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煮酒》第二十三章_驱寇
谭逸飞回到客栈已是颇为疲惫,却不回房,而是轻轻推开雪薇的房门,看到雪薇已困倒在床头,手里拿着婚礼进行曲的唱片,逸飞心中一震。
月光照亮了房间,小桌上的饭菜已凉,盘子边的两根蜡烛已燃尽。谭逸飞轻轻走到床边,把她手中的唱片放在枕边,仔细端详着雪薇,她的睡颜纯净安详,如同一朵绝美的花儿暂时合上了花瓣,谭逸飞怔怔地看着,将雪薇搂入怀中,她睡梦中甜甜笑着,逸飞心头一荡,轻轻摩梭着她的秀发,我多想抛去这一身烦恼,和你去做一对世外仙侣啊,我多想啊……两人就这样相拥着,时光仿佛静止,月光照进,将人影双双映在墙上,夜风吹拂,窗帘上系的小风铃叮叮轻响。
你一直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兄妹相称,你不知道我肩头的担子有多凶险啊。思及此,谭逸飞不禁忧上心头,将雪薇轻轻地放稳在枕上,她耳上的银坠儿映入眼帘,他呆了一下,为她盖上被子,走到窗边,对月凝思。姚大叔和我亲近今天就见了血光,何况宋氏凶咒在耳!他蓦然回头看着熟睡的雪薇,那么的美那么的静,你与我越近受的伤害只会越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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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坊中繁忙得热火朝天。魏永更拿着厚厚的货单,被一帮掌柜围在中间:“谭老弟让我一家家上门去求啊,没、没想到各位老板倒先都来了,结巴我在这儿谢谢各位了,谢谢各位了。”
“今日谭先生在商会的言行我等都看在眼里啦,大家都很为他担心啊。”
“我们都是小本生意,能做的也只能是帮着延后交货,绵力而已绵力而已。”
魏永更不停作揖:“老板们快别这么说,结巴我是粗人,说不出太多的道道,各位肯容我们推后交货就是给我们大大减了担子。谭老弟千叮万嘱,九、九仙镇的货求老板们往后推推,但外镇的货必须赶出来,不能坏了咱九仙商号的信誉不是?”众人更加称颂,继续登记自己的货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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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遮去星月,更显夜色苍茫,街上已是车静人稀,路灯静静洒着微光。
钱记茶馆中却是人声喧喧,桌桌全是一碗碗的酒仙。魏永更登记完货单已是晕头转向,加上心中极大憋气,便来到茶馆喝他个半醉:“喝!今天魏大胆子请客,敞开了喝!”
钱老板有些忧心地上前:“结巴,谭先生出了这事大家都不痛快,可你也得悠着点啊。”
“哗啦”一把银元撒在案上,魏永更大声道:“够不够?喝!再开几坛,今儿酒仙管够,咱都喝光了也不能便宜那小日本!”
童铁匠担心道:“结巴,谭先生这酒坊就真的保不住了?”此话一出,众人不禁都住了声向魏永更看过来。
“咣”魏永更一碗蹲在桌上,干脆抄起一只小坛直灌了几口:“姓柴的把地都骗去了,叫谭老弟咋办?刘二豹这头猪先倒躲个没影!哼,大不了我再回来敲我的大锣,也绝不给小鬼子干!”
