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和你说再见

第62章


  她去按那个长长的按钮,手机开始记录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和我没关系。”
  手指还没离开按钮,她的身后璩应城站起来,插话说:“你回家吗?帮我把这个东西带回去好么?”
  因为时差的关系,容城此刻是傍晚。
  杜江南的电话开着免提,正在听微信。最后忽然听到了男声,他怔了怔,回头问傅长川:“我还没说到最精彩的呢——对了,刚才那是男人声音么?”
  他又放了一遍,确认真的是男人的声音,一时间目瞪口呆:“阮之有男朋友了?
  ”
  傅长川坐在沙发上专注地看文件,仿佛杜江南刚才说的话不过是杂音。可他翻在这一页已经超过了一分钟,终于不耐烦地抬起头说:“你什么时候走?我要出去了。”
  半年的时间,他换了一个人似的,一改之前懒散的作风,开始昏天暗地地工作。只是没有再提起“阮之”两个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也只有杜江南,敢大大咧咧地过来,当着他的面和阮之聊语音。
  “哦,我只是顺便要告诉你件事。阮之马上就回国了。”
  傅长川身子僵了僵。
  “别这么看着我,我面子没这么大。”杜江南耸耸肩,“她是为蒋欣然回来的。”
  傅长川站起来,对着窗上的倒影,理了理衣服,准备要出门。
  杜江南一脸讪讪,追着他喊:“航班号和时间发给你了。”
  办公室里没了人,杜江南正觉得没意思,正巧连欢进来,笑眯眯地问:“杜总,要一起吃饭吗?”
  他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无风不起浪地说:“你们老板娘跑了,外边有了新男人你知道吗?”
  连欢:“……”
  “我可是好心告诉他阮之回来的航班消息——”杜江南挽了挽衣袖,用痛心疾首的表情说。
  “早就知道啦。”连欢轻轻笑了声,随口就说。
  “……你怎么知道?”
  “噢。”连欢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关于阮小姐的消息,没有人会比老板更关心啊。”
  “可他不知道阮之有新男朋友了啊
  !”
  “新男朋友?”连欢想了想,“那老板可能会头痛吧。”
  此时的傅长川按着地址,找到了城郊一幢别墅,摁下了门口的通讯器。
  铁门打开了,他开着车进去,傅魏鸿站在门厅的地方,拄着拐杖,一直在等他。
  前段时间傅魏鸿在家里摔了一跤,前两天才刚刚能下地。月底,他打算带着陈昕回法国,今天无论如何要见傅长川一面。因为公司的事尘埃落定,傅长川到底还是答应了。
  不过短短半年,当初那个精神满满、充斥着控制欲的男人已经不见了,现在傅魏鸿完全是一个老人,微微有些驼背,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支撑那根拐杖上。
  傅长川踩下刹车,看着这个年迈的男人,无法克制此刻自己纷乱的想法。
  终自己这一生,大概都无法对这个男人产生“父亲”的感情吧。所有的不幸、阴暗、不安都是来自于他。年幼的时候,他甚至想过,如果有时间机器,他会穿越到母亲结婚前,告诉她这个男人并不值得她倾心相待——也只是孩子气的想法罢了,他没办法选择父母,所以,他这一生,必须要为这样的家庭付出代价。
  傅长川下了车,傅魏鸿欣喜地走过来,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打招呼,便只说了:“你来了?”
  他没什么反应,傅魏鸿又说:“快进来吧,他们不在家。”
  傅长川淡淡笑了笑,哪怕此刻陈昕陪着傅魏鸿站在一边,他一
  样能自若地下车。他们在不在家,他根本不介意,也从来不怕所谓的尴尬。
  客厅里,佣人端上了两杯茶,傅长川也不碰,手里把玩着车钥匙,依旧不开口。
  “长川,我病了这大半年的时间,那件事……真的不知道她会这么做。”傅魏鸿轻轻叹了口气,“阮之回来了么?”
