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右无铭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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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年不是时间单位
?  历史惊人的时候总在于轮回的相似。
  当年陈业父亲当家,在困难日子帮助过他的表亲的遗腹女,在弥留之际也不忘叮嘱陈业照顾。早过花甲的的陈业身为长兄早早已经开始打拼,有一番自己的事业,也从此多了个妹妹。而立之年的他膝下无女,一贯严格教育儿子的他用疼女儿的心思将黎均均的妈妈抚养到结婚生子,陈亦铭印象中只记得是个美丽女人,笑容很温馨,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陈凝。黎均均出生的时候,他都是三个孙子的爷爷了。
  于是黎均均便也随了年龄叫爷爷。
  而后陈凝的女儿,又因为母亲车祸,父亲在国外工作,也要寄人篱下。
  她是小他七岁的小表姑姑,真正意义上的远房亲戚。
  从那一刻起,她无依无靠,寄住他家,跟他开始有了莫大的纠缠。
  “你叫均均是吧……均均,以后你就要住在这里了,愿意和哥哥一起玩吗?”他蹲在她椅子前,眼睛平视着她,不自觉将声音放到最柔和,语调清冽和蔼。
  “嗯……我喜欢你。”小手绞着衣角,犹豫地说了出来。
  “哥哥也喜欢均均。”他舒了一口气,笑着回答。
  “你长得好看。”小丫头坦诚了心中所想。
  “均均也好看。”才八.九岁的年纪,那一副美人胚子样就藏都藏不住,会说话的眼睛大概是遗传了她的妈妈吧。
  当时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操心呢。
  陈亦铭想起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操心,恐怕是在黎均均十六岁的时候。那个晚上回来的时候她正在边看十点的电视边咬着勺子,被剧情吸引没有察觉,穿着裙子都来不及把盘着的腿收好。
  “……!!!”黎均均的表情像见了鬼,“陈亦铭你走路踩海绵的,声音都被吃掉了!”
  “你怎么穿着男式的衣服?”他记得他很是开门见山。
  “今天不是晚会表演吗,我外套湿了,同学借的。”她的表情迅速转换,换了个姿势挺直了腰板,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前奏。被他的目光浏览了一遍,黎均均开始紧张起来——想也知道,恐怕是在担心自己在匆忙卸妆时是不是在脸上留下粉渍,虽然只是淡妆;刚刚喝粥时是不是没有把嘴擦干净,还有东西。一旦被提醒,这些想法就开始没完没了,繁乱得没有边际。
  “难怪周末都不怎么见你。表演的是什么?”他轻描淡写地掩过了她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还帮她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红玫瑰。”黎均均含着粥咬字含糊不清。
  “吃完去换个衣服,不要着凉了。”他说着放下手里的东西,“怎么现在还喜欢看动画电影?”
  “迪斯尼的电影我每一年都会看。”她顿了顿,“小时候喜欢的东西长大了也还是很喜欢,可能……更喜欢。”
  陈亦铭松开衬衫的扣子,觉得外套和黎均均有着说不出的违和感,让她先去换个衣服。黎均均懒得很,推脱着想看完睡觉的时候一起换,半躺在沙发上装死,披着的衣服滑了下来掉在地上,整个肩膀都暴露在冰凉的空气里。她想要捡回衣服,陈亦铭把自己的外套披了上去,皱了皱眉。
  “怎么穿了这一件?”
  “要求要穿白色的礼服,我不好因为自己为难别人。”黎均均抽了一下鼻子,大概是觉得暖意浓烈得很满足。
  “下次帮你买一件长款的吧。”
  “……嗯。”
  黎均均上楼去换睡衣,陈亦铭把外套捡起的时候看到茶几上的花,若有所思。
  白玫瑰的花语是,我足以与你相配。
  十六岁,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了吧。
  他的均均,弹回了钢琴,穿起了礼服,收到了玫瑰。
  还是一个如此骄傲,有绝对自信的少年。
  黎均均再怎么需要他,也终究会长大,会远离他的怀抱,会试着恋爱,把所有感情交给一个或许完全陌生的男人。有如自己亲手铸就的宝物被人觊觎,然而作为制造者并没有为其选择主人的权利。因为她有自己的思维和想法,更有自己的感情。
  陈亦铭觉得身为兄长的自己,应该为黎均均的世界过滤掉那些灰色的物事,把阳光和色彩填充进去。
  黎均均明明是他的白雪公主。
  却像花丛中最不招摇的栀子花,引来了许多蜂蝶,偏偏不自知。
  他把外套放进洗衣机,单单一件就摁下启动按钮。
  他大概实在不想,黎均均那个会把自己的衣服和他的衣服一起洗的家伙,身上沾染了其他人的味道。
  那个时候九岁的黎均均怯生生地把所有的勇气花在开口的那一刻,“你叫什么名字?”