“好!结巴好样的!”众人纷纷敬佩的和魏永更碰酒,魏永更带着气,酒到碗干。
钱老板看看众人激昂的气氛,又劝不住,摇摇头,正看到角落中老童铁匠在自酌,忙走上前:“童大叔,您老也不发个话,就结巴这么个喝法真能背过去。”
老童铁匠缓缓咂了一口,放下小杯,又夹了一口菜,起身蹒跚地向门外走去,似醉得已睁不开眼,喃喃自语:“不就是老谈家那地吗?那地它就是个祸害呀……”
钱老板忙去搀:“童大叔,夜沉了,您老可慢着点,小童,快扶你爷爷回去。”童铁匠忙过来搀着爷爷,祖孙俩一摇一晃的身影走进夜色。
魏永更醉得倒在桌上,机械地念叨着老童铁匠的话:“老谈家那地……老谈家那地……”突然大叫一声,“老谈家那地!”说着“啪”地一拍案子,突然直直地站了起来,把众人吓了一跳。
钱老板一拍大腿:“还是童大叔厉害,这地可不就是谈老祖的吗?他刘二豹签的算个啥呀!”他话音未落,魏永更已一头冲出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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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的油灯下正是谭逸飞写的绣园易地字据,缪世章怔怔看着,这本是他千方百计得到的,此时却无半分喜色。窗外箫声飘渺,听得出是谭逸飞所吹,缪世章不由心中一动,走向窗边,定定的凝视着夜空。忽听街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过,不久之后,箫声忽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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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逸飞的客房没有开灯,他斜坐窗前孤独吟箫,《阳关三叠》声色幽咽,整日的激荡奔波,面容显出憔悴。魏永更也不敲门,一头冲了进来,力量过猛而摔到地上。谭逸飞忙收了箫向前急扶:“魏老哥,快起来快起来,你……老哥你喝多了。”
魏永更异常兴奋,使劲抓着谭逸飞的双臂:“那地是谈老祖的,是谈老祖的!”谭逸飞一怔,他是何等聪明,心中电光一闪,惊喜得猛摇了一把魏永更的臂膀,魏永更眼睛亮亮的,两人激动地对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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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雕窗,天光刚亮,九仙商会已人声喧喧,众多掌柜聚在屋中。谭逸飞向众人深揖:“这么早把各位请来,逸飞冒昧了。各位均是九仙镇商界前辈,阅历丰厚,请问,酒仙用的这块废地真的属谈家所有吗?”“谈家”二字令众人不禁变色,一时屋中均是沉默。
还是老掌柜先开了口:“谈宋两家世仇在镇上本属忌口,但事关日本人,嗨!老朽索性直言,这地确是谈祖所有。凡九仙镇商家地契均在商会登薄,应该可以查到。”
谭逸飞目光一闪:“只是为什么刘团总也有一份地契?”
“他那不是地契。”老掌柜摇头道:“是地约,落的款也是九仙商会的章子,原封地契是县地政局专有的契书,盖的也是地政局的款。当年谈家尽毁,这地就成了废地,便由宋老爷做主暂归商会所管,刘二豹捐得团总之职,县上要商会划与团防一些营地,这废地就在其中。”
“原来如此,多谢老掌柜。”谭逸飞十分欣喜。
“哪里哪里,老朽也是糊涂了,反倒不如永更明白。”
“魏老哥说这多亏了童爷爷的提醒。”
“哦,怪不得,怪不得,当年童老和谈祖可是相交颇深啊。”
谭逸飞闻此不由目中一闪,想到出酒那日,老童铁匠只一小口便尝出谈八仙之味,可见他与谈家交情很不一般,事后他也打听了,老童铁匠算是那场大乱后为数不多留在镇上的老人家……
忽见缪世章推门进来:“各位,什么事找得世章这么急?”他忽见谭逸飞立于正中,立时感觉到了什么,面色一沉,径自走到里间桌旁坐下。
谭逸飞走进来:“缪会长,在下想借贵会档案一阅,还请会长赐准。”
“你要查什么?”
“查一下酒仙所在是否属谈家之地。”
两人针锋对视,片刻,缪世章道:“先生并非商会中人,恕世章为难。”
“我等愿为谭先生做保。”老掌柜这么一说,众人均纷纷称是,竟一致站到了谭逸飞一边,逸飞不由深揖:“多谢众位前辈!”
缪世章怔了片刻,缓缓起身,开柜锁,“叭”地打开柜门,满满两柜档案,他甩下一句“各位请!”便沉面走出商会。众人纷纷动手,在纷繁的档案中帮谭逸飞认真查着,时光分秒流过,直查了两个时辰。突然谭逸飞大叫:“找到了!”他兴奋地用手指随着档案目录下滑,“应在辛卯年第五卷第三十一目。”只听一掌柜道:“辛卯第五卷在我这。”谭逸飞忙接过,心不由嗵嗵跳起来,终于翻到那页,众人也不由均聚睛看去,“轰!”谭逸飞双手打开档案,却是一纸空空,书缝处明显有一些撕去的痕迹,他不由大惊:“老掌柜,怎么会这样?”老掌柜皱眉仔细地看了看,努力回想了半天,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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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包车停在酒坊外,穆雪薇急得跳下:“表哥,表哥——”她一早醒来发现自己合衣锦被睡得十分安稳,便知逸飞来过,起身梳洗后去找逸飞,才从小二处得知酒坊出了大事,忙急急赶来。
魏永更忙迎出来:“哟,穆小姐,咋来这儿了?甭担心,窖早、早就清理好了,谭教习和凤姑娘也送到县医院了,那的大夫有一套,会做啥?哦,守兔!”
