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

第55章


  吉云不大不小地松了口气,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松下这口气。
  就好像爱情终究是矛盾的,既要狭窄到只容得下对方一个人,却又要接受心底良心的追罚,问你为何要幸灾乐祸。
  吉云揉着他的手,说:“知道了。”
  他却怎么也不松,就这么紧紧搂着。
  吉云甚至听得到他鼻子里,如风箱般呼啸的声音,一闪而过的想法……
  她又摇了摇头,陈琛没有那么脆弱,十几岁就出门打拼的男人,不会轻易地流泪。
  陈琛说:“你问我。”
  吉云低低笑起来:“你要我问什么啊?”
  “随便。”他咽了口唾沫,喉结滑动,推着她细致的皮肤,他声音沙哑起来:“随便问我点什么。随便。”
  吉云想了想:“乐乐应该是林玉的孩子吧。”
  陈琛点头。
  “村里人都以为你们结婚了?”
  陈琛又点头。
  吉云:“那么事实呢?”
  陈琛将手又一次收紧,重复着:“没有,没有……吉云,你相信我。”
  他的委屈这样显而易见,吉云努力转了个身,像安抚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说:“我相信你啊,陈琛,我相信你的。”
  ***
  山里的夜生活单调,客人们吃过晚饭,陆陆续续地回了房间。
  林玉身体不好,也早早上楼睡下,唯独陈母在厨房里洗碗。
  陈琛喊她休息,她没肯,陈琛直接将她手从水里拿出来,自己站到水池边洗起来。
  两个人用方言对话,陈琛将下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陈母半晌没吭声,最后说:“今天晚上你睡去亲家那边。”
  陈琛停了手里的动作,扭头看她。
  陈母却看着一边坐立难安的吉云:“林玉今天状况不太好,我怕她看到你这个朋友想起今天的事,情况会恶化,让她今晚上睡你的房间好了,你去亲家那边。一方面也是家里实在没屋子,另一方面这次回来的比较急,没给他打招呼,他嘴上不说,心里会埋怨,老棺材坏着呢。”
  陈琛没答应,遥遥看了眼吉云。
  吉云把他妈妈的话听懂了大半,不想他为难,说:“你妈妈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吧。”
  陈母冷哼了一声,拍了拍自己儿子:“家里这边你没什么可操心的,主要是把亲家劝劝好,还有乐乐,这孩子从小没爹妈在身边,可怜得很。你这次有空回来,就多陪一陪他,洗过碗就赶紧过去,去晚了路上更难走。”
  陈琛还是没吭声,转回去把碗快速洗了,然后自碗橱里端出几碗剩菜剩饭,搁在热烘烘的灶台上。
  陈母又欲要催,刚刚开腔,陈琛冷冰冰地说:“能不能让我陪她先把饭吃了?”
  陈母一口气梗脖子里,将手里湿哒哒的抹布往灶台上一扔,步履蹒跚地往外走。
  陈琛将饭拨进小碗里,塞进吉云手里,说:“凑合吃点吧,这山沟沟,就是想带你去吃点好的都找不到地方。”
  吉云夹了一筷子菜到嘴里,含糊不清地问:“想带我去吃点什么好的啊,干拌面、红烧鲫鱼,还是你那个火车头?”
  陈琛往嘴里连扒了两口饭:“都不是。”
  “哦。”
  “要真正好的。”
  “哦。”
  随便吃过,陈琛拖了个长木盆出来,一个人在雨中,就着冰凉的井水将之里里外外刷洗了一遍。
  吉云则是将小厨房里的水瓶一次次拎进房间,等木盆过来了,将热水倒进去,陈琛又拎了一桶冷水来混合。
  因为水不满,陈琛捡了块砖搁木盆后头翘起半边,吉云光着身子走进去的时候一度掌握不好平衡,东倒西歪,最后狼狈不堪地摔坐下去。
  陈琛听到木盆晃动的声音,敲了敲门,问:“你怎么了?”