  “陈亦铭……你要记住,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是很近很近的亲人了……”他认认真真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像课上被不擅长科目的老师提问一样,斟酌了每一个字,去许下这一个郑重的承诺。
  可是陈亦铭不知道,黎均均用力地点点头,深深地记在心里。九岁的她小小的心里,空虚得需要很多人来填满,友兰,陈见,爷爷……还有陈亦铭。
  后来。
  他弹着钢琴,她只听得出《致爱丽丝》;他写着行书,她连硬笔书法都拿不出手。
  他成绩优异,她才小小年纪;他为人敬佩,她茕茕孤身。
  他们之间,有这七年的距离,黎均均却觉得是一光年那么遥远。
  睡前友兰会给她一个温柔的吻,赵友兰是赵家的次女,没有继承家业和政治联姻的压力,长兄和长姐却都因为她阴差阳错的婚姻减轻了诸多负担。每一个人都得益于她,因此心生感激,友好以待。丈夫是陈氏长子,却从事医生,远离了商场的是非,一心救死扶伤;儿子从小出色,得老爷子另眼栽培,已是陈氏不言而喻的接-班人——温柔的性格似乎变得情有可原。而陈见会给她带零食,陈亦铭偶尔会带她出去散步。她与他们之间,相敬如宾,却如履薄冰。仿佛有一层薄如蝉翼的隔阂,眼见不到却触手可及。
  一周之后陈业来看黎均均。
  “爷爷。”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好孩子,你在这里开心吗?”老人家笑得皱纹横生,看起来却很可亲。一辈子在商场叱咤风云的他如今手底下多少人行事都需对他察言观色,他却在这里仔细地看小姑娘的神情,捕捉她的心理活动。
  “……嗯。”吃饱穿暖,衣食无忧。
  陈亦铭以为会听见她委委屈屈地撒娇,不料她一脸“我过的很好你不要担心”。
  和当年陈凝的倔强如出一辙。
  “均均,醒醒……到床上睡……”
  “……要抱……”小姑娘迷迷糊糊的鼻音不知怎么就触碰到他心里的柔软之处,他轻轻地把她抱起来,她的手在即将滑落的那一刻却紧紧抓住他的胸口。
  “……”
  他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却真切地看到了那一滴缓缓落下的泪。
  这个小姑娘,是真的会让人心疼。
  从来都没有开口要求过什么,乖巧得不像个九岁的孩子。会刻意地礼貌,也不发脾气。只有在夜深梦回,才孩子气地讨宠。
  本来只是当一个称职的哥哥就好,现在却连这样都不忍心。
  她本应该被宠得无法无天,为所欲为的。用她那一双会讲故事的眼睛撒娇,谁还经得住……可她偏偏收敛了最擅长的武器,不肯越矩一分。
  他向来是一个出色的人,各方面都无可挑剔,十六岁的他已经是爷爷钦定的继承者,他的优秀让别人无话可说。凭借对数字的天生敏感,他牛刀小试用股票换得了属于自己的笔记本和所有想要的东西。他不用靠谁,自己就足够。
  可是一切儿女情长都不是他游刃有余的领域。对他青眼有加的花花草草数不胜数,甚至夸张地招来同性的表白,但他冷眼相待,仿佛置身事外,与他无关。其实本也无关,只是校草的名号放在那里,就算他想束之高阁,也万般不可。毕竟,名气是别人给的,并非自封。他的一双桃花眼偏又看似多情,惹人想入非非,不知误了多少姑娘家。
  多情总因无情恼。
  无情皆为多情累。
  如今在他眼前的小人儿梨花带雨,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哥哥……”黎均均从心里唤醒了许多过去的回忆,翻涌不休,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渴求着抚慰,把能触碰到的温暖紧紧抱住。
  “嗯,是我。”他只能这样,用温柔的语调表达他想要给她的安全感。
  “……你能给我一个晚安吻吗,就只要轻轻的一下……”那双他见过一次就刻骨铭心的泪眼,如何招架得住,他用唇触碰了她的额角,生涩却包含情意,是对她慢慢生出的……说不清的爱怜。
  “晚安。”她仿佛得到了全世界般满足,眼睛里焕发出他从未见过的光彩,却很迷人。
  “晚安。”他开始有点舍不得看见这个吸引他的眼睛里的笑意了。
  他似乎想要拥有这个笑容。
  第一次有人不因为他的优秀或者出色微笑,只是一个单纯的……需要。他的人生一直写满了争取,所有的东西靠自己的努力获得。他一直站在金字塔尖,不依靠他人,也因为在最高点,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一种陌生而美好的被需要的感觉,温暖了他。
  灯光泯灭之后,剩下一片漆黑。
  一不小心,他们就成了彼此心中温暖的存在。
  用最悲观的角度阅读人生,每一个下一秒都会是生活赋予的小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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