“是手术。”穆雪薇急问:“魏大哥,我刚从报上看了,说是福田升骗了我表哥。”
“让他骗!”魏永更笑道:“你、你猜怎么着?这地呀,是谈老祖的,福田升弄到手的是废纸一张,哈哈……”穆雪薇稍稍放下口气,就见童铁匠急急地跑进院:“呀呀呀,真是九九八十一难,谭先生找到的地契被撕去了。”
魏永更大惊:“咋会出这事啊?”
“那怎么办?”穆雪薇更是着急。
童铁匠也是甚急:“谭先生已经去找缪掌柜问了,可是缪掌柜说是去县里了,过两天才回来。”
“他这是成心躲!”魏永更气道:“话说回来,找着他又怎么样?谈老祖是宋家的死对头,缪家又三代忠于宋家,怎么会帮谭老弟找谈老祖的地契呢?”
穆雪薇好奇问道:“谈老祖是谁啊?”
童铁匠蓦地住了口:“哟,怪我多嘴,可别往心里放。”他有些慌地走了,雪薇怔在那,心想缪家既然三代忠于宋家,此事宋大哥或可相助,这么想着,便又遣包车向宋府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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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宗英仍昏睡着,头上缠着纱布。宋宗祥怜爱地坐在床边:“你这任性的脾气真该改改了……”
孙妈端上外伤的药来:“老爷,小姐该换药了。”
宋宗祥答应一声,起身往外走:“夫人呢?这一上午都没看见?”
“哟,您还不知道啊,今儿绣园都吵炸了锅了,一个个都围着夫人不叫搬呢。”
“搬?匾都挂上了还搬什么?”
孙妈小声说:“说是舅老爷逼着谭先生搬的,我可不信,可外面传得邪乎着呢……”
小生子在院中大叫:“老爷,穆小姐来了。”宋宗祥忙迎出:“穆小姐,失迎失迎。”
穆雪薇急切切进来,拿着两个可爱的布娃娃:“宋大哥,宗英的病好点了吗?”
宋宗祥点头:“烧可算是退了,还没醒呢,孙妈正给她换药呢。”
“哦。那我就不进去了,麻烦您把这个放到她枕边吧,这是我特意送她的吉娃娃,保佑她平安大吉。”雪薇将两个娃娃交到宋宗祥的大手中,宋宗祥心中象流过一汪温暖的清泉,痴痴地脱口而出:“雪薇……哦,我替宗英多谢雪薇小姐。”
穆雪薇一笑,拿出《国风报》道:“宋大哥,这上面的消息您一定是知道的,生意我不懂,我只听说缪先生手里的一份地契对表哥的酒坊特别关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缪先生总那么恨我表哥,我听大家都说,他最尊重您了,宋大哥,您能不能帮我劝劝他,让他帮表哥一下,这酒坊是表哥的全部心血呀!”
宋宗祥早已怜惜得不得了:“好好好,我这就派人查个清楚,你放心,但凡能帮一线,宋某必然尽力。”
“谢谢宋大哥,那我先走了,等你的好消息喽。”雪薇象只美丽的蝴蝶飞出了院,宋宗祥怔怔地看着,居然都忘了去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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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寒风静,整个宋府沉睡着,只偶尔听到几个护院从墙外牵狗巡逻的声音。
书房中悄然亮起微光。越过书案后的角落,地上放着一根红色小蜡,燃着极微弱的光。书柜最下层开着,一双手从里面搬出《宋氏宗记》,在最后一册厚厚的书封里摸出一张发黄的折叠的纸,借着微光,小心地将纸展开,正是一张地契,这双手颤抖了起来,显然此人心极激动,突然,这双手捏住地契就要撕碎。
“住手!”随着一声低吼,书房门“嗵”地被踢开,宋宗祥冲了进来,案后那人有些吃惊地转过身,正是缪世章。宋宗祥沉声道:“我就知道你哪儿也没去。”缪世章平静地直起身,突然双手使劲,“嚓”地将地契撕开!宋宗祥一惊,疾手抓住缪世章的双手,地契已从中撕开个口子,宋宗祥不敢硬夺,缪世章死不撒手,两人对峙着。宋宗祥有些生气:“你非要把他逼到绝路吗?”
