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旅程

12 第 12 章


那年暑假,马丽萍离开了我,奶奶也走了,而我被大伯带到城里,原以为破灭的世界再次以另一种形式复活。
    我去了城里,上了初中,和以前一样,我不说话,即使老师提问,我也是站起来望着他,像野猪一样望着他,像流氓一样望着他,直到他确定再也不能从我口中得到答案。我在班里没有朋友,我喜欢独来独往。我的身体开始出现了一些些让我觉得似曾相识的变化,先是不到半年个子蹿到了1米7,声音像是发了怒的狮子,有着低低怒吼的感觉,下身出现了黑黑的毛,像当年罗江向我们兴奋而困惑讲到的一样,当年我们都认为男人的那个东西太丑了,干嘛长满了毛,而且那个小和尚总是翻了皮,曾一度鄙视它们,认为它们很脏。再之后的半年,到初一暑假的时候,我的个子早已过了1米75,身体结实的像一头发怒的小牛。整天光着个背,在阳光下飞驰,黑的都找不着五官,披散着长发,黑的跟鬼一样。喜欢跑步,只要天晴,那黑色的身影总出现在煤渣跑道上。
    有一天教我们体育的牟老师把我叫过去,说县里有人来招新,想招一批体育苗子,说我可以去试一试。我连瞅都没瞅他一眼,望着他把话说完,望着他,最后他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我转身跑开了。我就是这样,我像极了一匹狼。
    我走出办公室,记忆的森林,树木繁盛。但我想先去看看案件的进展。烟蒂头摁灭在烟灰缸的一角,我穿上西装,向审讯室走去。从我的办公室到审讯室要穿过四个走廊,转三个弯。不知是哪个领导喜欢,在去年秋天将始的时候,叫人种了许多桂花、香樟树、松树在楼与楼的间隔中。我本身就爱树,而且特别喜欢桂花与香樟,总觉得那个领导是调查过的,知道我喜欢这两种树,故意把这两种树栽到了我办公室的对面。现在我一打开那扇门,金秋桂花的幽香总能让我的心泅荡出很远很远,而香樟特有的香味,不随风而飘散,它的味道更像个男人的体味,靠近了闻,才能嗅出一二。我转了三个弯,过了四条走廊,到了审讯室门口,本举起敲门的手,放在空中,犹豫着。我现在该不该见他,我不想再见到他,这是最后一个案子,我必须见他,我应该见他,他是个嫌疑犯,而我是警察。
    转动门锁,一声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推门一看,晓东和亚龙还在里面,除了他们俩审讯室里再没其他人。
    人呢,看着他们俩,我问道。
    哦,组长你来了,刚刚讯问完,我们在整理口供,人现在被带到单独看守所里了,到目前为止我们已掌握了一定的有利于公诉方的证据。
    他具体说了什么,我说道,表情严肃。
    他说的不多,但重复了几遍,说他不是故意的。亚龙看着那些口供说道。
    哦,那案件具体进展到怎样的程度了。
    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与证据,罗江故意伤害致人死亡这个犯罪可以移送检察机关提起公诉了。
    恩,再等等,再等几天,一定要查清楚,过几天我亲自来提讯。
    组长,不用了吧,证据都已确凿,都是铁证,我们有人证,那个发现受害者的张彩菊,还有物证,罗江外套下左口袋的血迹,牛仔裤左边的血迹都与死者血迹相吻合,而死者腹部衣服上的鞋纹与罗江鞋子的纹路一模一样。还有死者手指甲内的毛发现已确定为罗江身上的。很明显,罗江是凶手。我们可以把案件移交检察院了。
    再等等,我慢慢说到。
    可组长,你干嘛亲自审,这种铁证的小案子让我们来好了啊。
    我说了再等等,你没听到啊,我瞪起双眼,双眉紧锁。他们俩像小学生犯了错一样,低着头,就好像在等我说一句,你们先走吧。
    你们先回去吧,今天也累了,我随口说了一句。
    他们果真怯怯地低头走了出去。
    我坐了下来,从左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点燃一支烟,望着眼前的另一张桌,想象着罗江刚刚被提讯时的过程。也许他哭哭啼啼,也许他一声一吭,在抓到他之前,我与他有过几次见面,其中一次是在初三那年的市运动会上。
