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师:张居正

第53章


张居正又发出指示:不要小题大做,土蛮不会在这种季节(酷夏)采取军事行动。不久后,果然被证实为虚惊一场。
  无数的事实都证明,张居正虽坐在京城,但完全可以指挥和预测万里之外的一场战役。所以当他说两年之内必能解决罗旁瑶时,李太后和朱翊钧都深信不疑。
  但乌龟派们却不信,即使相信张居正的能力,也要装作不相信。反对凌云翼的奏章如雪片般飞到朱翊钧的办公桌上,又飞到内阁。张居正开始还解释消灭罗旁瑶的重要性,又解释凌云翼完全有这个能力。可雪片越来越多,张居正咆哮起来:“这群废物真是话多,谁再扯着罗旁瑶一事不放,当心廷杖!”
  朝堂之上安静了,凌云翼开始忙碌起来,训练军队,侦察敌情,制造专业的攻寨器械。一年多后的1577年,凌云翼准备完成,十万大军向罗旁瑶发起了全面进攻。这次军事行动是惨烈的,按张居正的指示,凌云翼的剿匪部队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张居正在京城密切关注着罗旁瑶战事,凌云翼的信一到,不出一个时辰,张居正就会回信。当凌云翼将罗旁瑶的大本营紧紧包围,准备发动最后一击时,张居正去信说:“罗旁瑶之战,死伤太大,沿途尽成废墟。既然胜负已分,我看还是网开一面,现在投降者可既往不咎。这非是妇人之仁,而是将他们留下来做日后的重建工作。但倘若敌人投降时心不甘情不愿,或稍有迟疑,尽可屠之,这种人留下恐怕是将来的祸害。”
  1577年五月,凌云翼对罗旁瑶进行致命一击,罗旁瑶覆灭,整个战争持续了近两年,罗旁瑶被杀两万余人,活捉一万余人。
  朝廷放肆地庆祝这场胜利,在人声鼎沸中,张居正已开始冷静地思考下面的事:战后重建。凌云翼在捷报书的几天后就送来请求开辟州、县,招徕农垦的奏疏。张居正思虑许久,才心事重重地给凌云翼回信说:“当初你提出的战后重建计划,我很赞赏,不过此一时彼一时。那时,罗旁还在,人们看到有这样一个地方,所以开辟州、县没有问题;但现在罗旁已亡,那地方成了空地,在那里建州设县,百姓主体自然是那些投降的罗旁瑶。另外,既然是州,就该人口多一些,所以要从周围州县迁民。可罗旁之地百年来是土匪窝,良民谁愿意去?愿意去的都是些来历不明、流浪无根的人。要辟州、县也不是不行,我希望你能深思。倘若坚持这样做,那就该在政策和法律上特殊一些,赋役要从轻,法律要从严。我希望你能把罗旁瑶作为一个特别行政区来看待,而不要和帝国其他州县相同。如果处理得当,几年,甚至几十年后再将它和帝国其他州县看齐,也是可以的。”
  凌云翼又深思熟虑许久,确定了开辟州县的计划,这就是广东罗定州的来历。罗定州新开二县,东为东安,西为西宁。
  罗旁瑶事件的处理体现了张居正的高度政治智慧。从罗旁瑶事件的处理,我们就可以联想张居正在其他政治事件上的处理手腕之精明和果敢。
  据理抗旨
  当张居正处心积虑地帮助凌云翼做战后工作时,一道朱翊钧的口谕传进内阁,口谕的内容是这样的:“慈庆、慈宁两宫,命有关部门重新装修。”
  张居正对这道口谕的反应极为平淡,传旨太监走后,他重新坐回椅子,心潮起伏。他记起1573年的一次经筵,经筵的课程内容是宋仁宗不喜珠宝,讲完这段,他以小故事阐发大道理的方式对朱翊钧说:“明君看重五谷而轻视珠宝美玉,因为五谷养人,珠宝则饥不能食、寒不能衣。皇上要记得节俭,不可奢靡。”朱翊钧急忙点头。
  张居正又记得1576年春节时,他对朱翊钧说:“皇宫人人节省一件衣服,民间就有百人会得到这件衣服,皇宫如果人人都多制作一件衣服,那民间就有百人会没有衣服穿,所以皇上要在节俭上谨慎啊。”朱翊钧又是频频点头。
  张居正对朱翊钧近几年来的表现还算满意。朱翊钧在他的教导下已节俭许多,宫廷费用大幅度削减了几万两白银。朱翊钧宫廷的支出是明代中后期历代皇帝中最少的。可就当张居正沾沾自喜于自己对朱翊钧的完美教育时,朱翊钧给他来了这一招:装修两宫。
  慈庆、慈宁宫是两宫太后居住的地方,建成于1574年,当时是张居正为了讨李太后和王太后的欢心,出于政治手腕,不得已而为之。一个建成才三年的宫殿,何必重新装修?这是不急之务,张居正决定拒绝。
  张居正有清醒的认识,拒绝装修两宫,得罪的不仅是皇帝朱翊钧,得罪的最大家伙是李太后。可他顾不得那么多,他去找朱翊钧,当面把这件事解决。
  一见到朱翊钧,张居正就开门见山道:“我和内阁同僚与有关部门商量了一下,大家和我都认为,治国之道应以节用为先,而皇宫工程是耗费钱财最大的地方。”
  朱翊钧小嘴一撅,正要说话,张居正重新开口:“当然,皇宫工程也要建,因为这是威严之地,可有前提,那些年头太多和规制已不符的自然要重修,甚至可以重建。如果已破败不堪而不重建,那是愚陋;可如果崭新如初却要重修,那就是奢侈了。”
  朱翊钧不说话,张居正非要他开口不可,因为他要让朱翊钧亲口承认重修两宫是错误的。人只有自己认识到错误,才会铭刻,才会真诚无欺地去改正。
  “慈庆、慈宁乃两宫圣母常御之所,如果规制有不妥或是太过陈旧,那么臣等早已请旨重修,哪里还敢等皇上传口谕尽孝心呢?但臣等查慈庆、慈宁两处宫殿,都是三年前建成。臣清楚地记得,竣工之时,臣等去阅视,那真叫一个恢宏壮观,俨然如天宫月宇。皇上口谕发出后,臣又领了许多同僚去观察,发现仍和三年前一样恢宏壮观,俨然如月宇天宫。臣不明白,为何对这样两座天宫进行破坏呢?”
