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历历

21 棉衣(3)


那些折磨与痛哭流涕的日夜过去后,她再也不会掉一滴眼泪了,即时炭火落到手臂上一声也不吱。从那以后到她上初中,再没见过妈妈跟弟弟。每天夜里搂着小棉袄发呆,夜里噩梦害怕了就狠狠虐待自己,把手指用刀子割出血来,故意在体育课上发狠训练自己昏倒了才摆休。
    初中时,生意大发的养母竟然怀孕了双胞胎,对左左更严厉苛责了,他们为了给孩子上国外户口,办了投资移民去了澳大利亚。给她留下了那个院子,以及她亲妈家地址,声明他们走后不会再给她提供生活费。但左左没有去找亲妈求收养,她把原来养父母做生意用的几间门面房租出去,上下路上,星期天出去捡破烂买,有时为了凑学费也偶尔卖次血,那时她独来独往沉默内向,除了每次考试时因为成绩优异被人提及之外,平时就像个隐形人一般。
    只有一次,同学们看到了这个瘦小沉默女孩的爆发。班里有个同样孤独的男孩子叫沙新,父母离异,独自跟着年迈爷爷在乡村居住,每天费尽心机的躲避着同龄的村匪路霸欺负,还要照顾多病的爷爷,在悲惨的青少年生涯中苦苦挣扎,拼命学习苦盼快点长大。
    有一天,沙新调皮的同位在自习课上,面对心仪女生为了拔高自己的存在感,一连大喊班主任外号三秃子三声,被潜伏在窗下的班主任听见恼羞成怒,上课就连发十二道金牌——连番刁钻的课业问题抛给同位,成绩烂到家的同位自然是啜啜无语中被提上讲台去示众了。
    班主任让全班所有同学排队去唾弃他一脸口水,以示惩戒!
    轮到沙新时,他不肯对同位唾弃,班主任震怒,反让同位来唾弃沙新,即可下台结束惩罚。同位经过刚才连番洗礼已变成翻然悔悟的好学生,狠狠唾弃了沙新满脸。后边群情激奋而来的有沙新暗恋的班草,青梅竹马的小邻居,结义兄弟……
    全班惟有一位,最矮小,成绩最差,全班公用出气筒的小女生左左,坚持不唾弃沙新。于是他们成了全班公敌,罪恶二人组,被罚站打扫卫生,被孤立羞辱,被同学取笑一对狗男女!逼他们承认彼此暗恋。
    “没有谁比我更知道被孤立、被欺负的滋味有多难受 ……我发过誓,绝不那样对待任何人。”左左对沙新说的这句话,直到他大学毕业当了执业律师,仍深深记得并实践着。
    如果就那样下去,他们的友谊可能会一直维持到大学,也许左左不会再孤独的一个人去晴川河边坐着发呆,不会遇见陈昂,不会发生后来那些事。但他们的友谊在一次沙新带着左左9年未见的亲生妈妈来到她破旧的小屋时结束了。她拒绝让妈妈进来,妈妈最后昏倒了,她才开了门,后来虽然象征性的跟她回了家,但从不跟他们一起吃饭,也不跟弟弟说话,每星期有四天自己仍在老房子里独住。
    而且再也不同沙新一路上学,不跟他说一句话,高中明明分数都超了,却一个人执意去隔壁县的二级高中住校就读。
    夜风越来越重,晴川河水缓缓扬起的波浪似乎要凝固了都,这些几乎每天都要在心里,在眼前走过一遍的往事依旧有着强大杀伤力,有人说时间是治疗创痛最好的药剂,错了,时间对于创痛是最残忍的催化剂,时间愈久创痛越深,没有始终无限循环。所以她狂吃狂喝希望自己忘掉这些痛苦纠葛,她想当个没有记忆的人,但骗得了的是外人,骗不了自己,想忘记的事情都是难以忘记得,所以怎能忘记?自欺欺人罢了。
    “欢儿,欢儿!”从背后传来一个衰弱暗哑的女人呼喊声,停车声,熟悉的男人低语声。
    左左忽地坐起来回头看到是左妈跟沙新随走随呼喊着在岸边一寸寸的找过来了,跑开来不及了,朝前一步迈进河边浅水里,本来是期望抓住些芦苇遮挡着自己等他们走过去就爬上来,可瞬间人歪斜着朝深水区滑去,她拼命抓住了一丛粗壮的芦苇,脚下乱蹬着终于踩到了一处突兀的硬地,总算稳住了身子。
    抬头看见“左妈”跟沙新正呼喊着一寸寸用手电照着河岸走过来,两天没见她的脸似乎有瘦长了许多,灰白头发变成全白,佝偻着枯瘦的身子喘息着突然一个蹀躞差点栽进面前水中。幸好有沙新扶住了她。
    “阿姨,要不咱们还是报警吧,万一她。”
    “没事,从前我是处处担心她,跟陈昂他们在这里过了两天她还好好的,就再也不会寻死了。”
    “依照我当时就阻止李星,咱们当初说好的,互不追究,可他们又反悔。”
    “让他们见也是为了左左啊,这陈昂就是她的一个结,早了早好,不然看她这样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啊?”
    “你还是不打算把那件事告诉她吗?”