“正是!凡威胁到宋府世章一定除掉!”缪世章斩钉截铁。
“世章!”宋宗祥愠怒:“之前孰是孰非我不再追究,但这地契万不能毁,只有它才能赶走福田升!无论你对谭逸飞有何介蒂都要先放下,绝不能让日本人得逞啊。”
“大队长可别学东郭先生,我已经把谭逸飞清出绣园和仙客来,这张地契一毁,酒仙必倒,这正是击垮他的大好时机,万不可放过呀。”缪世章坚持道。
宋宗祥突然有些陌生地看着缪世章:“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谈宋两家因何而战,九仙因何生灵涂炭,不都是因为倭寇兴风作浪吗?如今倭人卷土重来,我们怎么能因一己之私让倭人尽收渔利呢?”
“福田升我自有办法对付,绝不会让他侵犯九仙,但眼下最要紧的是铲除内患,我总是觉得他和谈家有丝丝的关联,当年谈家就是烧毁在这片地里,今日何不毁个彻底,以免死灰复燃……”
“世章!”宋祥祥怒声打断:“宋家事小,九仙镇事大!你怎么如此不明事理,你怎会变得如此卑鄙!”
“轰——”缪世章心头一震:“大队长,你,你说我卑鄙?”
“你在酒窖中做了什么当我真的不知道吗?”宋宗祥也将压抑了一天的火爆嚷出来,缪世章闻之心头大震,似被雷霹到,一个支持不住,重重靠在了柜上!突然他两眼发直,硬将地契抽到自己手中,一头跑出书房。宋宗祥平息了片刻,才想到追出:“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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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没有开灯,缪世章端正地跪在牌位前。宋宗祥匆匆推门:“世章!”
缪世章没有回头,只定定地看着牌位:“宋氏恩祖在上,世章谨遵老爷遗命,任何人不得伤及宋家,世章所做也皆是为保宋家安宁!”
宋宗祥心中一软:“你对宋家忠心可鉴,只是,这手段……”
“世章心意已决!”缪世章凛然道:“别说卑鄙之事,为除宋氏对手世章可以不择手段,就是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如此决绝的话令宋宗祥震惊又感动,他叹了口气:“你只知道在生意上赶尽杀绝,却让宋家输了人心。你是怎么对付谭逸飞的在全镇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怨我宋家口是心非,对恩人谭逸飞恩将仇报,却无形中为倭人开了入镇之路。”
缪世章双肩不由一颤,手中的地契抖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正是如此!东北已闻烽烟,省界也已进驻了日军,群情很是激愤,谭逸飞那句决不容日商践阈掷地有声,更显得我宋宗祥无地自容。世章,这事绝不可意气用事,必须以大局为重,把地契给我,我这就让虎子给谭逸飞送去。”宋宗祥步步走来,伸出手去,缪世章突然道:“大队长!这件事是世章考虑不周,既然是由我引出来的,还请让我将其善终。”
“二弟的意思是?”
“请让世章静思一刻,明日我一定把地契亲手交到谭逸飞手里。”
宋宗祥伸出去的手离地契只有一寸,他顿了片刻,终于收回手,点点头,走出祠堂。门缓缓关上,缪世章始终端正跪着,不曾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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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契不翼而飞,众掌柜一时也无甚好办法,谭逸飞便回到酒坊,索性和众酒工一样奋力出酒,一直干到半夜,有他加入,大家更卖力了。酒糟中川流不息,一坛酒接满,再换一坛,搬煤的,烧炉的,运送的,大家热火朝天。
魏永更自打听说了地契的事,气得又出去喝了个醉,在钱记大发了一通牢骚,才迷迷糊糊地回来,他一见谭逸飞,忙大叫:“谭老弟!”上前就拉住谭逸飞,谭逸飞只冲他淡淡一笑,接着干活。魏永更急道,“谭老弟,你这是干啥?你从昨天到现在两天没睡了,这不是要把自己累趴下吗?快,走走走,回客栈回客栈。”谭逸飞似乎根本就没听见,继续干活。魏永更再劝道,“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嘛,现在全镇的人都、都向着你说话,我就不信姓缪的真能躲着听不见,走啊,洗把脸赶快回去。”
谭逸飞充耳不闻,就一味地干活,似将一腔气愤全发泄在自己的力气上,魏永更心疼地看着,酒工们心疼地看着,大家均默不作声,更加努力地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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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洒满艳阳,九宫湖波光粼粼。
穆雪薇和魏永更蹑手蹑脚地从酒坊出来,长长舒了口气,魏永更这才敢出个大声:“我的妈呀,你小姑娘家家手劲咋这么大,你怕吵醒谭老弟,结巴我、我差点被你掐得醒不过来了,咳咳。”
“你脚步太重了嘛。”雪薇笑道:“你讲话口吃,怎么走道也是重叠性的,人家是啪、啪,你是啪啪,啪啪!”
