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旅程

13 第 13 章


在许教练走后的第三个礼拜,我离开了我所就读的初中,到了另一所以体育闻名全省的初中——L市体育中学。我做这个决定是因为单单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没人干涉,大伯只管给我每月的生活费。其他他都尊重我自己的决定。一个人,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处,你可以真正做到随自己的心意去做事,在这个世上,如果能真正做到随自己心意活着,永远是一件幸运而幸福的事,而苍生中凡夫俗子有几个能拥有该等幸运与幸福。我办好转校手续,肩上扛了个绿色蛇皮大袋,乘上汽车,向L市体育中学进发。那天是上午接近中午,秋日,有暖意侵来,汽车驶在一条直的望不到尽头的水泥马路上。那天我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个想法,既然许教练打电话告诉我有天分去当一个优秀的运动员,为何我不去报考军校呢?在冥冥之中,也许注定了。往后的一切都与我突然不可名状冒出的想法有着难以言说的联系。而在当时,我只觉得,那个想法不赖,我在许教练的教、练之下身体素质应该可以符合考军校的条件,而且我文笔不差。
    我开始了第一次梦的追求,发奋苦练。在那次市运动会上,我肯定了我当初的想法。
    第十二届L市运动会在市体育场高调举行,我低调地准备着。任何外界的干扰,许教练都一一排除了,所以到我比赛的那天我还不知道对手实力怎样,这在我当时还算智慧的小脑中产生了一种真理动摇的坏思想,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个真理遇上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时候,它不一定真的有理了。许教练没向我解释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对手的实力,后来我自己一想,我跑1500米,要对手实力干什么,跑步不讲与对手竞技的技术,又不是乒乓,我跑我的道,我跑我的速度,许教练不让我知道一切关于对手的资料就是想让我能真正静下心来,不知道,才能真正静下心,内心平静才能无欲无求,无欲无求才能幸福,也许愚昧是一种变向的幸福。
    果然,我轻轻松松的在预赛中以第一名跑进决赛。决赛是在下午,那天刚开始还是有阳光,等到快要开始决赛的时候,天阴了。我在决赛名单中看到了两个我以前接触过同名的人,但我只是觉得这不太可能,在中国,你要说陈伟,可能排队排到几公里之外还不见尾,这很正常,名字,也是中国特色嘛。但命运就是这样喜欢捉弄人,命运是导演,我以为我是主演,但有时突然发现是群众演员。我还真碰到了同名并且接触过的人,罗江、王成。原来他们俩是另一组的,都进了决赛。
    决赛比赛跑道的排列是按预赛成绩来编排的,从第一道到第八道,王成在第二跑道,我第一跑道,我右边的右边站着罗江。离发令枪爆鸣还有五分钟左右,那时天已经阴了下来,没有一丝风,让人发闷,秋天总是让人发闷,秋天阴暗时更让人难受,有心脏撕裂的声音,有孤雁哀鸣的幽怨声,在天空盘旋,盘旋没有落下,一阵一阵,像儿时夜里钻在奶奶怀中听到房屋外两只野猫的对骂声,如四岁婴孩接连的啼哭,这样的渺茫,幽幽怨怨,我的心里觉得很苦,苦水满溢。当我用眼瞟向右边的时候,瞟的太右,眼部肌肉拉伤了,眼泪哗的流了下来,我还没来得及擦掉泪水,发令枪就催促我该上路了。我跑得飞快,比训练时还快,没多少时间我就跑了三分之二的路程。我永远不会想到,我之后的离开竟会与一个回答有关。
    那次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煎熬时光中,我改变了对江涛的看法。我最初不喜欢的原因是他太女人样,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而在那次毒蛇事件之后,我喜欢他了,原因是他像个女人一样整天来到我的床前,当然只是床前,他口中的话语成了我孤独年代中难得的欣慰与感动。同时我也改变了对马丽萍的看法,而非罗江,他一直是我的兄弟。马丽萍在我那两个星期中没有来过一次,我也曾为她辩解,也许是她爸管她太严不让她出来,也许是在做暑假作业因为她是个好学生,也许,太多的也许也不能改变我眼前的事实——她和罗江在池塘一起洗澡。
