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凉秋风习习拂面,消降了难耐的暑热,偏吹不散心中烦闷。
面前,两个小宫女半跪着,一寸一寸小心展开画卷。
金殿中,九龙盘纹图腾前,她和他并排而坐,她凝望着怀中的煦儿,他的视线,却一直胶着在她的脸。
画是前日里煦儿百日盛宴,着如意馆最负盛名的画师冷岱所作。
“王后娘娘,请再往中间靠靠。”
她勉强向他挪近一寸,他却顺势向她靠了过来。
“王后娘娘,表情请柔和一些。”
千百年来皆用于议政的金殿,四壁早氲染肃穆,况身旁的人都谨慎伺候着,还有他热热的呼吸时不时喷洒头顶,她实难放松面部表情,只好望着怀中的煦儿,须臾间,眼里便只余这可爱的小人儿,脸上溢出的只有慈爱。
抱了煦儿许久,胳膊有些僵,她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却被他察觉,迅速伸手托住她酸麻的手臂,只是从身后绕出的那只手,竟自然地揽了她的腰。
这一幕被画师捕捉下来,落在纸上,三人仿似依偎在一起,无从分割一般……
“娘娘,您看挂哪儿合适呢?娘娘……王后娘娘……”
“啊,哦,收进库房吧。”
“娘娘,这,这怕是不成,王上吩咐把这画儿挂进含元宫里。”
“那就先搁下,待王上定夺。你们退下吧。”
“是。”
室内归于宁静,锦颜再次望着画卷出了神……
煦儿,长大后若是看到这幅画,煦儿会怨娘亲吗?怨娘亲把你从父王身边带走,怨娘亲毁了“幸福”的家,煦儿会怨娘亲的吧?
是娘亲太自私,再不愿待在这宫中,又舍不下你……
朱暊甫一进门,就见她兀自对着画卷簌簌落泪,顿觉心疼得紧,再也顾不得她的禁忌,一把将她揉进怀里,又不知从何安慰,只得半真真假地诳哄:“哪个该死的奴才惹了朕的锦儿伤心,朕立刻下令处死他!”
锦颜挣扎了几下,奈何他的双臂像钢铁一样箍着她,怎么也挣脱不开。见她乖乖不动,便腾出一只手,替她拭去腮边的泪珠,又放柔了声音问:“何事悲伤,说出来让为夫替锦儿分忧可好?”
“没,没事,只是,只是想煦儿了。”
“叫奶娘抱过来便是,做什么如此伤心?哎,你呀……”
两条手臂重新将她圈进怀里,轻吻一一落在头顶,哎,你呀你,定是又生了离心吧,该拿你怎么办是好?真想用锁链将你锁在身边,哪儿也去不了,最好,连心也一块儿锁住……
锦颜慌乱。
“我,我去看煦儿。”
“不急,让我好好抱抱你,锦儿,我好想你……好想你……”
--
“娘娘,王上在水榭设了酒席邀您赴宴。”
“去回禀王上,我有些乏,先睡下了。
哗啦啦,以御前伺候总管大太监长安为首,瞬间跪了一地。
“娘娘,求您不要为难奴才们!”
“你们这是做什么?王上有各宫佳人相伴,不差我一个,王上不会怪罪你们的,快去复命吧!”
“启禀娘娘,没有其他人,王上说今晚只想和娘娘在一起。长安一人死不足惜,只求娘娘不要辜负了陛下一番美意。”
哎,锦颜默默叹气。
“他过生辰不是应该大宴群臣,普天同乐吗,与我吃个劳什子饭!”锦颜不忿地嘟哝。
身后正替她绾发的小影闻言,不禁在心中哀号:我的王后娘娘欸,您还知道今日是陛下生辰啊?后宫诸位谁不是使出看家本领,挖空心思准备礼物讨陛下欢心。就您,连荷包也未绣一只,压根儿没您什么事儿似的。若是惹陛下不高兴,我们含元宫的奴婢该怎么活啊?
出门前,终还是忍不住斗胆出了声:“娘娘,礼物您带了吗?”
“礼物?什么礼物?”
尽管未抱希望,身后一干奴才还是被这惊悚的反问再次震惊了,不得不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根蜡。
湖中水榭,风撩轻纱,烛火迷蒙。一人倚于栏边,长身玉立,说不出的倜傥潇洒。
“臣妾参见陛下。”
那人回身迎她,只眼中一抹来不及收起的怅惘,竟叫她瞧出几分寂寥。
“臣妾恭祝陛下生辰快乐!奈何臣妾生来愚笨,实无拿得出手的技法,恐污了圣眼,故未能为陛下准备生辰礼物,恳请陛下责罚。”
朱暊扶了她,顺势揽进怀里。
“此刻,锦儿在朕身边,就是天下间最好的礼物!”