    在牟老师告诉我县里有人来抽体育苗子后的第二个礼拜一,我见到一些拿着皮包穿着黑西服的中年男人,在他们中间居然还有政教处的王猩猩,原名王海开,就因为额头前凸的过分了点,牙齿生的靠前了点,有点像北京山顶洞人,所以学生都习惯叫他猩猩。那天,他是走在最边上的,一直点头哈腰,笑的很假(因为一直保持那僵硬的笑姿,也不会换个位),嘴里不知说着什么,右手伸了又回,那样子倒像汉奸,我想他平时是怎么个仗权欺人的啊,见学生在校内吃零食就把他们骂的狗血淋头,今天怎么自己成狗了,他不该姓王,改姓汪,才对得起他今天的表现。我边想着,边笑了,而他们一群人,也朝我们这边推进了,那时是下午,我和几个体育生在训练,我因为能长跑而不停,被牟老师请去体训队。那天是下午接近傍晚的时段,太阳阳寿未尽还挣扎着吹吐着些热气,虽是秋天,但也不觉寒冷。我笑的时候被王成看见了,他也停下来问我,你笑什么呢?我指着他们那群人的方向,咳了一声吐了一口痰,说继续训练。王成朝我指的方向望去,哈哈大笑起来,妈的,原来是领导来试叉了啊,不知晚上学校领导又会请他们去哪个酒店吃饭,找哪个地方的小姐去试叉了,哈哈哈......我也摇摇头笑着说,温州的吧。王成像是自己要去试叉一样兴奋地说,对对对,温州的,现在流行温州足浴。说笑着,他们已走到离我不到五米远的主席台边,我刚才居然没发现,那群人的屁股后面还有牟老师跟着。
    许教练,这就是陈子书。牟老师从他们屁股后面绕出来,把自己的屁股对着那群人说道,手指着我。
    我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在我粗粗扫视一遍之后,凭经验,认定站中间右边的那位肤色黝黑的应该是许教练,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经验。经验是什么呢?第一,这些不是特别大的领导,大领导我们一般是不会看见的,那些才正是真正来试叉的,他们怎么可能在学校放学之后,他们来的时候,我们按规定绝对会在上课,如果都放学了,还视察个屁所以有时候他们因为某些原因不能真视察,因此都去试叉了。他们这行人应该是县级抽体育苗子的小领导。第二,因为是教练嘛,黑一点才对得起这个称号。你看看我的肤色,身为教练就是去教学生怎么做,陪学生一起练的嘛。
    牟老师的话刚说完,那个中间右边的男人就走出人群,朝我这边过来。我暗自笑道,我的经验还真他妈有用。
    你就是陈子书?他说道,居然发现他的牙齿非常非常白。
    是的,我看着他的牙齿答道。
    来,过来,他拉起我的左手,让我们许教练摸摸你的骨骼,边说边把我拉向那堆人。
    我倒吸一口冷气,所谓许教练就是站在最中间的那个戴金丝眼镜的人,长的瘦高,白的像得了病,我怎么看怎么不像教练嘛。
    来,同学,我看看你的天分。那个许教练说着说着开始摸我了。
    不是看天分嘛,怎么要改成摸天分啊,我随口说到。平时其实摸我的人很多,那些一起训练的队友都喜欢我的肌肉,常常冷不防地摸我一下,所以对他的摸倒不在意,在意的是当领导的总爱说一套做一套,我就觉得做人不能太假。就如刚才猩猩笑的太假一样,领导来了,你陪笑一下,那是理所当然,无可厚非,但你一旦做过了头,人家其实心里早就看出来了,你会像个小丑一样被人笑。也就是真正的领导是不讲话的,阿谀奉承的人才喋喋不休的讲个不停,推深一下也就是,真正的智者是沉默的。
    还没讲完我的话,牟老师就白了我一眼,许教练是摸骨骼看你天分,又不是真正的看。我看了牟老师一眼,旋即朝那个许教练看去,我的双腿膝盖那块正被他那又白又细的手摸着呢,头刚好蹲在我腰的高度,我能看见在他头中央还有比他肤色还白的白头发。之后他又看了看我小腿部分,用五指轻轻捏小腿那块肌肉,像捏一个柿子,但是是青柿子,此时的我小腿正紧绷着。他起身,与牟老师耳语了几句,走之前回望了我一眼,并且报以真诚的微笑。不然我会认为他很流氓,摸了人,没说一句就走,但在我那时还不算不纯洁的心中,一个真诚的微笑胜过千种言万种语。
    之所以认为是真诚,是凭我的经验,即使经验让我认错人,但我还是相信它,因为经验还是让我接错花轿,娶对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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