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云冬月

  这些日子以来，我和云悕早已换上了这里的衣衫，假使我们被人瞅见了，也只怕会被认为是外地人误入此谷尔尔，唯一比较无法开脱的或许还是云悕那头与巫夜晴双双是自打生下便有的一头金色发丝，有点难辞启咎。
  原来的衣衫早就在某次与谷中大熊追逃的途中而被撕裂个透彻，也不知道那只熊是发了甚么狂，竟看的见我们，还视我们为他的晚餐，害得我那身衣饰残破不堪，根本是衣衫褴褛，衣不覆体……直比金庸叔叔写的小说里的丐帮。
  我将细白的葇荑缓缓沁入水中，有些暖暖的，正好适合入浴游淌。
  或许是现下的气候所致罢，我想。
  “啪”水花四溅。
  我突然起了兴致，便屁颠颠的往后跑了十余步，然后加速，纵身一跃，扑通一声……利落跳进水中，全身立马被水充斥了，整个头发湿漉漉的，我顺势将手拂到面上，奋力由后一拨，一片水珠由着我的细长发丝，巧劲的挥动而滴滴洒落，恰恰形成了一弧动人的弯月。
  我不禁满足笑道：「好久没有这么放肆了……真舒畅啊。之后一定要常常这样纾解压力，嘿嘿……」
  我将身体自在的放松，随意的由着仰漂，让我静静地……彷若沉睡在了水面一般，没有涟漪，只是静静的任凭水流波动。
  不料，就当我昏昏欲睡，有些过于贪恋这份平静时，又是一声水声响起。
  结果，我一分神，有些窘迫的着急，害的我就不小心的……脚抽筋了。
  「放松、别动……手给我，身体放软！」一道男声在不远处呼起。
  有人游到了我的身边，将我即将被水淹没的身躯紧紧往他身上揽去，双手紧密的扣起我的肩膀，而我自也是因为过于恐惧的内心而攀在了他身上不放，极度渴求着安全的依靠，而他正是我唯一在水上的依靠……
  我们紧紧相偎了好半晌，我想──也许是我下意识默许一切发生的。
  须臾，我将贴在他肩上的面颊抬起。有些羞赧，打着哈哈：「那个……其实你可以慢慢带我游回岸上……悕悕。」
  云悕脸色铁青，一脸面摊的盯着我瞧，虽然看不出来他的情绪，但我想他一定十分生气。
  他悻悻然说道：「晴晴，妳想死？我应该说过了罢……我不想才认识一个朋友不久，就去参加她的告别式。上次是差点被咖啡呛死……这遭，却是不小心被自己忽然抽筋而送了小命……」一脸怀疑的瞅着我。他的眼神如同正鄙视着：我能活到如此大的岁数，委实是上苍恩泽，不是本人福气厚。
  我原本想说些话反驳他的，不料才一张口，便大大的打了个喷涕。
  云悕饶富意味的道：「嗯……这回到还顺便感了冒啊。」
  他说着说着便顺着我湿透的发丝往下瞧，察觉到他的眼神，我立马将他的头给扶正，让他正视着我的面容，完全不容得他胡来，而他自也是不解的望着我瞧，或许是方才忙着“打捞”我，所以一时没有发现罢。
  我立马有些肃穆的与他道：「等等上岸，你先去旁边……要是你敢回头……」充满着威吓的语调。
  云溪头先有些疑惑，待他准备带着我游回岸上时，才忽然倒抽一口长气，终年淡漠的眼神露出了惊恐，「妳……！」
  我耸肩，无奈的比了比岸上，待云悕望着我方才脱下的衣物时，他忽然有些狐疑地举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打量着甚么似的，最后叹了一口。
  我的脚早已不抽痛了，于是我便不再依附在云悕身上，只是待在他的身边，维持着不会暴露自己水下风情的距离。
  毕竟原先身上的那块布料，早已被水皴染成了彷若一层薄纱般的透明，还因着水波，皱成一条条的皱褶……在身躯上无意勾勒出了身材的凹凸有致，曼妙之姿。更因为方才与云悕的拉扯，有些松落的迹象，所幸生死攸关，云悕并无留神注意。
  云悕由耳根子缓缓潮红到了面颊之上，他有些恼怒：「妳……快点去打理！」说毕，便疾步走向了某棵巨树之后，遮蔽了所有我和他的视线的交错。
  周围瞬息成了静默，只余下树叶随风摇曳摩擦的飒飒声。
  云悕，其实很容易害羞呢。虽然平时总对着我露出一副玩世不恭，花花公子的模样……然，一旦动了真格，却逃跑得比我这个小女子还迅速，嗯……挺可爱的，说起来，他害羞的面容，我还是头一回瞧见呢。
  我将湿透的里衣解下，套上了外衣，偷偷摸摸的朝他踱去，手上自然提着刚刚湿透，还滴滴答答流着水珠的里衣。
  我露出一抹坏笑，蓦然跃至他的面前，将我藏于身后的里衣朝他抛去，「哎呀……悕悕你怎么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是在那棵树之后呢……不过，既然你都拿了我的衬衣，就顺便帮我洗洗罢，嘿嘿。」
