役晨手记·80代素人志

我叫役晨，一个脑洞比较大的女作家。今天要讲的是一个另类的朋友，吴宇。
    吴宇真是人如其名，是不怎么开口说话的。或许因为他一开口就会被当成精神错乱，所以他慢慢的适应了不开口的日子。小时候如此，长大后亦如此。
    我们是从小学相识的，由于他母亲改嫁的缘故，他搬过几次家，庆幸的是都没有给他转学，所以我们当了六年的单杠劲友，不光比谁翻得快荡的高，还偶尔比爬杆快慢，他总是能第一个窜到顶端，翻上去坐在横栏上揪着树叶朝我扔，然后嘎嘎的笑。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他对我说，他能看到不同的世界，我不信，甚至不明白。
    其实之前我曾经见过他干的傻事。
    那天我看见他在雪地里一边跑一边同空气在说话，时不时仍出个雪球。我觉得这孩子真是孤独的要命，自己竟然同自己也能玩的这样兴高采烈。可他却说他和三个伙伴一起玩来着。我不信。我问那三个人是谁。他却能形容出来他们每个人的穿着和样貌。一个月后的某一天当我再次问起，他仍然能够清晰的记得那天的三个伙伴长什么样子，他形容的很简单，用词却不同前几日。他应该没有撒谎。
    我说你叫他们出来，我也想跟你们一起玩。
    他说好。
    然而，放学后我飞奔至我们常去的小空地，却只看到他自己。
    他说他们不见了。
    骗人。
    他不说话。也不反驳。只是皱着眉头不肯承认自己说了谎。
    此后我们仍旧翻单杠比赛跑，偶尔看见他“发疯”般的自导自演。我说你长大以后一定能成为作家，因为你能编出很多故事，就像现在这样，好像比真事还真。
    他不说话。
    忽然有一天，我们走在放学的小路上，他忽然大声叫我。
    “快看，就是他们仨。”他用手指着路边，我却什么也没看见。他带我跑到矮墙跟前，笑着跟空气打招呼，说的话莫名其妙，还给我做了介绍，看我没有反应也没当回事继续跟空气说话。时间长了我就烦了，怎么能自己跟自己说这么久。后来使了好大得劲才把他拉走。他还一脸的不情愿。
    “我没骗你吧。”被我硬生生拉走后忽然来了这样一句。
    “什么呀别以为你对着空气说一堆话，就像真事似的。”他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你没看见他们吗”
    “只有我俩好吗!”
    他生气了。好像我在逗他玩。好几天没有理我。
    后来他才发现，他能看到的事物不是所有人都看得见。他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正好是六年级，小升初至关重要的一年，我没有理他。
    从那以后他便不怎么说话了。
    他本来也是话不多的。因为母亲改嫁多次，被邻居指指点点，被小朋友欺负是常事。他已经习惯不发声，仿佛所有的委屈和不满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化掉。现在他也不会随便搭茬，无论跟谁。
    因为，他不知道哪些是这个世界的，哪些是另外世界的，他看得见却分不清。
    他知道这个世上有好多个世界。初中的时候他还给我写过信。那个时候我正在迷哈利波特，便是对他的说辞相信了几分。他仿佛很高兴。大概因为又唤回了这个唯一的童年好友。
    我说你给我形容现在走在街上的都有哪些人。
    他便乐此不疲的给我描述起人物、建筑物、动物和花草护栏，甚至是重叠的。有时候他不敢动，他说前面有两只恶狗，即使我硬拉着他向前走去他仍然是十分抗拒。有时候他会在一堵墙前面停留很久，后来他才告诉我说，那堵墙也是一个蛋糕店，里面各式各样的蛋糕看着好吃极了。通过玻璃窗还看到店里坐满了人，里面有一个女孩他看得呆住了。当然这是后来告诉我的。我只知道他很多怪异的举动，其实都是有原因的。因为他看得见。
    我问他一共有多少个世界，他说他也不知道，但是从衣着上来看，有古代有现代，有的甚至他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人。另外世界的人，也不都能看到他，只有极少数可以打招呼和对话。
    我称他们是连接不同世界的联络员，吴宇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仿佛觉得我起的名字不够霸气。
    有一次我们去城郊爬山，无意中撞到了另外的世界。当然也是吴宇讲给我听的。
