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历历

又回到顺源里16号五单元东户了，门店内客来客往生意很是兴荣，唯独坐在前台的小哲子一脸惆怅。但看到沙新与左左进来后，立刻欢叫着扑过来一纵身吊挂在他们俩身上：“作妈！沙叔！我姥姥呢？”
    店员们也围上来纷纷问左左，左妈是不是去医院手术了，没有人把左左当外人看，似乎她离开的两天跟没发生一样，这两天她却像脱了层皮，二世为人的感觉。
    一个小时后店门关了，大家各自道别回家，沙新抱着睡着的哲子给左左送上来，约定明天一早来带她去医院看左妈，他还定了医院隔壁仿膳最好的单间，明天中午在左妈手术前吃顿团圆饭，然后各处检查了门窗安全，道别走了。
    毕竟十月下旬了，半夜里裹着薄被的左左被冻醒看到蜷缩成一团的小哲子拼命朝她挤过来，那边大床闪出一大半空地，这边她却被挤到了边缘几乎掉下去，仅有的一条小薄被也被他给扯走半边，仍瑟瑟抖动着。左左咒骂了他句把被子全给他盖上去，自己下床哆嗦着跑去衣橱打开找条被子盖。
    橱子上层是好几床厚棉被，左左抽出中间一床中厚的拉出来搭在背上刚要关门瞥见下层整齐的码放着一身天蓝色缀满小星星的棉布无领保暖衣，顺手一抓柔软的像云朵：“老太婆一70后还愣敢把自己朝90后去装扮，切！”左左把被子扔床上回身抓起了那身保暖衣裤拿到床上决定自己先穿一夜取暖，正好手脚冰冷的不行呢。
    可靠近了灯光看，才发现这衣服不是真空棉的外卖货，是老太婆自己用棉布，棉花自己做的手工货，针线包还在里面放着，有一点内襟还没缝完，露着白棉花呢。
    左左只好遗憾的放回去，可看到在下面还有一身淡黄色的无领保暖衣，同样质地柔软轻巧而且是全完工的可以穿的，她拿起来穿上正好啊合身！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拿起来这身淡黄色的棉衣，下面还有一身淡紫色的小花儿更漂亮的保暖衣在哪里静静的安放着。
    在下面在下面……就像古老童话里，的聚宝盆一样，扔进去一个铜钱后，拿不尽的铜钱在里面排队等候着人来取，左左取了一身又一身的棉衣，一在身后渐渐堆成了一座五彩的小山头，她满头大汗数着一直拿到了20身棉衣时，终于见底了。但那比较另类的第21身棉衣一露面瞬间把左左惊的几乎要窒息了。
    先说外面这20身棉衣其实也大有不同，一身比一身小，从左左可以穿的成人棉衣一直到六七岁的小孩棉衣，而且都是花色的女孩棉衣，而且衣料与棉花质地也随着衣服的变小而变差，最底层最小的几乎就是大人旧衣翻新的面料，棉花也是黄色碎棉絮。第21身棉衣前面这些最大不同是，那是一身男婴的棉衣，虽然也是手工，也是新棉布料，雪白的棉花。
    左左眼前闪现6年前那段永远难忘的场景，自己在出租屋匆忙给孩子穿上这身他姥姥之前送来的棉衣，抱着他下楼去坐上公交车看还几天没来的姥姥，可是在公交车上她睡着了，醒来时怀里只有孩子的大斗篷，可那穿着一身新棉衣的孩子不见了，司机要她去报警，妈妈疯了样追着她要孩子，她不敢说是为去见妈妈才丢的孩子，只说自己烦了他好哭，丢在公交车上了，就算找回来找回来也不要了！她知道那些天妈妈天天坐在公交车上到处打听消息，两个多月后妈妈才来看她，却再也没提过孩子的事，然而今天这里却出现了这身左左梦见多次的棉衣。
    这身棉衣之下是逐渐大起来的7身棉衣裤，男孩的，最新的一身也是还没有缝完内襟。在那里面放有一个塑料包，打开里面是写着妈妈大名的的一份收养申请“女儿身体不好，外孙暂时由姥姥抚养。”下面是左左与妈妈，哲子三人的户口本，哲子与户主（外祖母，外孙）左左与户主（母女）最下面是左左的当年扔给妈妈的那份红笔写就断绝关系声明书。再后面是妈妈这些年来所有存款单据，老屋，店面的房产证。
    哲子，这个追着左左死皮赖脸要叫妈妈的男孩是她的儿子？是她丢失了6年的儿子？
    左左6岁离开家，26岁才正式回来，妈妈一直在给她做着棉衣，20年！又给她的孩子做了7年。而这20年里，满怀怨恨的左左没有叫过她一声妈妈！
