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

第70章


  陈琛眉间一耸:“怎么了,为什么等不到?”
  老太太说:“他啊早把这儿房子给卖了!”
  陈琛:“卖了?”
  “嗯,好好的日子不过,没日没夜地就知道赌。玩的大,手气又不好,债主成天堵着门。后来听说实在是没办法,就把房子给折价卖了,可还是没能堵得上窟窿,这不昨天还有人来堵门呢。”
  老太太直叹气:“有点家底都给败光了,不知道的人看他有个饭店,还以为多风光呢。其实就只剩了个皮,里子早就烂了。”
  陈琛还不气馁,说:“他家在几楼,能不能忙烦您带我上去看看。”
  老太太捶了捶跛脚,说:“行啊,那混球就住在我对门,你跟我上来呗。”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年数长了,又疏于保养,电梯里脏得几乎没处落脚。黑黝黝的脏东西沿着电梯壁长了一圈,鸡血鸭血带着鱼鳞菜叶糊上轿面,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腐烂的腥臭味。
  一颗心明明急得快要蹦出来,他居然还能面无表情地站着,盯着电梯门上一只蚂蚁看。它大概失去了方向,又找不回来时的路,于是绕着一圈黑斑来回的转悠,徒劳地挥动头上的触角。
  直到电梯门开,那只蚂蚁随着开启的铁门陷于黑暗,他方才移开酸痛的眼睛,跟着老太太出了电梯。
  老马的门前堆着一团杂物,门扭上落了一层灰,不像是最近有人进来住过。陈琛还是上去狠狠砸了砸门,徒劳无功地喊着“老马”!
  老太太在后头说:“没骗你吧,家里真没人。就是没卖房子他也不敢回来啦,那些债主动不动就过来,又是泼油漆又是倒大粪,有一次还带着刀呢。最苦的是我们,喊警察过来也没用,又搬不走。”
  陈琛又砸了几下,这才不甘心又不得已地走开,对那老妪说:“他把房子卖了,那您知道他住哪儿去了吗?”
  老太太直摇头:“不知道不知道,要知道早告诉那些人捉他去了!小伙子,他欠你钱啊?”
  陈琛:“可以这么说吧。”
  老太太一阵苦笑:“要不回来咯,小伙子,看你是个老实人,老实人的钱最好骗啊。怎么可以把钱借给赌棍呢,赌棍可是最不讲信义的啊。”
  ***
  陈琛压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火车头”。
  一路上走着想着,为什么“火车头”生意这么好,老马要急着出手?
  为什么谁也不给,一开始就说要把店转给他这个新来的?
  为什么他说歇两天,考虑考虑,他就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地催过来?
  为什么之前说好的价格,到了最后要确定的时候,他又坐地涨价?
  还不就是知道他这次回来,手里有两个钱,还不就是知道他想要放手一搏,无论如何都想要把店盘下来,还不就是抓住了他的弱点,还不就是……
  人对一件事的渴求越甚,越容易忽略那背后的不合理。
  而当冷静下来,跳出那个封闭的圈子再想一想,就会发现其实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漏洞百出。
  陈琛狠狠地挠了几下头,粗黑的头发乱成一团,也无心去管,打给老马,无人接听,打给吉云,已经关机。
  他忽然觉得一股疲惫如暗生的藤蔓攀爬在身上,心里反反复复在问,如果老马跑了,他该怎么守住那个店,会不会有旁生的杂枝,在他最得意的时候打上眉梢。
  还有吉云,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是也如那股渴求一般,当激情消减,回归现实,褪下虚妄的锦衣之后,其实内里布满了虱子。
  陈琛无人可以述说,也不想多说,林玉问起来的时候也只随口敷衍几句。
  店里忙的时候还好,一旦闲下来,他就有些脚不沾地的虚浮感。老马一天没找到,“火车头”一天没过户,他就一天不会心安下来。
  吉云说得对,他是傻,这么大一笔钱支出去,连个条子都不打,完全就是把命放人家手里,叫旁人给你定生死。万一老马前脚收了他的钱,后脚就把店抵给了其他人,他怎么才能证明这店是他买下来的?
  他出来摸爬滚打这么久,这么低级的错误,不应该。
  可再怎么懊恼也没用,陈琛没事就出去找人,老马爱去的棋牌室他走过,老马爱逛的店他等过,连老马去过的澡堂子都没放过。
  可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竟然半点痕迹都没留下。陈琛被逼无奈,去找了当警、察的战友,看看他那儿能不能搜集点信息。
  李想和他在局外头的大榕树下站了会,等将手上的一支烟慢慢抽完,李想这才说:“你这次也真是倒了霉了,谁能想到他这么一声不吭地溜了,还以为能吃个香饽饽呢。也怪我,没给你做好情报工作。”
  陈琛拿鞋踢了踢地上的石子,眼睛掠着他:“怪你干嘛,你事够多了,怎么顾得过来。怪我自己,太着急了。”
  听陈琛这么说,李想心里就更烦躁,一双手忙着上下摸烟:“兄弟,找老马这事我给你记在心上,一定有多大劲就出多大力。这狗东西估计欠了谁的款子,担心被揍就躲起来了,你再等几天一准冒头。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回去好好开你的店,他再缺德也做不出这一女二嫁的事吧。”
  李想摸出烟盒,晃了晃,盒里的烟卷冒了头,先往陈琛面前一搁:“你也来一支?”