    他给我讲着看到的人，看到的事。忽然他跟我说有人出了车祸，被撞得血肉模糊，急救车来得很快，但是路却堵得很。他拽着我飞奔，听说我们一路追到了医院，被撞的男孩很快被推进手术室，怎样打的麻药怎样做的手术，吴宇一件一件讲给我听，听得我有些心惊胆战。男孩的未婚妻和父母都来了，焦急的等在手术室外，但是最终没能抢救回来这条年轻的生命……
    他就这样带着我在山上、树林里横冲直撞，还险些掉进河沟。我忽然觉得他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也真是不容易，生活仿佛变得危险的多。
    后来听说他总是这样乐此不疲的追寻着另外世界的故事，充满了好奇心。甚至有一次错把我们这个世界当成了另外的世界，追着走了好远，最后想要一探究竟的时候被轰出了门外。听到这事我哈哈的乐了起来，反而是他一脸的不可思议。
    可是有一天我发现，他给我叙述的山上追寻的故事，跟一个电影好像。我用电脑放碟给他看，他居然呆住了。他说，这和那天看到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喂!喂!你不是一直骗我玩的吧。
    他白了我一眼。
    后来他从我这里借走了好多的DVD，还有小说，开始沉浸在网络的世界里不可自拔。不久后他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他看到了好多重叠的世界，是与这些人们创造的故事一模一样的。
    你是说，人们通过创作作品，创造了很多个不同的世界?
    他点头。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像他这种走道都会撞墙的笨蛋是无法虚构出来的。又或者即使不是真的又如何，这事太惊人了。我简直爱上了这种充满神秘又悬疑感丛生的故事。于是央求他出去冒险的时候捎带上我。
    他表示同意，或许因为我至少可以让他免于撞墙。
    有一次我们看到了一个十分惊心动魄的事情，准确的说是他看到了我听到的。就在距我们五米左右的地方，一辆奔驰爆，炸，了。
    他的神色大为恐慌，甚至喊出声来，一屁股栽倒在地。搞得我在公园喷泉旁有点不知所措，他成功的成为了公园的焦点，小朋友们齐刷刷的望向我们，此刻的我一定笑的很尴尬。
    他带着我一路狂奔着追逐故事，直至故事完结我们也同样筋疲力尽。
    然而第二天我们路过这公园喷泉旁的时候，他又吓了一跳，不过没有昨天那样大的反应了。只是站定，本能的后退了几步。他说昨天的故事又演了一遍，但是顺序不太对。于是带着我又狂奔了一天，才弄明白原来是昨天开始的部分挪到了结尾，中间也有几处先后位置有所调整。
    半年以后我们才发现，这原来是一部电影。大概当时正是视频编辑剪辑的时候，于是特效的大小，时间的先后总有调动。回想当时我俩像傻子似的来来回回跟着跑了好几天，真心体验到了电影事业是如何的艰苦。上映那天是我俩一起去看的，演到一半的时候他跟我说，这个片子跟我们最后一次跟跑的还有些不同，但是大同小异，于是后半场他便昏昏睡去。只留了我一个人将整个故事看完。
    时隔半年，我终于也能亲眼见证他口中的另外一个世界了，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我成功的把自己感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我开始羡慕他。他看到的故事，将会是那样的真实，也更有参与感不是嘛。对于万事万物都充满了好奇的青春期，我觉得这种人生才是真的享受。
    我曾问过他一个好奇了很久的事，“你见过鬼吗?”
    他说见过。
    但是鬼看不到他，他甚至不知道那到底是真实的鬼还是人为创造出来的形象。但他从来不较真，闲闲散散的过着他的奇幻小日子。
    时间久了我也不是很羡慕他了，因为我看到了那样多的无趣故事，甚至只在国内就有如此多的小说网站，每天有那么多的故事被创作着，却没有几个值得玩味和捧读。他更是难以甄别与他擦肩而过的人，会上演一段什么样的故事，这也很惨不是嘛，况且还总是会撞墙撞树甚至撞车。幸好没出什么大事。
    认识他让我不断反思。我不敢再随便创作一些没头没脑的故事。因为意识到也许会真的制造出很多垃圾世界。这个世上的垃圾世界还不够多吗?我常问自己。那些被作者弃掉的人物，他们在那小小的仅有的世界中徘徊，神色匆匆，却失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