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的恋爱时光

聂如无法准确计算，这样无边无际的寂静究竟持续了多长时间。她伸长胳膊在黑暗中摸索，一步一步想脱离，一步一步却又不过是在分寸间兜圈。
    耳边的静似乎被什么打破了些壳。
    聂如停下脚步凝神倾听，那声响渐渐清晰，渐渐靠近了。
    “叮铃铃铃……”如此声响一声高过一声，最后竟有些吵耳，“叮铃铃铃……”
    耳边又想起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扼断了先前的铃声。
    “喂。”少女的声音冷冷淡淡。
    “宝贝女儿，在干嘛呢？”
    “在看电视剧。”少女话语间流露着些许不耐：“干嘛？”
    “没干嘛啊。”男人顿了顿，腔调明显不比一开始的甜腻：“老爸就是想你了，想问问我女儿在做什么。”
    “哦。”少女依旧冷淡：“那你回来不就好了。”
    “……老爸得在外面赚钱啊。”
    少女不说话了。
    “老妈在干嘛呢？”
    “做饭。”
    “小如……你是不是很不愿意接我的电话啊？”
    “对，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每天都打电话回来，每次问来问去就是我在干嘛老妈在干嘛，烦都烦死了。”
    男人叹了口气：“……好，老爸知道了。”
    通话“咔嚓”一声断在了这里，随之而来的是持续不断的忙音，“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少女的脚步声又再响起，随着11声按键声响后，依旧是持续不断的忙音，“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聂如耳边只有这一个音，像紧箍咒一般，使她头疼地捂住耳朵蹲下了身。
    接电话啊……不要再忙音了……快接电话啊！
    然而，永远不会再有人接电话了，也永远不会再有人例行公事一般地问一句“在干嘛？”
    纷沓的脚步声渐渐替代了那扰人的忙音。
    有人径直走到了聂如跟前，叉着腰怒吼：“喊了多少声了！还不过来吃饭！”
    聂如抬头看了一眼，那人的模样是那样熟悉，她张着嘴正要出声，却听身后有人替她喊了：“妈！你小声一点，我在打电话呢！“
    妇人气冲冲越过聂如，伸手一把拔掉电话线。
    “妈！”
    “打电话打电话，成天书也不读饭也不吃就知道和别人煲电话粥。你和谁打电话呢？男的女的？”
    少女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妇人：“你……关你屁事！”
    说着，同样气冲冲地越过聂如，跑向了远处。
    “你跑，你跑出去了以后就别回来了。”
    “不回来就不回来！”
    少女哼了一声，还咕哝着“谁爱回来谁回来”。
    脚步声渐渐远了，再远了，之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聂如皱着眉，慢慢站起身，双手在半空中挥着，却什么也抓不住。
    “爸？”聂如有些焦急地喊着：“妈？”
    声音散出去，就连一丝回声都没折回来。
    聂如心空落落的，眼前依旧是一片望不着边际的黑。聂如茫茫然看不到希望，却只能继续摸索。
    走了好久，远方终于有了一丝光线。
    聂如张大瞳孔，不断让自己的左脚迈在右脚前，右脚迈在左脚前，一步一步渐渐加快了步伐。
    那束光越来越近，越来越亮。聂如咧着嘴，冲它一步跃了过去。
    眼前终于豁然开朗。
    她终于摆脱了黑暗。
    她睁大眼眸，想好好地仔细地看清好不容易摆脱黑暗以后的世界。
    原来，黑的尽头真的是白。
    还是那样华丽的白。
    聂如低头看了眼脚下，欣喜地顺着红毯走向了未知。
    吵杂的人声渐渐传入耳里。
    是拍手声吗……聂如恨不得拉长耳朵，不，是歌声，是伴着欢笑的歌声。
    聂如的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心情也随着那歌声明亮了起来。
    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渐渐显露眼前，他们簇拥着跳着笑着，视线全都集中在前方。
    前方。
    聂如往那里看去。
    瞧她看到了什么——是曼曼，还有晨浅！
    聂如冲她们招手，不断招手，走到跟前招手。
    然而她们却像看不见她一样，只是挽着胳膊冲着更前方跳着笑着。
    聂如奇怪极了，顺着她们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婚纱的女人挽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他们在众人的祝福中笑着转过身，各自手里拿着戒指，正准备为对方戴上。
    那男人的身影好熟悉。
    聂如又往前了些……那不是秦莫吗。
    可那女人……聂如的心不觉抽痛……那女人，聂如叫不出她的名字。
    她摇着头，连连后退。
    那女人是谁……
    她摇着头，心像被刀刺一样，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可是她明明在哭啊。
    “秦莫……”