    那天下午,我支起一条发紫黑色而肿胀的腿,从床上爬下来,沿着墙,一瘸一拐的到阳台,一直躺着,很久没见到阳光,人的心总会压抑。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分,我喜欢阳光是快要死亡的阳光,在我小时候我思考的主题是死亡,一切的死亡,黑鸟的死亡,黄狗的死亡,青叶的死亡,夕阳的死亡,人的死亡。当我爬到阳台的时候,在西边的西边,夕阳正在死亡,我将目睹它的死亡,像风目睹花的凋零。夕阳在西边的远方,比远方更远,远方只有孤独,它从西边的天空中缓缓走下阶梯,它的坟墓是一张床,它将安睡在那。夕阳死亡的最后时刻,有白色的烟云缭绕在它身旁,白色的烟云薄得像一层丝绸,柔软也如一缕缕的蚕丝,西方的天空胀红着脸,像初恋时突然间碰到爱的那个人,不知所措,潮红着脸。跟夕阳说再见,真的再也不见了,明天的云烟去了哪呢?我在目睹夕阳死亡之后,觉得很满足。把头从西边撇过来时,望见池塘里两个最熟悉的身影,夕阳的确死亡,但刚死亡的东西它的影响力还是存在的,虽不能发热了,但发光还是可以的。顺着稍有暗淡的光,我认出是马丽萍、罗江。江涛刚刚来过我这,向我诉说他一天的见闻,提到了马丽萍与罗江的关系,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内心却颤抖个不停,我所预料到的最坏的结果居然发生了。
    而那个回答是源于我的一个要求弄明白马丽萍离开的原因的解释。我的腿刚能走路的时候,我就跑到马丽萍家门口,塞给她一张白色纸条,只看了她一眼,急忙跑开了,我跑步的速度总是那么快,跟风似的。
    第二天,吃了一半早饭,我骑上自行车就向学校奔去。那张白色纸条上写的是,明天早上8点,学校大樟树下见。写得很具体连时间点也写上了。路上我反复练习着怎么开口向她说第一句话,脑中一直绕着个疑问。我把车停在车棚,对了一下表,7:50,还有点时间跟樟树去练习,我朝着操场走去。八点早已是大白天了,我分明看到一个穿白色裙子的人,心如煮沸的水,不停地翻动着。
    我离她五十米开外,我想这样跟她告白,你还好吗。觉得太欺骗自己,她会说还好,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我离她还有三十米,我想这样跟她告白,你还喜欢我吗。这样问原本就是多余,像让人加入保险。
    她离我只有十米,我想这样跟她告白,你离开我的原因是什么。我觉得这个问题很蠢,已经离开了就不需要再多问,多问只会让那个人更觉得离开你是对的,离开跟爱一样,在提出相爱或提出分手那方的少男少女的心里是不需要理由的,而另一方总是会问你到底喜欢我哪里,你为什么要说分手。
    她离我两米,我开了口。
    为什么离开我。
    因为你总是跑得飞快,头也不回。
    我头也不回地,跑进车棚,骑上自行车回家了。
    这个理由算什么,我一直在思考,她到底想说什么,我一直不懂,连那次市运动会上我还是不懂。
    离终点还有200米左右,我的余光隐约感到有人在我身后,我没有回头,在弯道转弯口时,那个在身后的人超越了我,是罗江。他大喊了一声,我心里想着,他个白痴,喊一声泄了气就提不起速度,他连这个也不知道?在他超出我五米开外的时候,我停了下来,然后向右拐出跑道,全场观众像国足进了世界杯一样,吵闹起来,声音像洪水猛兽,我看到所有主席台上的教练都一个接一个的站了起来,我向最后边看去,我的教练站在那,一动不动,望向我,我不敢再望他,我头一扭,低下头,走出赛场。我离开的原因是马丽萍在那个暑假说的那句话,“你总是跑得飞快,头也不回”。现在罗江跑在我前面了,我应该收脚了。我问的是她离开我的原因,而不是选择罗江的原因,既然她离开一个人的原因是因为那个人跑得飞快,不回头,那么这次罗江比我跑的快,她也应该离开他才对,不管是什么时候,比赛的时候也一样。那样的想法是那么的愚蠢可却又是那么的根深蒂固扎在我心里,而后的事情都证明我的理论还是有可信度的。马丽萍和罗江在一起并结了婚,马丽萍并没有因为罗江跑的比我快而离开,按逻辑学来说,可以有三种可能。
    第一,马丽萍对我撒了谎,离开我的原因并非我跑的快且不回头。
    第二,罗江跑的飞快,但回了头。
    第三,罗江跑的不快,回不回头都一样。
    事实是,罗江的确跑的飞快,并且回了头,开了个小差只得了个第二名,王成趁他回头时超越了他。另外,马丽萍是三好学生,三好学生不撒谎,所以说马丽萍那么不喜欢我仅是因为我跑的快且没有回头。如果当初我回了头,以后也不会发生那些事。可命运却并不是一连带的“如果”加上“那么”组成,而是由“可是”加上“所以”组成。
    如果当初我回了头,那么以后也不会发生那些事,可是我并没有回头,所以马丽萍最终还是真正离开了,并且不仅仅是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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