“这姑娘,你以为是打枪呐,还啪啪、啪啪啪,嗨,我打了二十年更了,这、这步子改不过来啦。”
穆雪薇递上一个大大的食盒:“表哥醒了一定要让他全吃光哦,还有啊,可千万记得告诉他,宋大哥说了,缪先生今天一定会把地契给他的。”
“真的呀!”魏永更惊喜大叫:“这头等大事我咋会忘,我这就去!”刚跑了两步又停住,“嗨!咱心疼啊,谭老弟从昨晚晌一直干到这会儿,趁着洗槽刚眯着,得!他一醒我就立马和他说。”
“那好。哦魏大哥,我可不可以向您请教一件事?”
“啥请教?这女教习讲话就是透着学问。说,啥、啥事?自要是九仙镇的就没我不知道的。”
“谢谢,这事我问了好多人他们都说不知道,谈老祖到底是谁啊?为什么缪先生为了他就不给表哥地契呢?这和我表哥有什么关系啊?”
“谈老祖他……嗨!没啥没啥,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你甭担心,是缪爷心太重了,不干谭老弟的事。”
穆雪薇撇着小嘴:“瞧瞧瞧瞧,又说镇上的事无所不知,吹牛!你当我真不知道啊,谈老祖就是大恶人,被宋大哥的父亲烧死啦。”
魏永更一惊:“你?听、听谁说的?是不是学堂那帮愣小子,这没边没影的!谈家和宋家祖上是不对付,可那都多少年啦谁还总记得,再说了,那会我还是半大小子满街疯跑呢,那帮愣小子更是连投胎都没个影,他们知道个啥呀。”
“是这样啊?”雪薇尚疑惑,魏永更一摆手:“哎,二、二十年喽,现在谁能说得清。雪薇,这事你自当没听见,也甭瞎打听去,说着晦气。”
“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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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日双读着一份日文报纸,喜色渐浓:“幺西!领事馆已选定地址。”仔细看去,“田中君!居然是田中君!”
账房敲门而入,不解地看着柴日双兴奋地表情:“老板……”
柴日双喜道:“在省西设立领事馆的田中君是我的同学,等领事馆成立之后,我就前去拜会,凭我们多年深交,福田升想添几支枪不是易如反掌吗?”
“哦,恭禧老板。”
“福田升有了枪火那就是如虎添翼,宋宗祥刘二豹算什么?”柴日双狞笑道:“眼前谭逸飞正好是一例,明天他乖乖听我的倒也罢了,如若不然,我这头一枪便送给此人!你这就交待下去,和我柴日双做对,就是这个下场!”
“是是。”账房心惊胆颤:“老板放心,在下,在下一定忠心为您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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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西因省府所在,政治经济都要比其他地区繁华,日本人便有意在此设立领事馆,自然遭到民众强烈反对。只见街上店铺林立,贴着醒目的大标语:
“反对日本帝国.主义设领事馆”
“驱逐日寇、安内攘外”
一群由群众自发组成的游行队伍激昂地喊着口号走来,不时有路边的人加入到队伍中,不远处已看到“德川饭店”的大招牌,这里正是日本人所住之地。三层楼高的大饭店,门前一阵吼骂吵嚷声传来。
濑户和岩井气势汹汹对着饭店经理:“为什么不给我们的房间送饭送水?”