  朱翊钧一言不发,额头上都是汗珠。张居正不依不饶:“臣请问,这两座宫殿的规制是有不妥呢,还是太过陈旧?”
  朱翊钧被问住了,根本想不出辩解的词汇来。张居正步步紧逼:“况且,半个月前,皇上曾下旨:以后不急的工程,一切停止。今无端就重修两宫殿,是明示忠臣,圣旨不可信。倘若真的下令重修两宫殿,必会引起官员们的吵闹,皇上到时耳根必不能清净。”
  朱翊钧终于开了口,底气很不足:“朕只是想向两位皇太后表表孝心。”
  张居正立刻接话:“皇上孝顺,天下皆知。如今国用不足,政府极尽节俭之能事,仍显不足。皇上如果真孝顺,就该积福爱民,天下百姓受到您的恩惠一分,就会赞扬您一分。您受到赞扬,两宫太后会非常高兴,让父母为儿子自豪,这就是最大的孝了!”
  朱翊钧叹息一声:“先生忠言,朕同意你的话,不重修了。”
  张居正又说:“数年之后,两宫宫殿如果敝坏,臣第一个上奏请修。”
  朱翊钧微微点了点头,张居正昂首阔步走了出去。虽然让朱翊钧停止了重修两宫的事,但张居正的心情仍很沉重。国家财政虽进入良性循环,可国防民生的花费仍然不小,在有余之时,还要计划如何轻徭薄赋,让百姓安居乐业。他舍不得把辛苦积累的金钱浪费到琼楼玉宇上面,但抗拒了这一次,可能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他能抗拒多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表面看,这是朱翊钧想尽孝,但背后李太后必然有明言暗语。这次违背了李太后的意志,是不是个不祥的征兆。张居正一想到这里,马上收了再奔驰下去的思路。他告诉自己:但用此心报国家,不计他人怎么想。
  再忤李太后
  如果世间所有的事都如张居正那样想,人世就不会复杂了。张居正驳回朱翊钧两宫殿的重修口谕后,又一件很复杂的事摆在了张居正面前。
  这件事并不稀奇,张居正已习以为常。李太后信佛,常口诵慈悲之言,而且也身体力行。比如每天数着佛珠念佛,常常买些活物去宫外放生,另外就是不杀生。李太后可非一般人,所以她的不杀生就进行得让人瞠目,这就是:大赦死刑犯。
  自张居正执政以来,李太后没少提大赦的事,都被张居正委婉拒绝。可1577年九月到了秋后问斩之时,李太后故态复萌,又提大赦的事,而且意志非常坚决。
  张居正思来想去,想不明白为何李太后这一次如此坚决,甚至拒绝了他的求见,非要朱翊钧下旨大赦不可。张居正历来主张“严刑峻法”,这一次没有例外,他也绝不会让意外出现。他求助于冯保,在冯保的帮助下,他极不容易地见到了朱翊钧和李太后。
  李太后当然知道他的来意,所以先提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朱翊钧的大婚。朱翊钧在1577年已十五岁,已经确定了结婚人选。但有钦天监的官员观了天象上疏说,连续三年只有十二月最吉利,其他月份结婚都很凶险。
  李太后一见张居正,马上就把问题抛给张居正。张居正琢磨了一会儿说:“如果真按钦天监所说,今年十二月皇上太小,明年十二月恐怕太迟。所以按我的意思,就在明年三、四月份举行婚礼吧。”
  李太后问:“那钦天监的报告该如何?”
  张居正沉思一会儿,回道:“帝王之婚礼和普通百姓不同,没有禁忌,就是普通百姓也没有那么多禁忌。我从来就相信阴阳之说。所谓良辰吉日不过是世人的俗尚。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