    大三时，左左在一家媒体做兼职采访助理，就是为一位著名的大记者鞍前马后打杂整理稿件，某个星期天，一向苛刻严厉的记者大妈竟然请左左喝咖啡，说要把一个重要的独立采访任务交给她。并且她将要采访的那个对象是个创业小美男，左左当时感激涕零差点给她老人家跪下去；“拜请收下小的不太坚实的膝盖，从此鞍前马后为您老人家送终……啊我呸，是为您老人家效忠啦！”
    离开咖啡馆道别后左左弯弯带笑意的眉眼，嘴角瞬间都恢复了平时的一字线型，什么创业小美男，无非被采访者籍籍无名，她不愿耽误自己一个大好周末罢了。再说40岁老处女的审美观能跟18岁的左左在一个起跑线上吗？就算在同龄人中，左左也觉绝对是一骑绝尘千里的孤独侠女，从小学到大学毕业，那些校草，学霸什么的说是在的一个都没入过她的法眼，以至于有段时间大学同宿舍的无聊家伙们以为她是拉拉，纷纷施展媚态勾引逼她现形，左左实在不堪其扰只好招供说有暗恋对象了。
    “谁？？“宿舍里7个八卦女齐声呐喊。
    “周星驰。”左左淡定的说道。
    那七个八卦女顿时在一片“我去”声中阵亡了。
    没有人知道左左真正喜左左的男人是什么类型的，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不喜左左什么样子的，有段时间她特爱看《神雕侠侣》，最喜左左其中郭襄的无望爱情：“我走过山时，山不说话，我路过海时，海不回答，小毛驴滴滴答答，倚天剑伴我走天涯。大家都说我因为爱着杨过大侠，才在峨嵋山上出了家，其实我只是爱上了峨嵋山上的云和霞，像极了十六岁那年的烟花。”那时她就隐隐预感到自己的爱情会跟她一样：“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
    采访目标在云霄路嘉盛大厦２７层的国际会议中心等着，那人叫陈昂。由于路上堵车，又是第一次来高级商务区，什么嘉盛，嘉禾，嘉年华大厦林立，当左左飞进电梯来到２７层国际会议中心时，已经足足迟到了１５分钟。
    会议室内空荡荡渺无人迹，她不敢电话记者大妈，只好去前台询问，前台女孩翻看了记录后告诉她，刚才登记租赁会议室的陈昂租赁时间在２０分钟前就到期撤走了。“您能告诉我他电话吗？”左左有些绝望。
    女孩摇摇头，左左叹口转身刚要走，女孩突然冲她眼神示意，去看侧边人工楼梯的门，那些地方一向时吸烟一族的集散地啊？
    左左抱着一丝侥幸走去轻轻推开了侧门，两个大大的垃圾桶盖上满是烟灰，里面一股浓重呛人的烟味熏得她几乎张不开眼睛，一个背对她趴在楼梯上的男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忧郁的眉头紧拧着，但客气的微笑着闪开路，他以为左左要上楼。
    “请问，您是陈昂先生？”
    “你？”
    “我是创业者乐园派来采访您的记者，抱歉堵车我迟到了。”
    “没关系。”
    “那……下面小咖啡厅气氛不错，咱们去那里聊聊？”
    “不用了。”
    “没关系的，我请客，请！”
    “我，项目黄了……”
    “？？”
    “投资人临时改变主意撤资了。”
    “那昨天还好好的要做专题？”
    “是我太信任别人了。”
    “……那那我？”
    “我一会给您领导说明下？”
    “不用不用，我会处理的，那个……别伤心，起码没有负债是吧，再找项目吧会有机会的！”
    “让您白跑一趟。”
    他们客套完再无话，左左转身走开，在门口稍微回头，竟然看到他也回头在看左左，囧……左左急窜出门,差点把额头给碰裂也不敢再回头了，他们再次彼此客气的笑了下，同时想起似曾相识的缘由，前不久在晴川河边，惺惺相惜共读海子诗歌的那个人。下楼来找个隐蔽的绿植后打了自己火烧云的脸几巴掌才算冷静下来，可恨啊，她的处女回就这样被一个才创业就铩羽而归的屌丝男给拿走了。
    “处女回？”
    “只知道有处女座，处女回是个什么鬼？”
    “就是第一次为男人回头啊！”左左自言自语着，虽然采访任务泡了汤，竟然还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