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座位上愣了一会儿,她外套和包都还在,估计是得回来。过了一会儿,有恩回来了,怀里抱着三桶超大号的爆米花。
我心领神会,缓缓起身,拿起了有恩的外套和包,随时准备跑。
有恩走到那群姑娘面前,站在过道上,胳膊一抬,怀里的爆米花稀里哗啦的落下,几乎把其中的一个女孩埋在座位里了。如果这爆米花是雪,那雪里还夹着雨,闻起来像是可乐。
几个女孩愣住了,身上头上全湿,爆米花一朵朵的粘在头上。
“够不够吃?不够姐姐再给你们买。”
一阵沉默。
不远处有个小伙子发表意见:我操,比电影好看。
女孩们气炸了,起身就要群殴有恩。我往过道出口一挡,“有恩你先走,换我来。”
有恩慢悠悠的走了。
女孩们想从座位出来,但我挡在出口,她们只能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三拳两脚的攻击我,我则搬出东北人的架势,单纯的用虎背狼腰恐吓。过了一会儿,其他观众开始骂起这群姑娘,姑娘们又和其他人对骂,整个影院热闹的跟过年一样,趁着乱,我跑了出来。
我一路小跑回有恩身边,气喘吁吁,身上无数个脚印,都是刚刚姑娘们踹的。我掸干净衣服,捋顺了呼吸,小心翼翼的看向有恩。
“你觉得这电影怎么样?”
“没看成结尾不可惜。”有恩气定神闲的说。
“那,那就好。”
也不是每次和有恩看电影,都会把场面搞成这样,毕竟其他观众是无辜的。
有一次,是看《等风来》,我完全看不懂的一部爱情片,但因为主演是据说长的很像我的井柏然,所以有他的画面我看的很走心。我们旁边还是一对情侣,女孩非常甜,靠在男生怀里,不时的用娃娃音高声发表评论。
“人家也想去尼泊尔啦。”
“那咱们去。“
“可是尼泊尔有虫虫,我就怕怕。”
“那咱们不去。”
“吼,你就是不想带我出去玩。”
“那咱们去。”
“可就好远哦。”
“那咱们不去。”
鬼打墙一样的对话,不停的重复。唯一能打断这段对话的,是男人大声接电话的时候。男的手机没调静音,似乎是希望在场观众意识到他业务格外繁忙。
“我林总啊??那事儿怎么样了???抓紧,抓点儿紧啊,风投不等人,??”
我看着有恩的脸越来越冷,观察了一下敌情,我伸手,无声的拦住了有恩,用眼神告诉她:这次,我来。
我和这对情侣隔着一个座位,我蹭了过去,坐到男人身边。
“林哥?”我小声的跟男的打招呼。
哥们看我一眼,“你谁啊?”
我一脸媚笑,“我小张啊。”
哥们一脸困惑。
“赛琳阁按摩保健的小张啊!您以前来,都是我负责接待啊。做全套给您打五折的贴心小张,您怎么能忘了?”
哥们愣住了,他甜甜的女朋友也愣住了。
“您有日子没来了,不是换地方了吧?咱做生不如做熟,有意见您提,别不光顾我们。”
这哥们完全乱了,身边的女朋友脸色如猪血,气火攻心了。
“您他妈瞎说什么呢。”
我看看他女朋友,“呦,嫂子一起来的呀!看,看我这没眼力见儿的。”我凑近他,用他女朋友也刚好能听到的音量说,“回头一起来玩,女,女宾我们其实也接待。”
他女朋友死命的盯着我,又看看我身后的有恩。
我指指有恩,“我同事,您记得吧?我们那儿的推,推油小天后。”
俩人一起看向有恩。
一路听着我瞎聊的有恩,那天穿着一条呢子短裙,两条凶器大长腿又暴露在外面。有恩冲着这男的甜甜一笑,腿随意晃了晃。面前这哥们眼看要晕了,而女朋友却当场崩溃,拎着包跑出了影院。
男的追了出去,我重新坐回有恩身边。
有恩依然面无表情,但声音里带着笑意,“你给下辈子积点儿德吧。”
“为,为了您观影愉快,我下辈子变熊瞎子都情愿。”
贺岁档的电影差不多全看完,就到了过年。有恩和柳阿姨一起回了上海姥姥家,我今年不回东北,趁着过年有加班费,可以多挣点儿钱。快到年三十的时候,北京开始变得空空荡荡的,路上几乎没了人影,酒店里也没什么住客。
年三十的晚上,在酒店值完班,快到凌晨一点,我自己溜达着回家,边走边数着沿途头顶上炸开的烟花。回了家,也还是我一个人。王爷和陈精典两口子都各自回了家。
我给有恩打了个电话拜年,电话里,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着,有恩扯着嗓子问我,“吃饺子了吗?”