  云悕挑眉，看着垂挂于眼睑旁的衣物。「貌似……妳是女的。」
  我歪头，「对啊！」
  某人恼怒：「这也算是女子的贴身衣物吧！」
  我莞尔，一幅毫不在意：「反正，我内衣还在身上，你操甚么心。那只是“背心”之类的东西，好吗？“悕悕妈妈”……」
  云悕扯下头上的衣物，不置可否的瞇眼瞪着我：「……」
  良久。他便微不可察的独自啐了一口。
  「……？」当我撇头时，我便明白云悕真正惋惜的是甚么了。
  草地上正安安稳稳的躺着五支蜜果子，只是都混上泥土，脏了。看来是某人为了赶紧下水救一个脚抽筋的笨蛋，所以随手一抛的后果。而那笨蛋，似乎正是不才在下我啊……
  是夜，夜幕低垂，繁星满天，是个清朗的天。
  银光洒落，世界彷佛因此明晃起来，皆是垄罩在属于月色的温情之中，怀抱着柔美。
  衔山天际，点点星芒。看似接近，待出手探求……才发觉原来它是那么的遥远，真实却也是奢望。
  我咬着云悕方才野炊的小鱼啃着，一边与他在谷中森林漫步着。今晚我们没有去看巫夜晴，不是厌倦，只是突然觉得该对自己好一些，偶尔放心于自忘天下的胸怀，让所有乌云都烟消云散，只留下彼此的身影，在眼眸之中。
  「晴晴，妳后悔遇上我吗？」
  我啃着鱼，只是呆望着天上皎皎银河，半晌。「那，你觉得牛郎和织女为了相爱，而被限制了自由，然，即使一年只能见上一面……也心满意足的心怀，又值不值得？」
  云悕回：「几千年来……或许会后悔罢。一成不变，每次的会面，也不过短短一晚……这样的爱情，又有甚么存在的价值，不过是人类过于美好的想象而已……缘分，又岂是这般玩笑话可以促成的？离别，是因着思念而生，泪水是因着缺陷的美好而有……生命的轮转，却没有理由可以阐述。妳与我……终是一段该放下的执念……巫夜晴、墨非白、爱新觉罗˙云悕……我究竟追寻的是甚么？或许，某种方面来说，我连织女都不如罢……至少他们知道自己的欲念，而我甚么都不知道……只是随着魂魄的牵引，便踏上归途。待我们看见当年的真相，又能如何……失却对剎灵谷的执念，我还拥有甚么……」
  原先香气扑鼻的鲜鱼，此刻在我口中却味如嚼蜡，我思忖一会儿：「悕悕。相信自己的信念……你就是你。其实……我在这里的这些日子，我有过一个念头，虽然荒诞不羁，不过却是我认真所想……你想听吗？」
  云悕有些彷徨的面孔此时表露无遗，无力之中更是无助，他淡淡的弯了嘴角。「也罢……」
  「我们如果可以的话，就不要回去了罢……就在剎灵谷的桃花林、漫山漫天的翠绿林谷中生活下去……如果我们的灵魂允许的话。现代的人心早已不古，世态炎凉，我已经麻木了，我觉得心很累……你说好不好？」我没有望着他，因为我怕受伤。
  「……」他没有回答我，却悄悄的握紧了我的手……
  星河依旧，人心不古。
  等到太阳再度高高扬起，崭露光明剎那，我们却也逐渐接近这段旅程的尾声……
  《之十六完》
  
☆、之十七 － 真相断章
  之十七 － 真相断章
  曾经有人这样说过：死亡并不足以畏惧，人心的可怕才是世间上最为凶残之物。而，我们却时常忘却自己，一昧的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永生……然，大彻大悟，便也会醒悟死亡其实是上天所赐与人类最仁慈的礼物。
  它，给予了人们最平等的待遇，它赐与每个生命新的开始，能够重新诞生在世界上享受活存的美好……不管是平民百姓，抑是寻常小草……它令我们以不同的面貌感受“生”的美好，体会“活”的真谛。
  有时候，我会想，想着这些从前听过、看过的经典，究竟是对还是错。
  不过，到头来……我仍是半点精髓也没能参透了悟，看过别人的死亡，之于面对自己的消弭却是两码子事儿，真能豁达正向看待此事的人，未必就有几个，至少……我就不是此类。
  从藏于剎灵谷林间的小巧木屋望出去，现下的季节却又是接近冬月了。
  翠绿的枝枒，澎湃的河川，悦耳的鸟鸣……彷佛都预知到了往后的阴森寒冷即将垄罩峰顶，卷曲云群，黯淡日月，铺天盖地向着谷中侵袭而至，因此纷纷惧怕的躲藏起来。
  树叶泛黄，逐渐变的孤寂……导致凋零，如往象征澎湃生命活力的潺潺水流，也逃不过季节所带来的摧残而干涸……成了涓涓细流，苟延残喘一般，挣扎的与天命抗衡，只是……仍然顺应着天地轮转之理，万物终是无法敌过大自然的制衡……或许这便是人常言的“无力”、“空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