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师:张居正

第62章


他们人少,我们人多,定能取胜!”
  几名副手都拦他,正如几只羊想要拦住饥饿的老虎一样。陶成喾已冲下城墙,踢了几个士兵的屁股,喝令他们大开城门,他要出城建立丰功伟业。
  当时的情势是,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挡陶成喾大开城门。当他在城门前严阵以待那支蒙古骑兵团时,阳光温和地洒在他的脸上,这让他的脸突然燥热,像是被火炉烤到一样。
  那支蒙古骑兵团进入他视线,并越来越近时,陶成喾惊讶地发现,这支来侵犯的蒙古武士居然连个像样的战斗阵形都没有,人数虽然多,各个也英姿飒爽,可整体看上去却是乱糟糟的。
  副官理直气壮地说道:“大人请看,他们就是来投降的。”
  陶成喾神经兮兮地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吼道:“胡说!蒙古人狡诈,这里肯定有阴谋,传令,进攻!”
  说完,陶成喾抽出腰刀,第一个冲了出去,他的人和胯下的马现在已合二为一,成了一支射出去的火箭。
  他的属下们喊道:“快,保护大人!”几千名士兵一股脑地跟在陶成喾后面,冲向了那支蒙古骑兵团。
  当冲进对方阵营时,陶成喾听得很清楚,其中一个看上去是头目的蒙古人用蹩脚的汉语说:“我们是来投降的,不要动手。”陶成喾哇呀呀大喊,掩盖了那位蒙古武士的呼救。宝刀在手,功勋我有,砍!
  他对着一位还没有抽出刀的蒙古人,砍了下去。“咔嚓”,人头落地,躯干在马上晃了两下,栽了下来。
  陶成喾兴奋得发狂,心里想:都说蒙古人所向无敌,看来只是扯淡。
  几千名士兵抽刀,看着蒙古人的头颅猛砍猛杀,如同快刀砍西瓜。半个时辰后,陶成喾的刀已卷刃,沾满黏黏的污血。侥幸活下来的蒙古人掉头就跑,陶成喾下令:不许追击,这是诱敌之计,赶紧数人头。
  人头的结果出来了:四百七十七个半。
  陶成喾仰天大笑:“李成梁啊,你的劈山大捷砍的脑袋不如我的多啊。”
  副官皱着眉头:“大人,这些蒙古人根本没有抵抗,肯定是来投降的,杀降不祥啊。”
  陶成喾抽了他一嘴巴:“你给我闭嘴,看看这满坑满谷的人头吧,荣华富贵,千古大名就在这里,你还在这里说丧气话,真该死!我们是天下无敌的,毫发无损,斩敌首四百七十七个半!赶紧找到那半个脑袋,报捷,报捷!”
  张居正回京
  由于那四百多颗人头是在长定堡砍的,所以这次屠杀被称为长定堡大捷。陶成喾先把捷报送呈李成梁,李成梁琢磨了半天,敲着桌上的捷报对属下们说:“这事啊,有点诡异。”属下们没有吱声,李成梁继续说,“这事啊,张阁老能看出门道。”
  捷报书从李成梁转到辽东巡抚张学颜,张学颜对这道捷报半信半疑,但他还是把捷报送到了北京。朱翊钧看到这道捷报时,张居正已走了三天,可他还是一跳三丈高地喊道:“快去请张先生。”
  有人告诉他,张先生已走了。
  朱翊钧马上颓唐起来:“这可如何是好……”随即又兴奋地转起圈来,“这样大的喜事,张先生居然没有第一时间知道。如果张先生在,他该如何处理?”
  吕调阳小心翼翼地说:“该赏。”
  朱翊钧满脸红光:“当然该赏,可怎么赏啊?你说,如果张先生在,他该如何赏?”
  张四维站出来说:“皇上已成年,况且张阁老走时也嘱托您要亲自裁定国家大事,您说怎么赏就怎么赏。”
  朱翊钧兴奋得直搓手:“啊呀,好,我试试。这样,传旨,长定堡之捷是祖宗洪福助佑,内阁拟旨,一应人员,都行封赏。内阁首辅和其他辅臣,辅佐有功,一并从厚封赏。”
  吕调阳和张四维正退步出去,朱翊钧突然叫住他们,让兵部马上派人,带着捷报书星夜兼程去给张先生看,让他赶紧拟出具体的赏赐来。
  吕调阳和张四维互望了一眼,眼神相同:这个已经长大的孩子还是离不开张居正啊!
