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

第56章


  “哦,嗯。”吉云尴尬一笑,将手又抽出来,抓着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是、是一个朋友。”
  陈琛盯着她眼睛:“打完了?”
  “快了。”
  “那你准备一下出来吃点东西,再晚一点都要吃午饭了。”
  “知道了。”
  陈琛又把门关上。
  徐敬尧没挂电话,等她“喂”了一声,他问:“刚刚那个是谁?”
  吉云说:“陈琛。”
  他愕然的一顿:“路上遇见的?”
  “差不多,他家就在这一片。”
  徐敬尧冷冷而笑:“本来是想送你散心,没想到把你送他手上了。”
  吉云垂着眼睛:“人生总有许多意想不到的。”
  徐敬尧说:“是啊,你还有什么让我意想不到的?譬如说,你真要和他在一起?”
  吉云纠正:“我会和他在一起。”
  徐敬尧又低缓地笑起来,却不同于以往,一份戏谑中带着莫名的高兴,因为不值一提,所以他连嘲讽都省了。
  他意味深长:“吉云,你真是越来越天真了。”
  吉云冷哼:“我知道这世上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谁对我真正好,谁又是在玩我。我心里有一杆称,根本不需要你这个外人来给我评判。”
  徐敬尧仍旧是笑,像无数只蚂蚁钻进耳道啮咬耳蜗,惹得吉云极度不耐烦,嗤笑:“我干嘛和你这种人说这么多。”
  徐敬尧反而好暇以整:“哟,这么快就生气了?”
  吉云终于撩了狠话:“以后别给我打电话,我是不会走回头路的。”
  她在他再次大放厥词之前按下挂机键,他那胜券在握的声音却如有魔咒,穿越几千米的距离,山川和河流,落到她耳里,还是那样有力。
  电话挂断前的一秒,他明明说的是:“你会回到我身边的。”
  可她怎么会,怎么可能,又是谁给他的自信,谁给的!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像是有人失足自楼上一路滚下来,整个楼板都在摇晃,紧接着桌椅移位,开始有女人的尖叫。
  吉云连忙将门打开,看到一群人面色骇然地冲进家门。
  而乱成一团的客厅,林玉躺在地上,浑身抽搐。
  ***
  吉云冲出来的时候,陈母捂着嘴巴在旁哭号,一伙人跑过来七手八脚地按住浑身抽搐痉挛的林玉。
  陈琛蹲在地上,慌乱之中试图去抱林玉,额头早已泌出一层黏腻的汗,纯棉的汗衫贴在皮肤上,洇出一圈深色的痕迹。
  “陈琛!”
  陈琛应声抬头,望来的眼神里满是求救的信号。
  吉云来不及换睡衣,一阵小跑:“你们别碰她,让她躺地上!”
  女人的声音却是很快消失在致命的喧嚣里。
  场面混乱,几乎所有人都急躁而迷茫。
  只有陈琛冷静地与她交换眼神,长腿一迈,跨过林玉,出手将人拉扯开来,硬是为吉云开辟出一条道路。
  有人摔到一边,撞上桌角,低低抱怨了一声。
  吉云已经跪到地上,扶着林玉的背,说:“陈琛,你快点帮我把她侧卧过来。”
  两个人一推一拉,将人掰侧,吉云又喊:“毛巾呢,还有筷子!”
  无人应声,陈琛沉色往旁一睨:“妈!”
  陈母方才如梦初醒,拿起围裙一角擦了擦满脸的泪,哽咽着念叨:“毛巾!筷子!”
  吉云捧住林玉的头,扯开她胸口的衣服透气,忽然神色又一敛,手死死掐住她两颊,想逼迫她张嘴。
  吉云:“快拿筷子!她咬自己舌头了!”
  陈母心急,却是走不快。
  坐地上看傻的男人猛一回神,手撑在地上,一个打挺站起来,往厨房狂奔。
  陈琛正扑通跪到吉云身边,趴到地上,林玉的五官因抽搐而变得扭曲,眼泪鼻涕糊满一脸。
  此刻口吐白沫,微腥的鲜血却自唇角慢慢渗透。
  他挡开吉云,扼住她嘴,另一只手掰开她死咬不松的下颚——
  吉云觉察出他意图的时候,他已经将手指卡进她两排牙齿。
  十指连心,疼痛有如烈火焚烧。
  陈琛只是皱了皱眉。
  有人终于取回了东西,大喊:“毛巾!筷子!”
  却因地上趴着的一个人久久怔住。
  男人的手指被咬进发病女人的口中,鲜红的液体混着唾液,从弯曲的手指曲折流下。
  不知道是谁的血。
  林玉的痉挛不过持续了短短的几分钟,吉云将毛巾塞进她脖子下方,满身大汗地瘫坐在地时,却觉得早已经经历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陈琛仍旧伏在地上。
  她两眼凉凉地盯了他一会儿,说:“还不把手拿出来?”