  陈琛想了想,真的抽了支出来。
  李想拿打火机点烟,试探着问:“弟妹呢,怎么不把她一起带过来。”
  陈琛吸了口烟,缓缓吐出来,说:“她回去了。”
  李想隔着烟雾,小心看了眼他:“那你们是要异地恋啊,还挺赶时髦的。”
  陈琛说:“就是没办法。”
  是啊,没办法,不然成天腻在一起都不够,谁还要去异地恋。
  一支烟抽完,陈琛向李想道别。回去的路上不知道怎么的特别地想吉云,还开着车就把手机拿出来,满是期望地拨过去,一次一次,却都是关机的声音。
  ……这都几天了。
  陈琛很是懊恼地将手机扔去副驾驶,手机刚打着滚地停下来,忽然一阵震动。陈琛眼里一亮,以为是吉云拨过来的,连忙倾身就抓过来。
  屏幕上却是写着“林玉”两个字。
  他按了接通,懒散地问:“什么事?”
  林玉声音高亢地说:“琛哥,你电话怎么啦,一直打不通!店里来了一伙人,说要把店收了,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你快点过来!”
☆、Chapter 63
  吉云在潮湿的南方淋过那么多场雨都没事,居然刚一回来就病倒了。
  一连几天,高烧不退,她整个人躺在软垫的床上,像是一尾陷入沙丘的鱼,完全是稀里糊涂的。
  私护来的时候,张钰跟着进来看过一回,迷糊之中,吉云听到她说:“大概是被吓着了,她一被吓就会高烧,小时候就是这样。”
  小时候的吉云是什么样,她早就不记得了,记忆里像是落了雪花,总是灰蒙蒙的一片天,凄冷冷的。
  如果一定要从这记忆里证明她曾年少过,不多的一点回忆也留给了张钰,尽管她和张钰的关系一直处得不好,尽管那份回忆她一直想要忘掉。
  都已经记不起那是几岁的事情,也想不起来曾经那个家的样子,只有路过母亲房间时暗红色的门,像是一堵无论何时都不会斑驳的厚重印记,压在她的心上。
  张钰穿着一条长睡裙,举着空酒杯推开门,她身后是一晃而过的男人,只穿着条有些松垮的白内裤。
  她逃也似地冲回自己房间,年幼的自己还并不明白一男一女独处时会发生点什么,但却出于本能的感觉出那分羞耻。
  以至于很多年之后,自己长大,逃出原有的那个家,自以为可以摆脱那份难以言说的感觉了——
  可每每夜深人静,独自躺在房间里睁眼望向天花板的时候,还是能想起那男人穿着的,有些松的白内裤。
  尽管是这样,张钰和她的父亲还是维持着形同虚设的婚姻。
  每一次回溯都有一个轮回,每一种病都有一个周期。
  昏睡过几天之后,吉云终于退了高烧。挂了几天营养液,人是饿不死,胃里却是空空的,有了力气,她自己坐起来吃东西。
  正喝着粥的时候,私护进来说有人来访,问了名字叫素什么,吉云连忙要她转告门卫放行。
  和几日前相比,素娴气色好了许多,她将带来的一捧玫瑰拆了,将花瓶里原有的百合换了。
  坐到吉云床边的时候,照例是上下打量了一遍这女人,然后笑着说:“看起来恢复的不错,面色还挺红润的。”
  吉云冲她笑笑,说:“你喝茶。”
  素娴不渴,就端着杯子捂手,说:“刚刚在店里喝了来的,肚子里饱饱的都是水。”
  吉云问:“和谁去喝的,总不能一个人吧。”
  素娴冲她直挤眉弄眼:“还能是谁啊!”
  不用问也知道是她老公了,吉云说:“又和好了?”
  素娴鼻尖叹出口冷气:“哼,他是这个意思,我可没打算原谅他。那事出了之后,一直乖乖的,晚上也知道按时回来陪孩子吃饭了,还成天老婆大人老婆大人地追着我喊。”
  吉云说:“他这时候倒不惦记儿子了。”
  素娴噗嗤笑起来:“他倒惦记着,可人肚皮不争气啊。那小妖精压根没怀上,验孕棒都是偷拿的她朋友的,不过她这朋友现在也没了,不是被你一脚给揣掉了吗?”
  “……”吉云不知道她笑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