“锦儿,谢谢你……谢谢你来到朕身边!十余年来,朕孤零零苟活于冰冷的地宫,唯有遇见你,方知晓世间还有温暖。你替朕按摩,替朕吸*毒……看起来小小的小丫头,却有连自己性命也不顾的胆子……”
“王上,您忘了吗,您说的那些,臣妾早已经记不得了。”
“还有我们的煦儿,他的眉眼那么像我……谢谢你,锦儿……”
一提到煦儿,俩人的心都不可抑制地柔软。
“王上,我们还是快就座吧。”
“十五年了!锦儿,朕有十五年未曾过过生辰。他们连朕的生死都已遗忘,又岂会记得朕的生辰……十五年了,就连朕自己,也快忘了……”
锦颜不明白他今日缘何突然向自己坦露心迹,不过他此刻脆弱得让她心疼,终归,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锦颜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背,轻轻拍了拍。
“都过去了,现在不是挺好吗,全天下都记得你的生辰,再没人会忘记!”
“可母妃不记得了,父王,父王不在了,哥哥,哥哥们也不在了……锦儿,我只有你和煦儿了,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朕!”
锦颜沉默,心说:你有后宫三千,还有万里江山,如今,你拥有的够多了,少我们两个又何妨?
未得到她的回答,朱暊越发紧的箍住她,锦颜虽不悦,却也不忍心在此时推开他。
透过纱缦,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长安一边替主子高兴欣慰,又恨不得抽死天牢那帮不懂事的小子。正进退两难间,威严中夹杂着不悦的声音已传来:“何事?”
“启,启禀陛下……”
原来,顾涟城自那日被投入天牢后,一直被锁住哑穴,今日他冲破穴道后又开始骂骂咧咧,偏巧能封他穴道的赫领将军外出未归,而一众狱卒的功夫根本点不住他,上面又有旨意不能用刑,众人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无。见他越骂越难听,甚至涉及宫闱秘辛,众人不敢马虎,直禀报到了长安那,请圣上亲自定夺。
见他眉心紧蹙,龙颜大怒,锦颜心生一计。
“王上,让臣妾见见顾先生,也许我能说服他。”
朱暊大惊:“不可!”
“王上,顾先生并不是坏人,只是为情所困,感情用事了些。我想,冲撞您并不是他的本意,我会好好和他说,都是为了兰姨好,我相信他会懂的。”
朱暊犹豫。
“若治了他的罪,轻易打杀了,自然了一桩事,却难免引得天下人非议,毕竟顾先生于陛下有着再生父母般的养育之恩,悠悠众口难堵。况,王上并非真心要治他罪,但将他关押天牢也绝非长久之计。若臣妾能说服他,化解这个难题,岂不皆大欢喜。就当,就当是臣妾为您,为您分忧吧……”
朱暊的眼里闪过难以置信的喜悦。
且不去管那闹心的顾先生,他听到,她说愿为他分忧!
“锦儿真这么想?”
锦颜望着他,诚恳地点头。
下一秒,又被狠狠拉入怀抱,热吻铺天盖地而来,她招架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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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顾涟城被五花大绑“请”到了含元宫。
“顾先生请坐。”
“丫头,不必惺惺作态,有何企图,不妨直说。”
“顾先生爽快人!今日请您来,不过是想和您聊聊太后。”
“听说你那义兄为了救你坠下山崖,尸骨无存,今日见王后娘娘在宫中风声水起,好不快活,竟还有闲情过问太后之事。莫非老夫当年看错了,原来娘娘倾心的并非那岑羽小子?”
锦颜心中一窒,痛色道:“顾先生不必奚落于我,既有往日一桩,顾先生应当知道,如今我与您境遇相当。实不相瞒,今日相邀,是想借您之力离开这王宫。”
“借我之力,顾某如今身陷囹圄,自身尚且难保,又怎能助你?”