  1578年四月上旬,长定堡大捷的奏疏送到湖北江陵张居正府上。张居正看了奏疏,沉吟不语。许久,他才发出一声叹息,自言自语道:“哪里有这样容易的大捷?李成梁兵强马壮,用兵如神,取得劈山大捷时还损失了二百多人,可陶成喾的士兵连受伤都没有。这实在太神奇,不符合常理。”
  但皇上已下旨进行封赏,他张居正也不想违抗圣旨。不是他不能,而是他想给朱翊钧面子,给他亲政的信心和尊严。他拟了奏疏,陶成喾、李成梁,包括蓟辽总督梁梦龙、兵部尚书方逢时和左、右侍郎都加俸晋级,内阁的吕调阳、张四维、马自强、申时行也都封赏。
  他在给朱翊钧的奏疏中说:“这场胜利是祖宗洪福和皇上圣武所致,应该普天同庆。”不过,他在奏疏中留了一句话,“据说这批蒙古人是来投降的,不过还未经证实。”
  发出奏疏后,他再给蓟辽总督梁梦龙和兵部尚书方逢时去信,要他们认真查究这件事,等他回京后,务必要把真实、详细的报告交给他。
  当朱翊钧在京城用从未用过的皇权时,张居正辞别老母,坐进他那台巨无霸的轿子中,向北京出发。离开江陵境时,他无意间望了一眼故乡,1578年五月十一日的故乡美得让他窒息,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他也许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看故乡,从此,他的故乡再也没有见过他。在轿子中停滞的光阴中,他浮想联翩。此次回京,他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这大概是预兆,一种很不好的预兆。
  抵达新郑时,他又去看高拱。高拱这次病得更厉害了,离鬼门关只一步之遥。高拱没有和他争吵,而是说起了知心话,张居正感动得要命。临走前,高拱在病床上请张居正帮他办一件事,他希望张居正能在皇上面前求情,给予他符合其身份的身后恤典。张居正答应了他。
  高拱苦笑,活到最后,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死后的恤典居然还要仰仗政敌!张居正没有这么多想法,他始终把高拱当成好人,直到高拱的著作《病榻遗言》问世后,他才知道高拱“有仇必报”的决心和毅力,不会因为他帮忙而动摇。
  自他从湖北出发的那天开始,朱翊钧就一直催他,但南方已进入雨季,道路泥泞难走,所以直到1578年六月十五,张居正才被巨无霸大轿抬进了北京城。
  第二天,本来是早朝之日,但朱翊钧为了接见张居正,免了早朝。两人一见,朱翊钧就要从龙椅上下来,搀扶跪倒在地的张居正,但他屁股才抬起,又放回去了。张居正走的这段时间,他成长了不少。张居正明显能感觉到皇上的变化,忽然之间,一个孩子长大成人,他眼中的自信和高傲肆无忌惮。
  他对张居正说:“这次您回家,可谓忠孝两全了。”
  张居正说:“这都是皇上您的恩赐。”
  朱翊钧又说:“张先生旅途劳顿,真是辛苦。”
  张居正叩头。
  朱翊钧又问:“沿途庄稼如何?”
  张居正说:“一片大丰收。”
  朱翊钧点头:“这都是先生的功劳。”
  张居正回答:“都是皇上的功劳。”
  朱翊钧看了看张居正,突然说:“先生走的这段时间,有人搞小动作。”
  “小动作?”
  朱翊钧点头说:“户部员外郎王用汲攻击陈炌,说他受人指使搞赵应元。可他奏疏里又提我,说我应该大权独揽。你瞧这事,张先生,你还是处理一下吧。”
  张居正变了脸色,这件事恐怕没朱翊钧说的那么简单。
  当天下午,他就去了内阁。内阁除了吕调阳请病假外都在,正准备给他接风洗尘。
  独裁者宣言
  张居正还未坐稳,就向张四维索要王用汲的奏疏。
  张四维一面把王用汲的奏疏恭敬地交到张居正手上,一面说:“我已拟旨把王用汲革职了。”
  张居正“哦”了一声,打开王用汲的奏疏,认真地观看起来。马自强和申时行发现张居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看完最后一个字,张居正“啪”地一下把奏疏拍到桌子上,怒骂:“混账王用汲!”
  张四维三人噤若寒蝉,内阁里静得只有张居正的喘气声。王用汲的这道奏疏用心极深,看似是攻击左都御史陈炌,其实是希望朱翊钧能乾纲独断,不要把权力下放给一些野心家。而他所指的野心家正是张居正。
  张居正平和了很久,才问张四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人在千里之外,他怎么就攻击上我了?”
  张四维把经过一说,张居正可就更气了。这件事的原委是这样的:张居正在老家办理父亲的丧事时,湖广的官场大佬们全都来了,只有湖广巡按御史赵应元没有到。赵应元是1565年的进士,在江湖和庙堂都有口碑。张居正回湖北时,沿途所有地方官都千方百计地巴结。当时赵应元正巡按湖广,极端厌恶官员们的这种行径。所以张居正在老家葬父时,他借口已完成巡按工作,正在办理交接而不能前来。
  这是个不错的理由,可张居正就是不舒服。这当然不能怪张居正摆谱,也不能说他心胸狭窄,任何人到了他那巅峰的位置,都有脾气,这是权力惹的祸。他身边伶俐的人马上注意到了主人的情绪,于是把消息放了出去。
  也活该赵应元霉运当头。按制度,京官巡按一地结束后,需回中央都察院报到,可很多人已不遵守,这条规定成了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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