    没有一个人听她讲话，他们各自笑着，脸上全是幸福。
    “秦莫……”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她不再后退，而是向前跑去，伸手想要打住他为她戴上戒指的动作，但一切都是徒劳。
    “太迟了。”
    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一声叠着一声，像幻音一样扭曲着。一道低沉的男声从中响起：“来不及了。”
    聂如痛苦地捂上耳朵，什么也不想听。
    那男声却透过指缝溜进耳里，教她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切都迟了。”
    聂如摇着头，嘴里喃喃：“不……爸……秦莫……爸……爸妈……曼曼，晨浅……不，不要……不。”
    黑又追了上来，一点一点将白吞噬干净。
    无边的黑暗又再降临。
    聂如蹲下身，缩在一角，嘴里依旧喃喃。
    耳边终于响起一丝回音。
    “小如……小如！”
    聂如闭上眼睛，不愿意再看刚才的画面。
    “聂如……聂如！”
    聂如动了动眼皮。
    “小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那是谁的声音……
    “小如啊！”
    聂如渐渐放下捂住耳朵的手，微微睁开眼睛。
    “小如！小如你看得见我吗？”眼前画面跳动着，耳边声音颤抖着：“醒了……医生！医生快来啊！”
    聂如疲惫地闭上眼睛，歇了歇，正准备再次睁开，就被人用力撑开了来。
    靠！
    痛死了！
    那人撑了撑她的左眼不够，又撑了撑她的右眼。
    聂如皱着眉头，不太愉快，缓了一会儿，终于凭着毅力自个儿将两只眼皮全部撑开。
    “醒了！真的醒了！”
    耳边有好多人在欢呼。
    聂如定了定神，对好焦，这才开始移动眼珠子。
    眼珠子一一扫过眼前人，从右到左，依次是三个陌生人，紧接着是一个哭花了脸的老女人……好像是她妈。然后是一个满脸焦急的高瘦男人，聂如一时认不出他来。之后是曼曼，晨浅还有唐封。最后……最后那个蹙着长垂着眸，一副眉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男人，不正是刚和聂如叫不上名字的女人结婚的混蛋秦莫吗。
    聂如动了动胳膊，想要撑着自己坐起身，却发现胳膊就那么懒懒地躺在床上，完全不听大脑下发的命令。
    好一只大胆的胳膊。
    聂如想动动其他部位，发现它们好像串通一气，全都罢工了。
    “唔。”
    聂如想说话，却只发出了一声“唔”。
    然而一声“唔”，却引得所有人都侧身凑了上来。
    “什么？聂如你想说什么？”老妈泪眼弯弯看着她，手足无措，“是不是哪里痛？你别怕，没事的，医生会帮你的。”
    不是啊……聂如皱了皱眉，她想说……她饿了。
    “唔……”聂如呼吸一口气，再接再厉，“妈……”
    “诶！”老妈激动地握上聂如的手，“我在！我在！你看，你爸也回来了！”
    那个高瘦男人走上前来，努力让自己笑出来：“宝贝女儿……你看看老爸，老爸回来了。”
    果然，聂如心想，全身都乱套了。她明明不想哭，眼里却一直一直涌出液体来到底算个什么事。
    聂如的老爸看她哭了，终于控制不住也落下了眼泪，惹得聂如液体越涌越多，全都流进了耳蜗子里，冰凉凉的，着实难受。
    她眨了眨眼睛，不许自己再流泪了。睁开眼，却看到那张居高临下的扑克脸。
    耳边又响起那把低沉的嗓音：“太迟了。”
    聂如抿起嘴，感到一阵鼻酸。
    扑克脸与她对视着，尔后叹了口气，从床尾走到了床头，弯着食指勾去她脸上的泪。
    “我说的话你从来都不记在心里。”
    走近了，聂如才发现，他蹙起的长眉下，一双眼早已通红。
    “为什么不等我来接你。”
    一旁的曼曼和晨浅低着头，悄悄抹去脸上的泪。
    眼前的光线一点一点强了起来，像开始一样，渐渐占满整个视线。
    她看得到前座的井乐，江离。看得到躲闪的路人，紧急刹车的车辆，红灯绿灯……一张张捂着嘴巴惊恐的脸，瞪大的眼。
    聂如想起来了，她出车祸了。
    胳膊渐渐有了知觉，聂如抬起它，聂妈妈马上握了上去。
    “小如……”
    聂如笑起来：“我还活着。”
    聂妈妈点头如捣蒜，一下一比一下重。
    “真好……”聂如虚弱地，却清清楚楚地说着：“还能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很多事情都……但是我爱你们。”
    聂爸聂妈的眼泪瞬间就夺眶而出了。
    聂如转眸去看曼曼和晨浅，也笑着，知道曼曼不爱听，更要说：“我也爱你们。”眼泪自个儿狂流：“特别特别特别爱你们。”
    成功把她们惹哭以后，转头看向秦莫。
    她伸起手来，有些撒娇：“摸摸脸。”
    秦莫愣了一下，扫了眼同样发愣的大家，有些不好意思地俯下身，将脸贴在聂如的掌心上。
    聂如抿着嘴笑了笑：“我发现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有多喜……”聂如顿了顿，咬起下唇，“我有多爱你。”
    幸好，一切都来得及了。
    聂如欣慰地笑了笑，带着点羞涩：“秦莫，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