饭店经理平静道:“鄙店接到商会通知,几位如不打消在此设立领事馆的行为,则从今日起,所需饮食及一切各物本店均不负供给,这是商会的通知请濑户先生过目。”
通知刚递到濑户手中,他看都不看一把撕碎。碎片纷扬中,饭店经理依然很平静,他身后的员工也均是不卑不亢静立着。濑户气愤地大叫:“商会的,管不着!我的,大日本帝国!”
岩井也道:“快快将我们要的食物送到房间,快快的!”
经理一挥手,员工将两箱行李礼貌地送到濑户和岩井身旁:“鄙店无法满足两位的要求,还请两位另寻住处。”
“八格!死啦死啦的!”濑户和岩井大怒,上前揪住经理的衣领就打,员工们一拥而上痛扁濑户,岩井急得叽哩呱啦一通日语,员工已将他推倒地上,突然“砰”地一声枪响,所有人都住了手,只见经理手捂腹部,痛苦地倒在员工身上,大家均怒视濑户。濑户却狞笑着站起:“他的,活该!还有哪一个敢不给我们食物,就与他一样。”有两个强壮的员工气得冲上前,却被濑户毫不留情打中腿倒在地上。游行的群众正好看到,群情立时激愤,冲了过来,扭打中濑户和岩井被踩在地上,枪早已不知去向。
“嘟——”一声尖锐的警笛,“呼啦”一队巡警持枪跑来,举枪将群众与濑户和岩井隔离。濑户气急败坏大嚷:“抓他!把他们给我统统抓起来!”
“该抓的是他!长官,他开枪打我们经理,打我们兄弟。”员工们愤然喊道。
众人也呼喊着:“抓他,抓这些日本人!”
“不要听这群刁民胡扯!”岩井指着经理道:“此人煽动员工不给我们提供食品,还将我们打成重伤。警察先生,贵局李署长向我们承诺过,我们是会受到警署保护的!”
巡警队长听了,面色一沉:“将这几个闹事的带到局里问话,其他人都散了,散了……”
员工急道:“长官,这们的人受伤很重啊,得赶快送医院才成啊。”
巡警队长一挥手:“少啰嗦!带走!”警员上前就要将经理和令两名中枪的员工强行拉走,受到员工的阻挠,群众纷纷指责,巡警队长急了,冲天开了一枪,“都住手,再不住手我就当作乱民处理,打死活该!”“呯呯”两枪打到群众脚下,群众惊得有些乱了,本能地退后。巡警队长一吹哨,一队警员均齐唰唰举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又惊又怒的群众。
“啪!”一声轻脆的枪响将打破了双方的僵局,侯元钦一马当先,威风地领着一营队伍从街边走来。巡警队长见势不妙,敬个礼笑脸迎上:“请问这位长官是?“
侯元钦冷冷道:“省卫戍军前卫营营长侯元钦,受父帅之命处理此地冲突。”
“哦,原来是自家人到了。侯营长少年英武,大名远扬啊,请稍侯片刻,我们李署长即刻就到。”巡警队长正说着,李署长带着一队军警赶到,和他并驾的是日本人田中,李署长近前道:“原来是侯营长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我来给几位介绍,这位是田中先生,这几位都是他属下的日本使者团成员,他们是受日本当局授权来本地设立领事馆的,以方便本省与日本国的经贸往来。”
田中傲慢地示意,岩井将一份文件双手递给侯元钦:“侯将军,这是我们大日本内阁署的令函,请君过目。”
侯元钦接过稍看了一下,道:“此事父帅已经向国民政府外交部请示,此地非通商口岸,依约不得设领,故应严予拒绝。如贵国坚持要求,应遵守正当外交途径,由贵国使馆向我外交部接洽办理。”
“这令函上有我们天皇陛下的圣喻!”田中盛气凌人。
侯元钦斥道:“这里是中华民国,遵守的只有民国律法,几位,在下已交待清楚,设领之事就此告终!”群众均欣喜得鼓起掌来。田中大怒,大声骂了一句,一挥手,身边的七八个武士抽出腰刀。侯元钦神色一凛,“田中先生想要干什么?”话音刚落,营队“唰”地整齐出枪,与日本人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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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另一队人马也向德川饭店行进,杨汉鼎一马当先,后面三十人的军靴整齐行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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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署长陪笑上前劝着:“息怒息怒,有话好说……侯营长禀公调停理当遵从,此事只怕是侯司令受人蒙敝,并非如此严重。设立领事馆对沟通两国经济实在是大有好处,本人已向上汇报,估计批准令这几天就到。”
“侯营长别听他胡编,谁不知道李署长拿了这帮日本人的钱,自然替他们说话。”
“市商会及各同乡会均抗议日方的无礼之举,还求侯营长主持公道。”
众人呼声一声高过一声,李署长很是尴尬,军警大声喝斥,巡警队长“嘟嘟”吹哨,巡警抄起警棍抡过去,群众却越是奋昂,场面混乱。李署长恼羞成怒,冲天连开数枪:“列队——”
侯元钦不由拦道:“李署长,怎么能这么对待百姓?”