  陈琛看了看她,再次求证。
  吉云叹气:“现在没事了。”
  他这才捏住林玉下巴,将手指抽出来。牙印很深,直刺入骨,已是血肉模糊。
  吉云摇了摇头,将一双眼睛偏过去:“瞎、搞。”
  安顿好林玉,终于有空坐下来给陈琛处理伤口的时候,吉云又是一腔埋怨地再次责备:“这要搁医院里的病人家属这么做,我非骂得他狗血淋头不可。”
  陈琛低着头:“你脾气好点。”
  吉云冷哼:“你倒没用手掌去挡,一口肉都给你咬下来你信不信?”
  陈琛犟嘴:“我哪有那么笨。”
  家里没有酒精,吉云用凉白开兑了些盐,按着他手将伤指泡进去的时候,倔强的男人终于因为再次温习的钻心疼痛而拧起眉心。
  松弛的神经一秒绷紧。
  吉云斜着眼睛打量他:“知道疼了?”
  他硬是挤出个勉强的笑:“不疼。”
☆、Chapter 50
  乡下地方不备药箱,除了几包板蓝根和差不多上个世纪残留下来的阿司匹林,吉云就只翻出来点金贵的云南白药,于是给他敷上一些,简易包扎。
  收拾手边东西的时候,吉云慢悠悠说:“你这药有点受潮,也不知道还管不管用,不然待会你去村口的那个卫生所再瞧一瞧。”
  “不想去,没伤着筋骨,顶多晾几天就好了。”陈琛动了动手指,痛感没那么尖锐,又低声说:“也用不着去那,有你就足够了。”
  听他夸人就是不习惯,吉云啧啧:“又哄我呢。”
  陈琛一本正经:“真的。”
  吉云耸肩:“哦。”
  陈琛生怕她不相信:“他以前是给村里的牲口看病的。”
  吉云:“……”
  吉云将桌上铺展开的一团纱布绕起来,低声呢哝着:“……你们这儿也真是绝了。”
  手忽然就被一直温热粗糙的大手盖住了,吉云疑惑着去瞥他,望见他拿漆黑的眸子也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吉云将头向后微微一仰,垂眼看了看自己:“瞅什么呢?”
  陈琛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生气了?”
  吉云当然知道他指的哪件事,只是感情之中,偏偏就是要装作读不懂才好玩。
  吉云是聪明,可吉云也是女人,也会惺惺作态,也会欲擒故纵。
  于是此刻一脸无辜地说:“我不是经常生气吗?”
  陈琛字字停顿:“如果你刚刚那样,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救你。”
  吉云笑起来:“那我就毫不犹豫地把你手给咬下来。”
  男人眸光一闪,不懂她态度的急转直下。
  吉云已是正襟危坐:“陈琛,你说在你心里,是我重要,还是林玉重要。”
  陈琛想也没想:“你知道的。”
  吉云不想和他猜谜的游戏,直截了当地问:“是我吗?”
  陈琛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在我这里又有什么是重要的?”吉云扣住陈琛伤手的手腕,摆到他面前:“安全,陈琛,是你的安全。”
  陈琛像是无法理解一样,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她。
  吉云说:“现在已经不是牺牲自己就能被全民奉为偶像的时代了,我希望在未知的危险面前,你首先想到的永远是先保护自己。你对林玉好也罢,照顾她也罢,那是你的自由,我绝对不会干涉。但你这么冲动地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我告诉你,我会吃醋,我会生气,因为你始终把自己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可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陈琛,你还有我,你把我放在哪里?”
  说着说着真的动了气,吉云按着不停起伏的胸腔,用了些力气方才压住心内突突涌起的某种酸涩。
  而陈琛眼中也有什么挡不住的东西,胳膊一反,反捉住她手——
  陈母逆着光线走进来,吉云眼神一晃,将手从陈琛手里抽离。
  陈母打量了片刻,方才清了清嗓子道:“陈琛,有新客人上山,你去领一领。已经过了桥头涧,弄不清是拐往哪个口子呢。”
  陈琛没有立刻答话,先看了看吉云。
  直到她眨了眨眼睛,说:“你开车慢点。”
  他这才起身去拿车钥匙,出门的时候又不厌其烦地叮嘱:“吉云,等我回来。”
  陈琛一走,这个家里就显得分外大。
  吉云和陈母无话可说,只能礼貌地朝她点一点头,将东西收起来之后,默然无声地进房间换衣服。
  出来的时候,陈母仍旧在客厅,埋首坐在大圆桌边,听见声音方才将头抬起。她直直看过来,说:“姑娘,咱们来聊聊吧。”
  吉云自问坦荡,昂首阔步就坐到她面前。
  她用虚张声势来壮胆量,安慰自己再难听的话都已经听过,她在陈琛那头走不通,要来做她的工作,无非就是要说服她走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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