“一会儿吃,买了速冻的。”
“真够惨的。明年我给你煮。”有恩说。
“你吃的怎么样?替我给柳阿姨拜个年。”
“烦死了。这边儿七大姑八大姨的,开口闭口全是聊结婚生小孩儿的事儿,我都快跟她们打起来了。”
“大过年的,你稍,稍微配合一下。”
“配合不了。这帮绝经的老妇女,就指着这个焕发第二春呢。”
“再忍忍,咱结了婚就不受这个气了。”
有恩沉默了一会儿,“跟谁结?跟你结啊?”她笑嘻嘻的问。
我也沉默了一会儿,“那,那必须的啊。”
挂断了电话,我进了厨房,架锅烧水,开始准备煮饺子。水开的工夫里,我一边听着窗外的鞭炮声,一边开始走神。煮好了饺子,我端进客厅,蹲在茶几旁边吃。客厅里,王爷人虽然走了,但音容挽在,脚臭犹存,那味道混在饺子的香味里,闻起来格外心酸。吃完饺子,我开了瓶啤酒,闷头喝两口,这年就算是过去了。
电视里重播着欢天喜地的春节联欢晚会,但我胃里心里都沉甸甸的。
我想娶郑有恩,第一眼看见她,就想把她娶回家,娶回家也不敢造次,得把她揣怀里放家里好好供着。
可我看看房间四周,沙发上堆着王爷黏糊糊的被子垛,水泥地上摆满了啤酒瓶,整套房子里的家当,让收废品的上来估价,几百块钱顶天了。这是个临时住人的地方,不是家。
该怎么娶郑有恩啊。
娶了她,又供在哪儿呢。
第二天,我开始申请连岗加班,酒店过节,正好人手不够,我就开始连着值岗,从早站到晚。累的不行的时候,我就在心里算算,离给郑有恩买真皮爱玛仕,又攒出了几百块钱。下了班,腿又酸又麻,躺床上反而睡不着,我就接着打斗地主挣充值卡。这个春节我累的昏天暗地,走起路来腾云驾雾,看什么都有重影,听什么都有回声。
一过了初八,大家重新开始上班,酒店里的会议变多了,好多都是公司的团拜活动。初八下午,来了一个制药公司,是卖男性药品的,大客车门口一停,呼啦啦下来一堆人,两个小伙子从车上搬下来一大堆会议资料,招呼我们帮着往楼上会议室运。我刚准备推车走,其中一个小伙子拽住我,扛过来一个半人多高的广告牌。
“哥们儿,这个你先帮我扶一下,行么?我们大客户一会儿来,就靠这广告牌引路了。”
“好的,先生。”我紧紧扶着广告牌,冲着大门原地站住。
过了一会儿,王爷送完资料下了楼,看看我,和我身旁的广告牌,笑了,笑的一脸猥琐。
我转身看了看广告牌。广告牌上,一个精装的汉子双手捂着裤裆,苦着张脸。
汉子身边两行大字:
“花好月圆,独缺定海神针。”
“大家都行,偏偏就我不行。”
怪不得刚刚近店的客人都盯着我笑。
“你往这儿一站,这广告显得太可信了。”王牛郎说。
“嘿,这帮孙子。”我想甩手把广告牌扔开,扛着它四处找地儿的时候,一转身,我愣住了。
门外突然出现了郑有恩。有恩穿着红色的大衣,大长靴,短短的头发显得眉眼更清楚了,人来人往的酒店大堂,她就像个小火花儿一样。
我愣愣的看着有恩。
王牛郎冲有恩打了个招呼,“呦,领导来视察工作了。”
我抱着广告牌,想着广告牌上的字儿,再看着这么赏心悦目的有恩,真想立刻融进牌子里,成为画的一部分,再也不出来。
“几天没见,您都有广告代言了呀。”有恩走近我,看看广告牌,笑眯眯的说。
“帮,帮客人拿一下。你怎么来了?”
“我刚回来,家呆着也没什么事儿,反正离的也近,过来看看你。”
我不好意思的假笑着,“天这么冷,你还跑出来干嘛,我这儿就是站岗,没,没什么好看的。”
“挺好看的啊,”有恩指指广告牌,“多花好月圆啊。”
正说着话,刚刚的小伙子终于下楼了。
“谢谢您啊。”他从我身上扛过广告牌。
“别客气,您快拿走吧。”
小伙子转身要走时,突然又停下了,犹豫半秒,开始掏兜,然后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五块钱,塞在了我手里。
“谢谢啊。没零钱了,这个你收着。”
小伙子转身走了,我看着手里的这张五块钱,不愿意再抬头看有恩。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