李署长怒视群众:“这些刁民曲解设领一事,借机煽动两国矛盾,今日竟然公然袭警,本署必当重办!”又老奸巨滑地笑道,“还请营长旁观督令就成,您放心,我肯定处理妥当,营长督令有方,大帅听了高兴,必为您加衔晋级呀,哈哈……”说着他面色一肃,下令,“传令增兵!”
侯元钦心中一震,环视一下,自己只带了二十多人,与到场军警相比实力已弱,何况警署又已增兵,沉吟片刻,便不作声将队伍带向一旁。群众见了大急:“侯营长为我们做主呀,我们并非刁民啊,侯营长,侯营长……”
李署长抢一指:“全部拿下!”军警和巡警扑上来,田中手下的武士更是狠狠执腰刀砍向众人,瞬时,喝斥声、惨呼声,怒喊声,呼救声混乱传来。
侯元钦默默看向远方,手下亲兵已快忍不住了,纷纷端起了枪:“营长,上吧,怎么能看着日本人这么嚣张?”
侯元钦犹豫道:“我们的任务是理清领事馆一事,如今此事尚未定论,这种地方冲突我们并不清楚内情,还是不要妄动才是。”
群众已是血污满身,纷纷倒地,眼看全将被军警制住,只听又一阵马蹄驰来,混乱的人们还未看清,一队人已冲向阵中,将军警和巡警推倒,解救民众,这队人身手异常勇猛,很快就要控制局面。
一个日本武士高举钢刀狠狠砍下,“当”被另一把钢刀挡住,还未及还手,钢刀拦腰一挥,武士眼瞳放大“砰”地倒地,他腹中深及五内的长长血口,“唰”血飞溅到岳壑邦脸上,岳壑邦一脸是血,杀气更旺,又挥刀将两个武士砍倒在地,武士们全惊惧地撤向田中处,一时间满场皆寂!
众人看去,杨汉鼎带着三十人的整齐队伍雄风凛凛地驻立街头!
李署长胆颤道:“阁下何人?”
“中国人!”杨汉鼎掷声威严:“此地原为我九军所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法无天了!”
侯元钦打马上前:“这位兄弟,在下省卫戍军前卫营侯元钦,请教阁下?”
杨汉鼎敬个军礼:“杨汉鼎。侯营长既是现辖,见我同胞受残,为何坐视不理?”
侯元钦面露惭色:“在下奉父帅之命来此宣布外交部的一道电函,内容是拒绝日本国在此设立领事馆一事,李署长却说此事已有转机,既然尚无定论,地方冲突实非侯某力及。”
“什么并非力及,你也是个当兵的,看着咱中国人被砍竟也耐得住,你那枪是蜡做的啊?”岳壑邦可不似汉鼎一样沉得住气,他早气得有话直说。
侯元钦颇为不悦:“你是什么人,讲话如此无理。”
杨汉鼎抱拳道:“岳营长是在下副将,言行直率还望见谅。营长刚才说的转机是……?”
“杨兄弟,恕李某失礼了。”李署长笑着上前:“此事实在是一场误会,竟被这帮不知好歹的暴民闹得满城风雨,其实地方当局并没拒绝田中先生的请求,领事批文过两天就到。”
“哦?”杨汉鼎眉峰一挑:“那么现在署长手中并无批文?”