  什么都能谈,唯有她,是他的底线。
  傅长川抬起眸子,眉宇间已是显而易见的忍耐。
  看着儿子的脸,傅魏鸿忽然间就想到了自己的妻子。
  傅长川的五官像极了他的母亲,他的优秀也是一模一样遗传自她——当然,也包含那个家族遗传病。
  年纪大了,或许就是喜欢回忆往事。
  回忆起新婚的愉悦,那个漂亮、纯净、聪明的妻子,他曾经是如何爱慕她,又如何对新出生的儿子视若珍宝。可他这样的男人,有着远比正常人都要敏感得多的自尊心。彼时,他年轻、英俊、富足,又渐渐在商圈中占有了一席之地,可唯有倚靠岳父起家这个渊源,令他总觉得旁人会对自己指指点点,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直到在一次华人聚会中遇到了陈昕。那个柔弱、美貌的少女,全心全意地崇拜他,他没有把持住自己,终于还是走出了那一步。
  他后悔过,内疚过,想要付一笔钱,打发陈昕远远地离开。
  可是谁能想到陈昕拿了钱,却隐瞒怀孕的事,直到一年后,带着孩子出现在他面前。
  是
  个健康的男婴。
  木已成舟,他只能向妻子坦白。
  她依然十分淡定冷静。她那么聪明,怎么会察觉不到丈夫的变化?可是出于自尊和骄傲,她不会刻意去拉近两人渐行渐远的关系,只是把全部精力放在照顾孩子,以及修整父亲新买的庄园上。
  她在艺术和建筑上的天分极高。只是因为身体原因,没有读大学,断断续续地旁听了建筑系的课程。即便这样,最后修缮完毕的庄园,却令所有人都觉得惊叹。
  傅魏鸿记得很清楚,那个晚上,就在她的卧室,她微微蹙着眉听完这一切,长睫微颤,再抬起头重新望向他的时候,已经没了爱意。
  那个瞬间,他就知道,他想要重新开始的想法,她压根不会接受。
  而后的数十年,就像一场梦,他证明着自己的不在乎,进出都带着陈昕,甚至让她搬进了妻子亲手设计的庄园。
  而她远离这一切漩涡,直到去世,没有再看他一眼,再和他说一句话。
  他已经对不起妻子,却又纵容着情人去伤害她的儿子。
  傅魏鸿闭了闭眼睛,忽然觉得这一生就这么过去了,豪富、权势、爱情、欲望,他都曾有过,却什么都没留下。
  “长川,我是想找你谈谈遗嘱的事。”他俯身将茶几上的一叠材料往儿子的方向推了推,“如果没有意见,将来我走了,就按照这样来分配。”
  傅长川大致看了看,傅魏鸿倚靠岳父发展出的动产
  不动产,依旧留给自己。陈昕母子分得的,不过是他个人名下的一些现金,以及新近在容城购得的地产。
  他微微笑了笑:“你给他们留的东西,恐怕不够坐吃山空的。”
  傅魏鸿眼神中滑过一丝歉意,又有些释然:“长川,之前在巴黎找你谈的那件事,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想让你把你母亲的股权转给斯明。我知道你不会答应,我只是——”
  “你只是想要和我借机谈个条件,想要我以后照顾他。”傅长川替他说了,丝毫不显得意外。
  傅魏鸿苦笑了下:“你原来都知道。”
  傅长川平静地说:“我做不到。”
  “我知道,她做出这些事之后,我十分后悔。就这样吧,反正等我走了,也不用再替他们操心。”傅魏鸿略有些语无伦次,情绪低沉。
  “如果你是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些……”傅长川握住了掌心的钥匙,“遗嘱的问题,我会让律师再和你协商一下。我同意这样的分配。”
  “长川……”傅魏鸿看着他,用一种恳求的目光看着儿子,“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不了。”
  他刚站起来要走,门口忽然有陈昕尖锐地声音:“傅魏鸿,你就是这么对我们母子的么?”
  看起来,陈昕也是刚知道这份遗嘱的分配方案。
  此刻的她,哪有当初那纯净、一心一意仰望的眼神,无非还剩下狰狞的嘴脸,以及岁月抹去的温柔相待罢了。
  傅魏鸿看着她发疯一样扑过来,没有愤怒,只剩下无尽的疲倦和麻木。
  傅长川并不想参与到这样的争吵中,绕过了沙发,打算离开。擦身而过的时候,陈昕一把抓住他:“你这个杂种!你不准走!”
  他便站定了,微微低头看着这个女人。
  或许是因为自小颇带凉薄的个性,他很清楚,纯粹的恨一个人并没有什么用。与其恨,不如让他厌恶的人付出代价。
  前者只是折磨自己,后者才是折磨别人。
  他向来是行动派。
  “我当然不会走。”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会确保这份遗嘱按照它现在的版本执行。另外,忘了告诉你,向RY注资的私募基金,是我和朋友在欧洲创立的。也就是说,当初签一个转让协议,不过是逗你们玩一场。”
  “傅长川!”陈昕的脸色恐怖得像厉鬼一样,胸口剧烈地起伏,“你有钱有势又怎么样!可你注定一个人!和你那个妈一样!死了也没人送终!”
  啪!
  傅魏鸿一巴掌,扇得陈昕倒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
  傅长川冷蔑地看着这场闹剧,脚步并未停顿,直到开车驶离这个地方,他放缓了速度,忽然想到陈昕的那句话——“你注定一个人!和你那个妈一样!死了也没人送终!”
  他赢了么?
  恐怕真的未必。
  此时此刻,暗夜之中,他无法克制的,思念起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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