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爱无瑕(清穿)

49 卷四十九 牵肠挂肚离人归


对我来说在外漂泊很不容易。在古代我本来就没什么一技之长,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如今嗓子又哑了,独自闯荡的生活便更加艰难。靠着随身带的一些银两,我量入为出地过着俭朴的日子。
    从北京辗转到河北,我最终在一个小镇上安顿下来。我身上的钱不可能允许我天天住旅馆,于是我便找了家农户暂住下,每月给一些租金。
    这家王姓农户有一个小男孩虎子,正是念学堂的年龄。知道我识字后,他常会找我学写字,有时候也会问我一些古诗文的含义。
    过了段时间,农家的大婶看我人老实、和孩子相处得很好,日子又过得清贫,加上是个哑巴怪可怜的,便免了我的房租,彻底收留了我。我心中感激,就更加认真地帮助虎子读书,平时也帮着家里的妇女做些简单的工作,诸如缝补、打扫之类的。
    平淡的时光依旧过得很快。又一年炮竹声响起时,五十八年到来了。这是第一个没有胤祯在身边的新年。
    农户家对我很好,吃年夜饭时也叫上了我,热情地招呼我尝这个尝那个。小镇不比京城,一年也就过节时能吃上顿肉,更莫提那些山珍海味了。这顿年夜饭或许和宫里吃的那些佳肴根本不能比,但这是这家人为招待我能做的最好的餐食了。我内心很感动。但看着他们家人团聚,我便越发心生孤寂。这是凭何种觥筹交错都无法抵消的深深的孤寂。
    吃过饭后,我帮着洗了碗筷,然后就回自己的屋子呆着了。不是我矫情不合群,而是我早已忍不住满溢的泪水。
    古代没有暖气,冬天本就冰冷难耐。农村里因为没有多余的柴火以供烧火取暖,就更加酷寒。我衾着一件厚棉袄,躺在没有一丝温度的硬床上,安静地哭了。胤祯,这一年的除夕,你过得好吗?希望在我哭泣的时候,你是微笑着的。一个人的牺牲,至少要换得一个人的安逸,这才是公平的不是吗。
    在镇上呆得久了,便有更多的人知道了我的存在。很多人常在背后议论,老王家怎么多了个外乡人,还是个哑巴?我生怕自己的行踪走漏出去,就尽量在人前更低调些,也尽可能少地出门与外人接触。
    见我是独身,有些人竟托了媒婆来说亲。我只觉得荒唐,便从未搭理,客气地辞谢所有来客。
    王家人起初并没干涉,但后来王大婶还是忍不住规劝我考虑看看。“你一个女人太苦了,其实不妨找个可靠的汉子一起过日子。你相貌好,就算不能说话,也有好多人相中了呢。趁还没有变成老姑娘前,赶紧找个合适的嫁了吧。”
    我很感谢大婶的好意,但婚姻这种事不是一拍即合的买卖,何况此生我的身心都只许给一个人了。王家见我一直无动于衷,便也打消了劝说我的念头。只是偶尔在我面前叹息着说,谁谁家的儿子有多好,真是可惜了。我每每只是笑笑,继续手上的针线活。
    四月份的时候从京里传来消息,康熙派抚远大将军十四阿哥驻师西宁。百姓们闻讯无不称赞胤祯是保家卫国武功盖世的大英雄,言语间对其充满崇敬拥戴之情。
    我微微蹙眉,还是忍不住为他担心。恐其打仗受伤倒是其次,毕竟印象中十四阿哥似乎比四阿哥还长寿,所以兵戎相见时他或许会负伤,但想必不会危及生命。我主要是为他的前程忧心。康熙能把兵权交给胤祯,让他一呼百应领兵打仗,那一定是很信任并器重他的啊。不管是朝中还是民间,都已有十四阿哥将继承大统的传闻。既是人心所向,那为何最后的结果却不是这样呢。
    十四的处境一直牵动着我的心,让我成日魂不守舍的。王家人看出我有心事,便时常关心我。这样不是办法,如此思念着他、牵挂着他,我根本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最终,我做了决定。告别王家人时,他们似乎并不十分意外。王大婶帮我收拾了行囊,她非要塞给我些盘缠,但我坚持没有要。已经打扰了他们家这么久,在这里白吃白住,我怎么还好意思从她那里拿钱呢。大婶看我执著,就只给我包了些干粮带着。
    她没多问,只是嘱咐我道:“叶姑娘,你是个不一般的人,这我一早就知道。我也从没想过,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只不过世道复杂,你一个女儿家一路上一定要万事小心啊。”
    我含泪拜谢了收留我的王家人。多亏了他们这半年多的收容,才让我免受流离之苦。离去那日一家子将我送到门口,挥手向我告别。
    虎子抱住我的腰不舍得我走。我低下头看他,轻柔地抚摸他小小的面庞。用唇语对他说:“虎子是个聪明的孩子,只要你苦读寒窗,将来必能成大器,光耀门楣。”
    虎子抬头看我,一双干净的眸子清澈无波。“虎子听叶姨娘的话,会好好读书,考取功名。是不是虎子成了大官,以后就有机会能再见你了?”
