”
  吉云眼神蓦地失焦,挣扎半晌,居然想不出一句话来应对。
  陈琛说:“算了,等你想明白为什么这么生气,再来和我说话——如果来得及的话。”
  吉云愕然:“你什么意思。”
  陈琛视线一晃,从她身上轻轻掠过,已经低头沿路离开。
  不过几步,响起低矮的“咔嚓”几声,他又点起烟。
  吉云站在门后,目送他落寞的背影。
  自始至终,她身前这道虚掩的大门,没有为他敞开过。
☆、Chapter 27
  吉云一早就接到院长的电话。
  老头大约刚刚吃过速效救心丸,所以和她说起医闹这两个字的时候中气十足,完全不复当初奄奄一息的口吻。
  吉云正百无聊赖地伺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猜到他这一通电话不会太短,于是关了龙头,收起水管,坐在门前的石头上静静想对策。
  院长奉行曲线救国,达到目的之前给给吉云喂了一颗糖,很热心地问:“听说那事之后,你手臂受了伤,现在都好了吧?”
  吉云说:“我都歇了快两个月了,就是骨折也好的差不多了。”
  院长有些讪讪:“这阵子忙得不行,江医生也没和我多说你的情况。要早点知道你不舒服,就喊大家过去探望探望了。”
  吉云敷衍:“多谢院长关心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正好你给我放了个大假,早缓过神来了,”
  “……”
  听口气没什么抱怨,但字字句句都像是控诉,一联系到她之前锱铢必较的性格,院长老头眼前立马出现她言不由衷的臭脸。
  话再往下说,有些艰难。
  院长问:“那你今天有没有事儿?要是没事儿的话,就过来医院一趟吧。”
  吉云反问:“为什么?”
  院长苦笑:“吉主任,你说你一个医生,来医院能做什么?上次那事差不多走完了流程,既然已经告一段落,我们研究了一下,还是让你早点过来上班。现在哪哪都缩编,就只有医院往外扩,实在是人手不足,你这样有经验的更是少了。”
  一番话明明分了好几句,各有重点,吉云偏偏抓着看起来最不起眼的一句,咄咄道:“差不多走完了流程,还差哪一步?”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
  吉云直说:“院长,我怎么觉得您有点请君入瓮的意思,我要是不去是不尊重你的权威,可我要去了自己心里也犯嘀咕。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有些话你还是提前给我透露的好,不然到时候脸一黑,闹得谁也下不来台,这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吧。”
  院长直叹气:“吉云,你这不分人不分场合的坏脾气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
  吉云说:“定型十来年了,改不了。”
  院长这才把话说全。问题还是出在那一次的“事件”上,之所以没有定义成事故,是因为从技术上看,吉云的手术确实不存在任何问题。
  可从她当天的消极情绪和不正常的精神状态来说,她又与手术结果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于是家属不止一次坐到了院长室,希望能和主刀医生面对面谈话,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希望吉云能说明当日情况,然后当面道歉。
  吉云挂了电话还忍不住笑,闹也闹了,人也打了,钱也收了,现在又不服气地来要道歉,三番五次,五次三番,宠得得意忘形,现在真把她当成软柿子了。
  于是换了衣服,当即风风火火冲到医院。院长室这一层外早堵满了看热闹的人,见到她,都自觉地避开,让出一条通道。
  素娴不知从哪扑出来,忽然将吉云一把抱住,在她耳边千叮呤万嘱咐:“你冷静点,别又想不开啊。”
  吉云冷笑笑,说:“我又不傻。”
  院长室里,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热闹,当天那些牛鬼蛇神一样的亲戚都不在,除了不停抿口茶的院长,就只是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无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
  看到她人,院长连忙招手要她进来:“来来来,顺便把门关上,坐。”
  吉云将素娴和一众看热闹地都关在门外,自己沿着墙角走去沙发,和那陌生男人面对面。
  院长说:“这位先生,是上次那个病人的丈夫,你们聊一聊吧。”
  那男人抬起头,看见吉云,浑浊的眼里几乎一亮,也说:“是啊,我们聊一聊吧,医生。”
  吉云沉吟良久,心里克制着克制着,还是忍不住嗤笑:“有什么好聊的,手术结果有机构的认定,医院处理有官方的文书,再加上银货两讫,连赔偿的事情都解决了,还有什么好聊的?”
  男人嘴唇翕动,脸色很是难看。
  院长将手里的茶杯往办公桌上一磕,愠怒:“吉医生,你说话注意点。”
  又向那男人道歉:“她脾气不太好,我平时都不敢惹她,其实刀子嘴,豆腐心,比谁都好说话,您千万别在意。”
  男人点了点头,原本搁在沙发扶手的一只手忽然伸进口袋里翻了翻,然后拿出一个被折得皱巴巴的信封。
  然后起身走去院长跟前,将这信封递到他面前。
  院长疑惑:“这是?”
  男人坦然地说:“这是医院之前拿给我们的补偿款。”
  “……”
  ***
  院长大吃一惊,撑着桌子站起来,一把抄起那信封塞进男人怀里,说:“你这是干嘛?”
  男人挣扎着没肯要,几番推让,将信封又放回桌面,急忙走到吉云这头,说:“出事那天,我因为情绪激动被人送回了家里没能在场,后来听人说道才知道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