    “再等等吧。”
    “那你在这歇会儿再去前边找找,陈昂在那边找呢,我们一会在这里碰头儿。”
    “哎,好好。”沙新匆匆照着河岸过去了,手电光在左左隐身的芦苇丛扫过去。
    他们竟然提前知道自己会跟李星来的事,还有什么约定跟陈昂,左左刚恢复的对她的一点好感又荡然无存了,从小到现在都生活在她的计划里,你怎么就料定我跟陈昂共处这两天后就不会再自杀了?我偏偏就你计划落空!
    左左愤怒的怒视着佝偻着坐在岸边的她气愤不已,双手攥起拳头愤怒的在空中砸击着,突然身子再次歪斜着朝河里滑去,我的天啊,她愤怒过度忘记了自己是在水里,抓着一丛救命芦苇在维持着身子平衡,刚才双手一挥松开了芦苇!
    “救...命...”左左双手无力的乱抓着迅速朝河水深处滑落,渐渐水没到腰不了。
    左妈正低头黯然神伤着,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救命,然后看到前面芦苇乱七八糟的倾倒摇曳着有黑色大鱼东西在朝深水里滑落。扑爬过去打开手电就看到了左左惊恐的眼睛,水已经吞噬到了她的胸口!
    左妈忽地跳进水里踩水来到左左面前,拖住她往回走,虽然她会游泳但左左太沉了,渐渐里吃不消了反被她拖着倒回去;“救命,救命啊!!”左左大声嚎叫起来,刚走出没多远的沙新听到了这边的呼喊声,奔跑回来,还有也来到附近的陈昂,俩人总算把水中的俩人拖了回来,可左妈却不行了,喘息着一阵阵发昏。
    陈昂驱车直奔医院,左左跟沙新在后位上照看着左妈,左左害怕的抱着她一路嚷嚷:“老太婆你可别给我抢啊,要不是你在水里我才不会那么没骨气的嚎叫救命呢!”左妈清醒时越来越少,只是紧紧的抓着左左的手。
    好在医院里有她的预约床位,顺利办了手续进入抢救室,一个小时候医生出来告诉他们,病人危险期解除了,但手术以势在必行,不能再拖延了。
    “什么手术?”左左跟着沙新熟识一个护士换了干衣服回来,茫然问。
    “阿姨心脏搭桥手术已经预约了好几次了,都没时间......”沙新低声说道。
    由于医生坚决拒绝他们进入病区探望,陈昂看了眼左左跟他们道别先行离开了。
    左左走出医院大门径直朝旁边小湖跑去,在湖边她嗷嗷的对着湖面嚎叫,然后去撞树,踢护栏,打自己耳光,冲到湖边俯身到水面去,瞬间从背后伸过来一对粗壮的胳膊把她环绕起来挡住,左左回头怒视他。
    “这市内的小湖水没河水凉,别试了。”
    “这是对你们的无声抗议!”
    “行啊,咱们回店里上两碗热的清汤面吃着,您慢慢抗议好不好?要不就去车里抗议也行。”
    在暖洋洋的车里,喝着他递过来热饮料,又被披上了他暖暖的大衣,左左的怒气随着饮料一点点消失了,渐渐困顿袭来竟然歪在他旁边昏昏欲睡,这样夜晚在出租房里一直失眠,但在这里却昏昏欲睡,左左不知道自己这该死的生物钟是怎走的。但她仍不服气的喃喃着;“等着我给你们算账,都欺负我,都欺负我你们。”
    忽然沙新停了车,直直的看着左左,把她冰冷的一双胖手包裹他那一对大大的手掌里,轻轻抚摸着,用自己的脸去温热把它们塞进自己怀里去捂热。
    左左想挣脱但那里实在太温暖了,一千条毯子也没有那里暖和,她忍不住把手往里伸去他肋下,冰条一样的手指使沙新吸着冷气哆嗦了下。她感觉到了要把手抽出来,却被他用力夹住,继而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有时候,就像现在,我真愿意就这样时间凝固了,或者让我死去在这一瞬间。”一向幽默风趣的沙新突然感伤了。左左夸张的打了好几个冷战顺势想挣脱他怀抱,可被他抱得牢牢的。
    “说人话成吗?”
    “看你被人欺负我……”
    “没人欺负我,我受虐狂,变态行了吧?”
    “我也是受虐狂,被你虐12年了,越虐越上瘾了,我怎么办啊你说我怎么办?”
    他近乎喃喃着在她耳边,热气吹得她耳朵痒痒的。
    “别,我是冷血动物,会把你给冰镇了的。”左左害怕了,她喜欢他但却不想逾越自己心里防线,她的所有痴情都还在为那个人守贞,尽管他那么无情决绝的抛弃了她,可是左左还是做不到忘记他,接受别人。
    “我是农夫,就喜欢把美女蛇放在胸口,咬我啊,有本事来咬我啊。”他看到了左左一瞬间的伤感,开起玩笑来。
    “别废话,给我找到新租房了吗?”
    “找到了。”
    “那好带我去吧,我不想再去她家住了。”
    “好啊。”
    “是不是合租,要不要签合同?”
    “是合租,但不用签合同。”
    “为啥?”
    “你住大卧,我住大卧门外的客厅,大卧灯坏了,怕黑的话必须要开着门与我共用客厅灯。”
    “跟你合租?混蛋,骗子…..”左左掏出双手狠狠去掐他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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