“我可以解了你的软筋散。”
“我为什么要帮你,你就不怕我反悔?老头子早已黄土没颈,没多大活头,剩下的日子就想守在兰儿身边。”
“顾先生对兰姨的感情让锦颜感动!但兰姨毕竟身为太后,朱暊又岂能容得下你们在他眼皮下厮守。若顾先生执意挑衅于他,难保性命堪虞。何不先解了当下困境,日后再图。”
“好一个日后再图。若是我想,这王宫也并非出不去,我何故多此一举带上你。”
“顾先生此言差矣。以顾先生的身手,寻常侍卫自是拦不住你,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宫中侍卫又岂会个个都是酒囊饭袋,孤身一人,即使能脱身,想必也将元气大伤。若顾先生肯带上我,倒可以省去很多力气。”
“何解?”
“劫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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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朱暊扔掉手中的奏折,只觉心脏没来由的一阵狂跳,烦躁不安。
“报……报……娘娘……王后娘娘,被劫持了!”
小黄门只觉眼前一阵旋风刮过,再看,上首哪里还有王上的影子。
含元宫,顾先生架着锦颜将将跨出宫门,便被团团围住。
顾涟城本就不是善男信女,觉得锦颜的建议颇为中肯,便毫不犹豫地实施了。这会儿,锋利的刀刃已嵌进她颈部的肌肤,鲜血蜿蜒成小溪流下来,隐没进她的衣衫。她不动声色,只紧紧抱住怀里的宝贝,拥着他,便不觉得痛。
顾涟城此刻的凶狠不是装出来的,他将她母子二人抵于身前。如她所料,众人投鼠忌器,并不敢上前博斗。他们出了含元宫,又经过了几处宫殿,再沿着廊桥穿过秀湖便能靠近宫墙。
她很紧张,她不知道他们能否顺利出宫,出宫后该往哪逃,能不能逃掉,毫无头绪。
恍神间,已来到湖面,过了廊桥,就算成功了一半。胸前的衣衫被鲜血溽湿了大片,后背也早被冷汗浸透,此刻被风一吹,忍不住一个激灵,清醒了三分,凉意亦渐渐爬上心间。原来,弓箭手已汹涌而至,将他们围堵在水中央……
箭尖纷纷指向他们,顾涟城始终将锦颜挡在面前,而小煦儿正在她怀里睡得香甜,丝毫未感觉到危险。此时若是一声令下……锦颜不敢想象……她后悔了,她不该将煦儿牵扯进来!她害怕了,脸色刹时变得惨白。
人群中,朱暊朝他们走来,她颈间的伤痕,胸前的血迹,苍白的脸色,还有怀中酣睡的煦儿,一一映入眼帘,刺痛了他。
该死的顾涟城!
他并非没怀疑过这蹊跷的劫持,起先他愤怒,他不平!他的付出,他对她们母子的爱,难道她就一点也看不到么,还是她根本就不在意?他很生气,他发誓定要把她抓回来好好教训一番,教她明白什么是出嫁从夫,教她日后再也不敢离开他!
可此刻看着狼狈的她,她身上的伤,她眼中的惊恐,对她所有的怒气都消散了,只剩下心疼。再舍不得教训,只想收藏起来好好疼爱。
锦颜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见他眼中皆是对煦儿的疼惜,竟令她生出了愧疚。她何尝不心疼,将煦儿置于险地,她更自责悔恨。她不是好娘亲!跟着她,煦儿只会遭受更多磨难……
亲吻过他的小脸蛋,俯身将他轻轻放在地上,直到朱暊抱起他,终是没忍住,流下一串不舍的眼泪。
朱暊怀抱煦儿,每近一步,顾涟城便将刀刃推进一分,他不敢再靠近,立于三丈外,试图用眼中的怒火将顾涟城吞噬。
“顾先生,放开王后,朕饶你不死!”
“老夫何惧一死,我真正想要什么陛下是知道的,只要陛下肯成人之美,老朽愿为陛下作牛作马,鞠躬尽瘁。”
“放肆!此刻你已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识相的,就赶快放开王后,朕免你死罪。”
“放了她?哈哈哈……如今她可是我的保命符!主意可都是你这宝贝王后出的,想不到吧,不过,说起来我还得谢谢她,若不是她解了我的软筋散,你恐怕是要将我囚禁至死吧。朱暊,我告诉你,我若见不到兰儿,你日后也休想再见到她!”
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骨骼咯咯作响,纵使一贯能忍,此刻也无法压下滔天的怒火。
“顾涟城,想死,朕成全你!”随即手腕翻出,半截断箭破风而出,直取他面门。却见顾涟城一个鲤鱼打挺,扯了锦颜双双栽入湖中,不消片刻,两人的身影便如同水面的涟漪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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