李署长尴尬地陪笑:“是……是……不过就快了……就快了……”群众立即拆穿:“杨长官快别信他,警署与田中一众乃同流合污,他一掌遮天,哪儿有什么批文啊?”杨汉鼎炯目圆瞪,李署长吓得六神无主。
田中指着杨汉鼎骂道:“你的,无知军官。我大日本皇军在满洲任意设署,中国.政府均未曾干预。这小小一市,怎么就设不得?”
“设不设得由不得你这倭寇决断!”汉鼎怒喝:“这里乃华夏之邦,自有我中华儿女护卫!此事既有外交部电函,又奉侯司令之命,你等就应速速远离,岂容在此横行!”
田中大怒:“李署长,他们都是蛮军,快将此人赶走!”
李署长也变了脸:“杨汉鼎,念及同在军中,我对你还算客气,可你不要得寸进尺。哼,你现在不过就是散兵游勇,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我同胞受难,杨某是管定了!在我九军治下,此地原本吏治清明,又哪儿容得了你这种卖国污吏放肆!”汉鼎声声威仪。
“反了。来呀,将这帮流匪拿下。”军警刚要举枪,只听“砰”李署长捂住腹部摔下马来,未及呼痛,岳壑邦已抢上前一脚将他踩在脚下,枪口戳着他的头。
一时众人皆静。
杨汉鼎冷冷收枪:“杨某正因是散兵游勇,才会无所顾忌。”说着他厉声大喝,“李署长,这批文还批不批了?”岳壑邦“卡嚓”拉动枪栓,李署长吓得肝胆俱裂:“不批了不批了!”
“领事馆呢?”
“不办了不办了!”
杨汉鼎威严地环视:“各位兄弟,你我均是中华男儿,既有一身铮铮铁骨,理应恪守正道,保家卫国,你们手中刀枪对准的应是狼子倭寇,怎么忍心去伤及同胞手足?”军警巡警均无地自容,所有枪全部垂下。
田中急得大嚷:“我要向你们政府抗议,你杀我国武士,我要你偿命!要你们统统偿命!”汉鼎打马上前,“砰砰”两枪击中田中双膝,田中怪叫一声“卟嗵”跪倒,正跪在杨汉鼎马前,濑户和岩井刚想去扶,就见张达和王小顺正举枪对准他俩,立时不敢动弹。
“我国岳飞元帅曾有两句诗不知你们是否知道。”杨汉鼎一字一顿念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杨某今日正想尝尝这胡虏肉是什么滋味!”说着他举枪从田中、濑户等日本人头上一一扫过,众人吓得齐齐跪地。
田中吓得叫道:杨将军,我、我等立即回国,设领之事,永、永不再提!”
杨汉鼎昂首道:“众位可是听到了!”
“听到了,听到了,多谢杨将军赶走这帮倭寇!”群众欢呼震天!
杨汉鼎吩咐道:“疤子,带一队人将这几个倭奴赶回老家,事毕复命!”“是!”在岳壑邦和一队卫兵的枪督下,田中一行仓皇而逃。群众热列地将杨汉鼎队伍围住,夸赞声佩服声响彻长街,早已有商铺挂起长鞭“噼啪”放了起来。
街边的侯元钦冷眼看着英雄般的杨汉鼎,心中不免有些妒意。只见杨汉鼎打马走出人群,向侯元钦抱拳:“侯营长,杨某今日之举绝无越俎代庖之意,幸亏侯营长阐明大帅军令,我兄弟才心无旁忌赶走倭奴。杨某早有投贵军之心,想将此事做一个小小的见面礼,还请营长代为荐擢,要是能入得明主帐下,杨某兄弟必尽忠效命!”
群众鼓掌声:“好啊好啊,有这样的英武之师保卫,定让倭寇望风而逃。”
侯元钦点头道:“杨兄放心,小弟回去就向父帅禀告,有这样的虎将辅佐,父帅必定欣喜之极。”杨汉鼎抱拳再谢,众人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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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透过窗子,映着熟睡的谭逸飞,他的睡容那么的疲惫,带着淡淡忧伤,昨夜他已累倒,是酒工们将他抬了进来。
突然“铃——”电话震响,惊得谭逸飞立时醒来,抓起电话:“您好,我是谭逸飞……缪会长……”蓦的双眸一亮,“地契找到了?好好好,我就来,多谢多谢!”放下电话,惊喜涌上心头,逸飞振作精神急步出屋。
(第二十三章结束,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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