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深夜11点到凌晨3点,也是晚班飞机客人,和本地客人的入住离店小高峰。所以,根据酒店的通知,加上我的理解,以上这几个高峰,你们还是得站在门外值班。”
我们集体愣了一会儿,王牛郎有点儿着急了,“按照你理解,我们等于还是得天天外面站着啊。”
“除了这几个高峰期,其他时间,你们可以在店里值班。听不懂我的话吗?”
“总经理都能体谅我们,你干嘛还跟我们过不去啊!”王爷扯着嗓子说。
“总经理只是下发通知,负责执行的人是我。”
“你意思就是阎王好过,小鬼儿难缠呗?”王牛郎有些生气的说。
鲶鱼精看看我们,“我对事不对人。我和你们不一样,全北京的酒店都没有门童在门外迎接客人,我想的是,我们酒店在这一点上,是独一无二的。而你们这种人,却觉得委屈,觉得好辛苦。我在这里领着工资,是为了酒店和客人服务的,不是为了来照顾你们这种人的??”
“我们是他妈哪种人啊!”一直靠墙站着的我,终于忍不住了,一脚踹开了身边的椅子,冲上去揪住了鲶鱼精的领子,“忍你不是一两天了!”
我一爆发,也煽动起了其他人的情绪。王牛郎和王爷,加上其他几个刚下班的小门童,全都涌了上来,齐刷刷的把鲶鱼精围住了。
我从身后拽过椅子,把鲶鱼精按到椅子上,然后弯腰盯着他。
“你说说,我们到底是哪种人?”
“你放开我。”鲶鱼精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整个人看起来更像一条脱水的鱼了。
“酒店给了你多少钱?能让你这么狗眼看人低?客人是人,我们就是木头刻的?让你拿着当棋子儿使?想摆哪儿摆哪儿?”
“不然你当你自己是什么?”鲶鱼精居然还理直气壮的还嘴。
王爷抬头看我,“话都说这份儿上了,能动手就别废话,打他一顿完了。”
“有道理。”我转身开始找称手的家伙式,把行李车上的一个支架卸下来后,我拎着它走向了鲶鱼精。
我刚想扬手,王牛郎拦住了我。
“这孙子是欠收拾,但没必要把你自己搭进去。你要真在他身上留点儿皮肉伤,开除还是小事儿,估计得进局子。”
本来怒火烧的正旺,王牛郎这么一说,我脑子里出现了有恩的脸。
孙大妈拿一把韭菜把我打的站直了,也不是让我野马脱缰直接奔着监狱去的。
我扔掉了行李架,努力控制怒火。
王牛郎看向鲶鱼精,“这次放过你,别他妈再跟我们得瑟,我们光脚不怕穿鞋的。”
大家刚准备散开,鲶鱼精又犯贱的开口了,“你们这种人,打架挑凶器,工作挑地点,连吃苦都挑软硬。我有什么必要怕你们?”
小火苗蹭的又烧起来了,我气的直嘬牙花子。满屋寻找又可以收拾他,又能不留疤的凶器。
突然,我看到了王爷,从王爷的头看到脚。
我找到了眼下最完美的凶器。
五分钟后,我们一群门童,没事儿人一样,走出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鲶鱼精被我们用客人的行李带绑在了椅子上。他的脸上,绑着一只鞋。鞋口紧紧罩着他嘴。这只鞋来自王爷。
四十五分钟后,轮到我休息,我进了休息室,鲶鱼精坐在椅子上,脸色通红,眼神迷乱。
我也拽了把椅子,坐他对面。
“服不服?还滋歪么?”
鲶鱼精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把王爷的鞋从鲶鱼精嘴上拿下来,把绑他身上的行李带也解开了。
鞋一拿开,鲶鱼精扭过脸,一阵干呕。
王爷的脚臭四散开,我往椅子上一靠,看向鲶鱼精,“你爱上哪儿告,就上哪儿告,我在这儿等着。你要有脸报警,我就好意思去自首,就说我拿生化武器迫害你了。去吧,赶紧抱领导大腿哭去。”
鲶鱼精往地上吐了吐口水,站起来,先重新拽平了衣服。
“我不会和上级说,因为会显得我没有管理能力。但最关键的是,我不想在你们这种人身上耗费精力。”
我蹭的站起来,“你他妈的??”
“我根本不稀罕和你们这种人生气。”鲶鱼精直直的盯着我,“你们恨的又不是我,是任何一个做我这个位置的人。我会接着往上爬,爬到你们够不着的地方;但你们,就只能永远的站在门口,像狗一样,逼急了乱咬一顿,给块骨头就又老实了。你以为自己替他们出头,可以不用门外站岗,就好了不起?你们人是进来了,命还晾在路上呢,谁想上去踩两脚都可以。”
我愤怒的瞪着鲶鱼精,“我们这种人的命,你替我们算过啊?你以为我从小的志向就是当看门狗哪?”