    我怔了怔,随即对他笑着点了点头。还是孩子最善良单纯,不过半载短暂的相处,就对人如此推心置腹。有的时候,成人真的不比孩子。
    我穿着普通妇人的服饰,一路上倒也没引起什么注意。靠着针线活计,多少挣了些盘缠,弥补了路上的花费。几经波折后,我终于到了青海。这时已是炎夏八月。
    过了西宁的城门,我几乎要忍不住哭出来。太不容易了,我在路上奔波了将近四个月,只为了能离你近一些、再近一些。只要能这样守护在你身旁,我就很安心。胤祯,我这份情意,你能否感受得到?
    水壶里的水早已喝尽,我口渴难耐,急着赶到一个酒肆里讨口水喝。喝足了水后,我要了碗素面,打算在这里填饱肚子再走。
    没吃几口,就听见门口嘈嘈杂杂的,一群官兵正叫叫嚷嚷地走进来。他们在我旁边的桌子坐下,继续嬉笑怒骂着。我没上心,只低头吃着自己的面。
    没过一会儿,听到邻桌的他们在嘀嘀咕咕什么,接着他们就蹭地站起身,围站到我身旁。一个看起来像是头头的人抬着下巴,傲慢地对我说道:“喂,看你面生得很,不像是本城的人。你从哪里来,到西宁干什么?”
    我用食指尖蘸了点水杯中的水,在木桌上写下端正的几个大字。“无家可归,四处飘零而已。”
    这几个官兵面面相觑,继而哄笑。“哟,还识得字。只可惜是个哑巴啊!”
    “是啊,不过长得倒是挺标致的。”
    “怎么,你看得心痒痒啦?那把她领回家当媳妇儿呗,反正她也无依无靠的。”
    说完他们又淫邪地大笑起来。我不堪受辱,在桌上放下面钱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谁知他们迅速地挡住我的去路。那个头头皱着眉头对我说:“脾气还大的不行。爷还没说完话你就想走,懂不懂规矩啊。”
    我不想和他纠缠,趁他不备时从他身边闪过,快步向门口奔去。流氓头头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想要将我拽回去。我不屈服,也暗自和他角力。在这样的拉扯之下,我的玉佩从腰间滑落、“啪”地摔到了地上。
    我赶忙想要去捡,但还是晚了一步。那流氓头头眼疾手快地拾起玉佩,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哇,这玉佩看起来好像很值钱的样子啊。这小妞不简单,看不出来还深藏不露呐。”
    我伸手想要抢回我的玉佩。那可是我和胤祯之间相互交换的那枚玉佩,这是我们的信物,不能丢啊。
    流氓头头不由分说地将玉佩塞进他的袖中,然后恬不知耻地对我说:“你一个妇道人家哪来的这贵重玩意儿,想必是靠不正当的手段偷来的。这玉佩归我了,也算是你对官爷们的一点意思。”
    我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猛虎不可怕,最可恶的就是这奸诈的地头蛇。战场上不见他们卖力拼杀,欺压百姓时倒是一马当先。
    旁边一个小兵伢对头头说:“老大,这娘们怎么处置,她看起来很不服气。”
    流氓头头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嗯,要是被她告去官府就麻烦了。”随即他又猥琐地笑了:“不如就把她带到我的营帐中。让我好好地收拾收拾她,把她□□顺服。哈哈,这样我人财两收,岂不美哉?”
    “可是老大,军营中可是明令禁止女眷进入的呀。”
    “哎呀你傻啊,把她放进运货的桶里不就带进去了嘛。是吧,老大?”
    流氓头头捋了捋他那恶心的小撮胡子:“嗯嗯,这主意不错。还是你最机灵啊。不如我玩完让你也玩玩,不然你说我不够兄弟。”
    “多谢大哥,太够意思了!我都不知多久没碰过女人啦,哈哈!”
    他们无耻放浪的笑声令我作呕。我转头用眼神向店家求救,老板看着我目光闪烁颇为犹豫。他刚从柜台后走出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头头就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否则你这铺子也别想开了!”
