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走啊，许总

今天这一场戏就是演陈百合和她的丈夫吴欢在她幻梦中的定情时刻。
    任晴初化的是中年妇女的妆，她拿着自己的手柄镜照了半天，内心不由得涌上一阵阵的不安。
    原来她老了，是这样的。
    那么普通，和大街上任何一个三四十岁的妇女没什么两样。
    任晴初放下手柄镜。
    “晴初，磨磨蹭蹭地干嘛呢，快点！”Anna进来催她。
    “来了来了！”
    演男主人公的是《夜深人》中的男主角宋之杭，他也是凭借《夜深人》一炮而红，现在属于电影咖，在圈子里还小有名气。饰演露娜的是《夜深人》中的女主角闻萌萌，这次屈居女二了。
    “面包店第一场，Action！”
    闻萌萌一头耀眼的金发，涂着鲜亮指甲油的手灵活地递出一份份面包。
    任晴初排在很后面，戴着重重的黑框眼镜，拿着公文包，好几次探出头张望，又收回来，不耐烦地看着表。
    “谢谢小姐，请慢走。”
    “这位先生，您想要什么呢？”
    “露娜，你今天晚上有空吗？”前面的男人接过面包的同时笑着问了一句。
    闻萌萌姿势妩媚地撩了一下头发，手撑着脖子伸了个懒腰，声音慵懒而低哑，可以轻易挑拨任何一个男人的心。
    “今天……好像没有呢……”
    任晴初是不知道那个在《夜深人》里一直脸色苍白毫无亮点的闻萌萌居然可塑性这么强。
    她又焦急地看了一下手表，不耐烦地抚了抚眼睛，往前面喊道：“前面是买面包还是相亲呢？这么慢，别人还有事呢。”
    “好的。”闻萌萌慌忙应了一声，羞红了脸，“下一位。”
    那个男人拿着面包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我明天再来。”
    闻萌萌头也不抬，“下一位。”
    队伍移动的速度加快了一些，快轮到任晴初的时候，任晴初把直柄伞挂在左手上，右手慌忙地翻着包。
    “嘭”的一声，钱包掉在地上。
    任晴初慌忙弯下身去捡，却被另一只手抢先一步。
    那只手很好看，一个西装革履，长相英俊的男人把钱包递到她眼前。
    “小姐，你的包。”
    “谢谢。”任晴初慌忙道谢。
    两个人眼睛撞在一处。
    “你笑起来很好看。”那个男人突然说。
    任晴初羞红了脸，“谢……谢谢。”
    “不是要买面包吗？”这回轮到闻萌萌不开心了，不耐烦地敲击着桌子，“是买面包还是相亲呢？”
    这句话又原封不动地扔还给任晴初。
    但她也没有办法，慌忙接过了面包，面红耳赤地就离开了面包店。
    “好！很不错！”导演很满意地说。
    下班任晴初去和导演道别的时候，导演还笑眯眯地称赞她：“小任啊，我一直很担心你对这个角色的把握，现在看起来你把握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谢谢导演！”任晴初很有礼貌地道谢。
    出了片场，她一眼就看见了那辆骚包的车。
    任晴初刚要上车，却见驾驶座上的徐星做了一个手势，她愣了一下，只见徐星打开车门，绕了一圈走到副驾驶座位那，拉开车门，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任晴初没忍住笑了出声。
    徐星本来是最最放荡不羁的人，做起这种绅士礼仪来，也还是有模有样的。
    任晴初敛了笑，正经了神色，坐进了温暖的车里。
    空调开的温度正好，让人忍不住想打瞌睡。
    徐星转着方向盘，眼睛正视着前方，出声问道：“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主动约我吃饭。”
    “唔那不是昨天拒绝了你，心里过意不去嘛，就当赔罪啦。”任晴初笑嘻嘻地说。
    “哦？”徐星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不是因为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任晴初第一次在心里无比憎恨徐星的犀利。
    她偏过头，看着窗外的夜色，不说话。
    徐星耸耸肩，也自顾自地开车，没有再说话。
    吃完饭后，两个人肩并肩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
    A市的风真的很大，任晴初觉得被这么吹过，自己的五官都仿佛不在原位了，脸都是僵的，手一直插在口袋里不肯拿出来。
    任晴初只觉得脑袋都被吹晕了，直到徐星突然抱住了她。
    她才突然清醒过来。
    “我怕你给吹跑了。”
    “我又不是赵飞燕，吹不跑的。”任晴初笑着大声说。
    “哦。”徐星有模有样地点点头，“可我不太想放开。”
    因为风很大，两个人的声音都仿佛拐了好几个弯。
    但并不是听不清楚。
    任晴初只装没听见，她也不挣开他。
    两个人一起走，总比一个人走，看上去，幸福一点吧。
    可惜的是，她再也不会回过头去看两个人的影子。
    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因为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两个人了。