“我以前就是门童。”鲶鱼精抬头看着我说,“我在广州希尔顿做了三年门童。从第一年我就开始参加酒店的培训计划,第四年升了领班,第五年连升两级当了前台经理,现在跳槽来了北京。咱们酒店也有面向全员工的培训,门童后厨都可以参加,考试成绩好,送你到美国进修都可以。我也一直在给你们搞闪光一刻,培训口语,半年多了,你去过几次?”
我愣在一边,鲶鱼精厌恶的看看我,从我身边走了过去,走到门口时,他回头说,“我做过门童,我理解你们。所以我瞧不起你们。”
那天晚上下了班,回到家,王爷正在和今天轮休的陈精典讲述我下午的光辉事迹,和自己那双臭鞋的闪光一刻。等王爷自己玩起了游戏,喝上了小酒,陈精典进了我房间里。
“你这么折腾,酒店会不会处分你啊?”
“看鲶鱼精那个架势,不像是要闹大了。”
我向陈精典复述了一遍鲶鱼精对我说过的话,陈精典听完,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你还记得我当初一直想考公务员来着吧?”过了半天,陈精典开口说。
“记得啊。你那时候满墙贴励志小条,‘不是强者胜,而是胜者强’那些玩意儿。”
“要是我当初考上了,我现在也是鲶鱼精那样的人吧?”
我愣了一下。
“我现在是没考上,没别的路走,只能混日子,现在有了小妹,居然还挺知足的。有时候陪王爷喝点儿酒,也一起骂骂社会不公平,爹妈不给力。可当时我要是考上了呢?虽然不知道能混成什么样,但应该也挺瞧不起咱们这群人的。”
我想起了鲶鱼精说的话,我恨的不是他,而是任何一个站在他那个位置上的人。
我和陈精典沉默了很久,我突然开口问他,“英语好学么?”
“就得往死里背。”
我心里蒸腾出一个想法,这想法特别不切实际,但我此时此刻,所有视线里,这个想法铺成了一条路,而且非常清晰。
“精典,我想试一下。”
“试什么?”
“咱们酒店,不是有个员工在职培训计划么?业务考核,加上口语能力,只要分数够高,就能送到美国康奈尔大学饭店管理学院进修。以前都是经理层的人争这个名额,可现在,我也想试试。”
陈精典愣愣的看着我,我心虚的看着他,我俩四目相对几十秒,然后陈精典突然站起来,转身走了。
“操,不行就说不行。你丫黯然离去是什么意思。”
但过了几分钟,陈精典又回来了,身后拖着一个大箱子。
“我彻底放弃考研以后,这些英语书一直没舍得扔。后来有了小妹,我想腾地方,就抱到楼下卖废品那儿。可这么多书,上面还记着我三四年的笔记,卖的钱连买条白沙烟都不够。我就又给抱回来了。”
陈精典把这盒书揣到我脚底下,“我是没戏了。天生不是成大事儿的人。你努努力。”
“??谢了。”
陈精典冲我笑笑,“没什么本事的人吹牛,只能张口闭口说‘我有一个朋友怎么怎么牛逼。’我已经奔着俗套去了,王爷呢,只要给他口酒喝,他这辈子都踏实了。我们把宝押你身上,你,得是我们以后用来吹牛逼的那个朋友。”
北京又到了草长莺飞的三月。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是一个宅瘫患者,每天痴痴的躺在床上,追踪着女神的动向,享受着大妈们袭来前,最后的安静。
而今年的三月,我还是住在这个房间里,女神已经成了我的女朋友,她叫郑有恩。我报了英语培训学校,每天没命的背起了单词。楼下的花园里还是很安静,大妈们的冬天暂时还没有结束。
三月的第二个周日。孙大妈搬家离开了我们小区。
房间里该卖的都卖了,要搬走的东西并不多。从前两天起,就一直看到收废品的陆陆续续从孙大妈家里往出抬家具。那些陪了两个老人几十年的物件,都已经用的油光锃亮,最后还是摔摔打打的,集体上了收废品的三轮车。
孙大妈的儿子开车送他们去养老院。临走前,孙大妈到小花园里和大家告别,跳广场舞的大妈们全来了。
“回头有空看我去,我们那儿空气好。东直门坐车,850,50分钟就到。”
大家纷纷点头,“一定去一定去,下礼拜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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