    老板哆嗦了一下,他低头走开了,再没有看我。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只能任由这些畜牲将我带走。如他们计划地那般,我被藏进水桶里混入营中。他们将我塞进了一间黑黢黢的营帐,我的手脚被绑、口被封住,根本无从反抗。
    万幸的是,那流氓头头并没急着侮辱我,他将我送入帐子中后很快就离开了。只是在走前摸着我的脸颊轻佻地说:“等着爷回来啊。”
    我试着挣脱绳索,但完全没有用。我丧气地坐下,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稍有些风吹草动就让我心跳不已。我真的太没有用了。刚来西宁,就栽到恶人的手里。相较于今日这些流氓,往日宫中诸位对我算是客气了。就连令我当众受辱的太子妃、盛气凌人的八福晋、总是看我不顺眼的德妃和一向针对我的四阿哥都似乎没那么讨厌了。
    想起他们,我不免怅然。仿佛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啊。曾经气盛一时的太子和八阿哥如今都已兵败如山倒。一损俱损,他们俩的福晋的日子恐怕也不那么好过了吧。四阿哥和德妃倒是好些,都是康熙面前的红人。只不过这对母子向来不合心,从不对彼此坦诚相待。
    这不正是活生生的人间悲剧吗?父子不和,兄弟不睦,母子不信。我现在多少有些明白为何胤祯当年会心系于我。我没有鼎盛的权势,不具备倾城的美貌,也谈不上过人的绝艺,但我有一颗简单真诚的心,只为我在乎的人。
    胤祯……胤祯……要是你能知道我现在的处境、立刻奔来救我该有多好,就像你之前每次救我时那样。胤祯,现在看来,当年我在你面前的不可一世和骄傲有多愚蠢,如果没有你的守护,我的小命恐怕早就保不住了吧。这条命,被你捡来一次又一次,依旧被你如此稀罕地珍视着。你的心,被我伤过一遍又一遍,却仍然为我炽烈地跳动着。这一生一世的恩与情,我是怎样都还不清了呵。
    门外响起一串脚步声,好像有一群人停在了门口。我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我已打算好了,如果真有人要玷污我,我一定会咬舌自尽。无论生死,我都会对胤祯忠诚。
    突然有一个黑影掀帘冲了进来。他一把抱住我,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我使劲地想要推开他,可他却越抱越紧,勒得我肩膀生疼。
    “是你吗,小爱,真的是你吗……”虽然听起来很沙哑,但这声音我简直再熟悉不过。
    我立刻停止了挣脱,整个人呆在他的怀里。借着屋内淡淡的月光,我看清了他的面目。不过是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看起来沧桑了不少。不知是因带兵操劳,还是由于我的不告而别让他过度忧思。
    胤祯迅速为我松绑,拔出我嘴中塞着的棉布。我用微颤的手指抚摸着胤祯的脸庞,这张我朝思暮想的俊颜。眼泪很快布满了脸颊,我痛哭出声。
    胤祯再次紧紧地抱住我,仿佛我随时都会消失不见。“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只是你怎么那么狠心,趁我外出时就那样一声不吭地走了。你知不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有多么难捱,我有多么痛苦……”
    我默默地点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因为这段时日对我来说一样不好过。
    胤祯将我扶起身,他擦掉我脸上的泪水,郑重地说:“答应我,你再也不会从我身边离开了。”
    我重重地点了下头。再也不会了。不管将面临怎样的困境,不管还要遭遇什么不幸,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我也决不离你而去了。
    胤祯支开了其他人,用披风护着我随他上了马,一同回到他自己的住处。这是一个庄重简朴的大院,没有多余的装潢,但却能体现出主人不俗的品味。想必是胤祯想以身作则,无意太过奢华。
    被丫鬟伺候着仔细梳洗后,我被引送到居室中。我在梳妆镜前坐下,认真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果然如当年那个梦境中反映的一样,我已不大像原本的我了。或许自打穿越而来我的面容就发生了改变,只是岁月让他极致地夸大罢了。一切难道真的只是虚幻一场吗,梦醒了,便要曲终人散了。
    在我发怔时,一双手掌搭在了我的肩上。“想什么呢,那么出神。”胤祯拿起桌上的梳子,为我梳理头发。
    我回过神来,这才想起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关在那个营帐里的?
    胤祯看着镜中倒映的我不停变换的口形。他笑了笑:“因为它啊。”他从袖中掏出那枚被流氓头头抢去的刻有“祯”字的玉佩,放在我的面前。
    我还是不解地看着他。他继续说:“那个混帐偷了玉佩后拿去赌钱,结果钱没挣着玉佩也输了。他和对方打了起来。在军中严禁斗殴,他两人都被抓了,玉佩也上交给我的副将,他发现玉佩上的刻字后觉得事有蹊跷,就拿着玉佩向我请示。我看到玉佩后好激动,忙找那混帐问这是哪里来的。他支支吾吾后承认是从一个哑妇那里夺来的。那时我终于确定,是你,真的是你。你来了,你原来离我那么近……”
    对不起。我对他抱歉地喃喃。
    “不要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如果我能更好地保护你,你也不会遭受这一切。还好我及时解救了你,不然你若是有何闪失,我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你会如何处置他们?
    胤祯的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凡是敢伤害你的人,我都不会让他好过。况且他们聚众赌博斗殴,又私带女子进军营,这其中任何一条罪责依军法都是死罪。”
    我不安地看着他。那么我现在呆在你身边是不是会让你为难,我不想破坏你的好名望。
    “我才不在乎那些。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什么都顾不得了。小爱,别再说离开的话,甚至想都不要想。因为我真的不能承受再一次失去你的打击了。答应我,好不好……”
    我抬起头,用力地吻住了胤祯的唇,试图用我热烈的爱表明决心。我真的很过分,让这样一个强大的男人在我面前如此不自信。我们之间总是他向前三步,我才会向前一步。这次我不会再被动了,我要用尽全力抓住我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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