    坐进车里，任晴初的神智终于在暖气中微微苏醒，她怔愣地看着窗外。
    Can"t you hear my call
    Are you coming to get me now
    I"ve been waiting for
    you to come rescue me
    ……
    车厢里沙哑好听的女声弥漫在空气里，给人一种莫名伤心的感觉。
    “你现在应该去一个地方。”徐星的声音沉稳地传来，话音刚落，他就猛打方向盘掉了头。
    “我不想去任何地方。”任晴初喃喃地说，声音丝毫没有信服力。
    “你最近的神经绷得太紧了，应该适当地放松一下。”徐星没有理会她，继续往前开着，“酒精可以解救你。”
    任晴初神色冷淡地摁掉了一个电话，这已经是今天晚上她摁掉的第三个电话了。
    她微微笑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
    “你说得对，我需要放松一下。”
    任晴初觉得在“蔓夜”是没有白天的，所有没有光的一切都在这里滋长。
    一群人脱掉了白日的衣冠，释放着内心的魔鬼。
    任晴初被那晃来晃去的灯光照得头晕，坐在吧台上，要了一杯“Blueberry Tea”。
    徐星愣愣地看着她，“我是说适当的放松……”
    可是酒吧里声音那么嘈杂，任晴初根本没听见。
    她大声地问：“你说什么？”
    徐星翻了一个白眼，“随便你！”
    任晴初接过那杯Blueberry Tea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她深呼吸了再三，还是决定接起。
    接听键已经滑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什么喝醉酒的人撞了她一下，任晴初一下没拿稳，手机掉进了那杯 Blueberry Tea里。
    她有点呆呆地看着酒杯里冒起来的泡沫，直到徐星把手机拿了出来。
    “你的手机不能用了，要打电话可以用我的。”
    任晴初静默了半晌，才问：“那这酒还能喝吗？”
    徐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这酒还能喝吗？”任晴初放大了音量，对着他的耳朵喊。
    徐星被她逗笑了，摇着头喝一口杯中的酒。
    任晴初想过要一醉方休的。
    因为她一直不知道喝醉酒是什么感受，或许……喝醉酒以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很简单。
    她会有勇气，把许净安的行李都扔出去，让他走。
    “任晴初……”
    徐星低低叫了她一声。
    任晴初猛地回头。
    在那一瞬间，两个人靠得很近很近。
    任晴初虽然没有演过这样的偶像剧，但她看过很多，男女主角总是会不小心地嘴对嘴。
    就像……现在的她和徐星一样。
    近得都可以闻到淡淡的酒气，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
    任晴初可以看到徐星长长的睫毛，还有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曾经只有在遇到好的剧本时才会迸发出别样的光彩，此刻却很幽深。
    他们维持着那个姿势，停留了很久。
    久到调酒师都看不下去了，重重放下一杯酒，“你们两个到底要不要kiss？”
    两个人都被一惊，各自退了开去。
    任晴初哈哈笑起来，徐星也觉得好笑喝了一口酒却被呛住了，咳嗽了好几声。
    徐星送任晴初回去的时候，任晴初闭着眼在副驾驶座上假寐。
    “我知道那个时候如果我吻你，你是不会拒绝的。”
    徐星偏头看了任晴初一眼，她的眼睫毛微微地颤了一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吗？”
    任晴初继续一动不动地半躺着。
    “如果你今天晚上肯接那个电话就好了，我一定会吻你的。”
    徐星继续若无其事地说，“你知道那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
    “你能不能闭嘴！”任晴初终于绷不住了，睁开眼睛恶狠狠地说。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徐星克制不住地笑起来，好几次还忍不住笑意将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几声。
    “你觉得我喜欢你？那么自信？”徐星努力专注地继续开车，眉眼轻挑。
    任晴初朝天翻了一个白眼，抱了抱拳认错，“是我错了，行了吧！”
    “你没错，我确实喜欢你。”
    有一瞬间，任晴初以为自己听错了。
    回过头却见徐星歪着头微笑地看着她。
    “我现在很后悔，那时候没有吻你。”
    他转回头看着前方的路况，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