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年若素，卿可知？

二十年了，当傅斯年今天猛然看见换上婚纱的傅婉玗，看着眉眼间像极了许若卿的女儿，他的心仿佛被撕裂了。他始终欠许若卿一个美好的婚礼，或许欠的还不止这些。可是，现在他都没有办法弥补了。他想要弥补的那个人已经进了天堂，或许早已经遗忘了他们曾经的过往。
    以前傅斯年和许若卿一起看电影的时候，他不能理解“最怕的是最后没能和你在一起。”这句话，可是，自从许若卿离开以后，他想他明白了。人最失意的不是失败，而是失败或者成功以后，没有一个贴心的人与之分享。他和许若卿就算再怎么心有灵犀，也不能穿越人世的阻隔，也不能分享彼此的开心和痛苦。
    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他原以为他早已经忘了许若卿的样子，可当同样的脸再一次出现，所有记忆瞬间打开，不见尘埃。
    虽然在他的梦里，他也时常与许若卿相见，只是在梦里，许若卿的形象总是忽近忽远。最近的那次，他默默跟着，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他们两个人，距离如此远，又如此近，他不敢多走一步，也不敢放慢一步。他想起往事，潸然泪下。
    他看着那个神似许若卿的背影，感觉对方连走路的样子都是一样的，他在感到匪夷所思之余，又感到欣喜若狂，恨不得抱着柱子把头撞出血来。他盼着对方回头，喊一声他的名字，又怕对方默然地从他身旁走过。毕竟对方没有回头，也没有消失。他不知道对方要走向哪里，是寂寞的废墟，还是温暖的天堂，这一切都扯动着他的灵魂。这么多年了，原来他一直不曾忘记，点点滴滴，如果说他们的爱是一本厚厚的大部头书，他能按照页码说出里面的内容，只是这本书被他尘封了，上了锁，丢在某个他不想知道的地方。可是，存在的，总会被找到。他以为，只要远离许若卿生活的地方，远离许若卿沉睡的地方，他就能潇洒地拍拍胸膛，挺身向前，结果潇洒的背后，是坚硬的城墙，他走不出寂寞的城堡。
    眼前的人他是如此熟悉，她现在的每个动作，他都能联想起一件往事，比如她捋了捋头发，他便想起多少年前，她的头发拂过他的脸颊，他闻着香气一路追寻，跑遍整个屋子。这些往事是不该想起的，可是现在却像蚂蚁一样往他脑海里钻，他觉得痒痒地，猛得咬他一口，又是锥心的痛。
    他很想飞奔过去，抱住她，摸摸她的脸，看看她的手掌有没有长出皱纹。二年了，二十年里，他老了许多，可她却一点没变，就像相识的时候一样，飘逸的长发，精致的脸庞。她会不会不再认识我，他又担心起来，不会的，我那么爱她，她那么爱我，怎会轻易忘记，即使我老得变了模样了，她也能一眼认出我来。这是他们爱的盟誓。
    她越走越快，像是要逃离他的视线，消失于人海之中。他紧紧跟着，有种天涯海角也随你去的劲头。自从她走后，他也想过随她而去，可他放不下四岁的孤女，夜夜借酒浇愁，直到女儿的哭声把他喊醒，他才知道，所有的痛只能让他一个人来背，从此他忘掉了丧妻之痛，一心一意抚养女儿，把女儿当成最大的慰藉，现在女儿长大了，不再像从前一样依赖他了，他反而夜不能寐，寂寞往往趁虚而入。
    “你一定很想看看我们的女儿吧？她又乖又可爱，像极了你，有时候我看见她，就像看见你一样，我把对你的爱加倍放在她身上，她也很懂事，把对母亲的爱加倍放在我身上。她从不问我，她为什么没有母亲，因为她知道她的母亲不管去了哪里，一定是爱她的，离开也是天违人愿。”他揣测着许若卿的想法。
    傅斯年只要一想起女儿，他心中就满是自豪，可是，他无法想像许若卿看见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后，会是怎样喜极而泣地抱着他，诉说着十年来剪不断的思念。
    他开始幻想重逢后的场景。女儿问着妻子的名字、星座、血型，一家人吃过晚饭后，漫步在河岸上，看着日落，那该是多么美好的场景，在他梦里千回百回的不知出现过多少次。
    他一边想着，一边跟着，看着她转过一条街，急步地走向一栋房子，他马不停蹄地跟上去，拿出手机翻出他们以前的合照。
    “请你等一等！”他激动地说。
    她停下了，回过头来。
    是的，是她，他滚下泪水，把照片拿给她看，“你看，这是我们以前的照片，你还认吗？”
    她愕然又恐慌，一头雾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她的表情就像看到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充满了防备。
    他情绪激动，指着照片上的女人说：“这是你呀，你连自己都不认得了吗？”
    她无奈地笑了笑，像是碰到了天下最滑稽的事，“你眼睛有毛病呀，我跟她哪一点像了，真是个神经病！”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进了门，愣在那里，等到天黑也没再看她出来。
    “梦醒”以后，他坐在床前默默地流泪。
    “是啊！前世的种种，或许早已在她的那碗孟婆汤后，变得虚无缥缈了！”他心痛地想。
    傅斯年心想，假如还有来世，他们还能够再见面，在男未婚女未嫁时，他一定要问许若卿一句“斯年若素，卿可知？”不管对方会不会当他是神经病，还是什么，他都一定要问，说不定，他们还能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