  吉云说没事,用他的毛巾沾满水,一点点往身上浇。
  木盆表面上过漆,因为年数久远,被日复一日的热水浸得起了泡,皮肤摩挲上去密密麻麻地凸起一片。
  吉云觉得恶心,克制着不去多想,只是反反复复去追忆陈琛一次好过一次的吻技,他喘息的频率,掠夺的力度……
  最后又不免想到在门外,他拥抱她时的战栗和惶恐。
  她走远过,迷失过,放纵过,也曾轻蔑地扬起头颅,对他说过: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玩得来就玩,玩不来就散。
  她有何德何能能让这样的一个男人唯她马首是瞻。
  陈琛替她倒了洗澡水。
  离开之前,他又吻了她一次。
  大概因为担心随时会下来的陈母,也怕自己忍不住擦枪走火,于是这一次吻得尤为克制而缓慢。
  只是浅尝辄止,他捧着她后脑,俯身在她五官各吻了一下作为收尾。
  吉云站在窗后看他离开,电筒的光闪了一闪,彻底消失在阖起的铁门之后。
  往床上走,她存着坏心逗他的连衣裙和高跟鞋都还在原地,她哑然而笑,将东西收起来,兀自躺到床上。
  被子被一直拉到鼻尖,那上头,果然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肥皂水味。
  ***
  一夜无梦。
  吉云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雨过初霁,林子里的鸟鸣百转千回,只是稍稍一个吸气,淡淡的泥土芬芳混杂着袅袅炊烟的气味,让人彻底放松下来。
  昨天一天走了太多路,吉云两条小腿涨得像是灌了铅液,再加上被弹簧床弄出的腰酸,于是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才坐起来。
  搁在一边椅子上的手机正亮着呼吸灯,她手一伸将之取过来来。
  一翻手机,连着三个都是同一个号码拨来的未接来电。她想也没想顺手删了,关了页面去翻新闻。
  山里信号不好,打开网页的速度尤其磨人,吉云看着屏幕中央的那个小圈一直转啊转啊,刚刚刷出一个网站的站头,眼见着守得云开见月明,就被电话接入的页面给取代了。
  居然,还是那个执着的号码。
  吉云叹出口气,想忽视也忽视不了,只得接起来。
  那头的人比她心急得多,刚刚接通的那一秒就开始抱怨:“再不接电话,我就该拨110寻人了。”
☆、Chapter 49
  他口齿不是很清晰,大约是等待的时候叼着根烟,电话通了才姗姗将烟放下来,又问:“怎么,还在那边出差呢?”
  吉云爬起来,趿上陈琛昨天拿给她的那双拖鞋,单手整理床铺:“嗯,这才几天啊,还没开始欣赏这边的湖光山色呢——咦,我出差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话一顺嘴溜出来才觉得自己蠢,徐敬尧和院长好的像是穿一条裤子的,这次出来说不定还是他的授意,现在傻傻问这个,指不定就被人当成她是故意的。
  徐敬尧果然大言不惭地说:“只有我想知道的,还没有我不能知道的。”
  吉云嗤笑,已经开始想挂电话了。
  “找我什么事?”吉云直接切入主题,又实在怕了他说“没事就不能找你”,补充道:“你长话短说,我这信号不好,待会儿掐了你别怪我。”
  徐敬尧感慨着:“你这脾气啊……”
  吉云一声拖长的“嗯”,尾音齐刷刷往上扬,正是不想听他长篇大论。
  男人耳内一刺,只好乖乖地言归正传:“马上厂里要出年报了,今年状况虽多,出货量还是保持了增长,利润也相当可观,在行业内都属上流。又是个丰收年,你就等着年底分红钱数到手软吧。”
  吉云低低笑了两声对付过去——眼前,被子已经叠了一次,但软塌塌得一坨像个草堆,她又将被子展开来重新叠。
  徐敬尧意气风发,说到兴起几乎是手舞足蹈,声音隔着短波传到另一边,也是一样的感染人心。
  但分享的那一个并不认为这些比她手中难缠的被子要更重要,于是漠然像一种致命的传染病隔着老远也威力无穷,直到最后徐敬尧发现了她的漫不经心。
  从来都是焦点又不懂得迁就的天选之子,也会突然在某一日的午间知道什么是冷落和孤单。
  钱永远是人人都爱的奢侈品,有了钱,你可以拥有快乐,拥有幸福,拥有比旁人更健康的身体,拥有旁人想也想不到的生活。
  但生活永远不是一条单行道,你可以选择买,对方也可以选择不卖。双向选择的世界,不会让一个人横行太久。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
  徐敬尧不知道头脑里为什么要浮现这样的一句话,而现实就是,那个看似永远不会对他疲乏的女人,正以无法追赶的速度向他远离。
  他是真真正正遇见鬼了。
  此刻只有自嘲:“以前选择支持研发这药是为了追你,谁知道现在这厂成了我所有投资里最挣钱的一个。”
  旧事重提,吉云这才认真起来,淡淡道:“敬尧,以前的事情就别多说了。”
  电话那头静了静,几秒种后,有打火机开阖的响声,吉云猜想徐敬尧又点了一支烟,就在她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听到他突然吐出一口气,或一口烟,然后很平静地说:“吉云,回到我身边吧。”
  骄傲的男人挣扎许久,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吉云怔了一秒,因他的毫无预兆惊讶了一整秒。直到房门被人敲响,她身子猛地一抖,重又回归到现实中来。
  陈琛的声音:“吉云,你起来了?”
  吉云连忙走过去,将门打开,抓着手机的那只手却掖在背后。
  “刚起来。”
  陈琛点头:“在外面好像听到你声音,在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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