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先认真，谁先输

一句＂我不爱你了＂，突然像是打开了蔡廷羽的脑筋。
    他再怎麽坚持下去，看着语晴面对自己的紧张，甚至那天他感觉得到她的哭泣，这些都没有让他感觉到，她不爱自己了。
    是自以为是，还是她在说谎。
    蔡廷羽很清楚他口中所谓交代，就是一个可以说服自己失去莫语晴的理由。
    但好像除了不爱了，就没有别的更说得过去的原因了。
    这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
    那还再执着什麽？
    ＂要不是这样的话，小予怎麽会存在？＂
    这句话，凿中要害。
    下午才有通告的他，见完了语晴，心烦的想要工作麻醉自己，直接开车回到了公司，想要再整理一下下张专辑的文件。
    结果烦上加烦。
    才踏进公司门口，招待处小姐马上通报了老板。
    不出一分钟，蔡廷羽就被拉进了房间。
    「你们还真不像话，我不只一次问你们什麽时候结婚了，说什麽第一个会通知我，怎麽现在是要我从报纸上得知这个消息，你们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
    老板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单手撑腰，一手拿起今天报纸的娱乐版头条，递给了蔡廷羽。
    蔡廷羽一脸茫然的看着这报纸的标题，但他没有错愕。
    他一直知道如芯跟母亲一直在筹备婚礼的事情，但他一直只处於旁观的态度。
    婚礼，好像只是女生用来显摆的宴会。
    「现在只剩下二十多天了，这段时间得好好把握机会把话题炒起来。」
    二十多天？
    蔡廷羽重新拿起报纸，终於看到那灼眼的日子。
    下月五日？
    脑海马上回转六年前他跟莫语晴的一场宴会…
    她生日…
    他颓然地放下手中报纸，讽刺的笑了几下。
    「你们这样子不事先通知，我先说明，礼金我可要扣一点，来缓解我现在忧郁的心情。」
    现在的蔡廷羽，可是什麽话都听不进去。
    生日又怎麽样，她不是说不爱了吗？
    她的生日，变成自己的结婚纪念日…
    想要忘，却一辈子都忘不了。
    「不行！你是我们的老板，当然要比别人的礼金更丰厚一点啊！」
    如芯突然打开门，从外面走进来，活蹦乱跳的跑到老板身旁。
    看得出来，心情很不错。
    她一手勾住老板的手臂，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态度亲昵。
    可蔡廷羽却习以为常。
    「Timmy你说是不是？」
    「但你好像连我都没有通知。」
    蔡廷羽没有表情，直眼看着她。
    赖如芯心中泛起一阵恐惧。
    他宁可他对自己冷酷，至少她可以知道他心中现在到底想什麽。
    这样子目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她反而心思杂乱，不安，害怕。
    她马上战战兢兢的弹开勾住老板的手，勉强勾勒出微笑，坐在沙发上靠着廷羽。
    「你不是说由我来决定的吗？我只是决定了地点，我前几天跟妈说起，她说那天是好日子，下一个可能要等一年後。」
    他知道，这一切不只是来自他妈妈的阴谋。
    想到这，原来复杂的情绪一瞬转化成为愤怒。
    他一手甩开赖如芯，夺门而出。
    赖如芯再一次被甩开，身体顿时像是被一道电流窜过一样，手一直发抖。
    他变了。
    这五年来尽管他怎麽掩饰出他的不爱自己，却从来不会发自己脾气，就像以前莫语晴从未出现在他的人生里一样，像宠妹妹一样把自己捧在手掌心。
    时而调侃，时而溺爱。
    却不像现在这样，动不动把自己甩开。
    甩得远远的。
    「你们这是在演哪一出啊？」
    老板不解的看着外头空荡荡的门，眼神扫到浑身发抖的如芯。
    「如芯…你…还好吗？」
    蔡廷羽，已经以自己看不见的速度，渐渐离自己远去。
    可是，赖如芯怎麽会认输？
    她的强项，就是死缠难打。
    这一缠，就已经从十岁那年，缠到现在。
    为何不继续争取下去？
    赖如芯顿时像似一个加满油的汽车一样，一马冲了出去。
    公司的走廊窄小，而且弯路不多，她一出去，就看到那怒气的步伐。
    她停着脚步，喘着气，稍息了几步，一下子用尽全身的力量，跑了过去。
    廷羽正要继续往前走，却一下子就被抱得紧紧的。
    赖如芯没有说话，就一直从後抱着，越抱越紧，生怕他走掉似的。
    蔡廷羽从她的力道感觉得出来她的徬徨。
    他知道是自己愧欠了她。
    他轻轻的叹着气，心中的不舍开始慢慢溢起。
    就像他们那些缠绵的夜晚，每次醒来，廷羽看着熟睡的她，都有千言万语说不清的抱歉。
    其实他大可当回一个花花公子，每天游走在不停的女人身边，过着他靡烂的日子。
    可是错犯下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每一次的原因都是，情不自禁。
    他不得不承认他被赖如芯的坚持感动，但更多的是，来自於莫语晴的心碎。
    跟不同的女人发生关系，对以前的他来说，家常便饭。
    可是自从跟赖如芯有了第一次，他开始觉得背叛，是一件可恥的事情。
    蔡廷羽选择了赖如芯，是因为讨厌背叛。
    至少赖如芯不会像莫语晴那样，落荒而逃，背叛自己。
    「我不喜欢你说谎。」
    从蔡廷羽的语气听得出来，他态度开始放软。
    赖如芯内心愣了一下，这个日子，果然还是在他心里存有地位。
    蔡廷羽轻轻的把身子转过来，自然的把手抚在赖如芯的背，眼神变得温柔，看着她。
    「再问你一次，日子谁定的？」
    赖如芯低着头，抿了抿嘴唇。
    「对，我是故意的。」
    说完，赖如芯把头抬起来，坚定的对上了蔡廷羽温婉的视线。
    「我知道你对不起我什麽，我也知道你口中所谓的尽力是什麽。可是，既然你已经尽力了这麽久，为什麽不坚持下去？」
    赖如芯说着，眼泪就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再一下下而已，让它过去，可以吗？」
    在蔡廷羽面前，她只哭过一次。
    就是在一起的那天。
    这叫蔡廷羽如何能不心软？
    赖如芯看着蔡廷羽眼中不能言语的失落跟无奈，她用双手捧起了他的脸，轻柔的吻了上去。
    这一吻，像是把蔡廷羽心中所有的摇摆不定一扫而空。
    至少，他没有拒绝。
    杨凡的运动用品公司即将进入换季时期，全公司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
    加上外面已经有消息传出蔡廷羽跟赖如芯会担任下一季度的代言人，公关部的电话总是响个不停。
    小予坐在学校门口里的一排长椅子，等着妈妈来接她。
    其他的小孩子几乎都被接走了，只剩她，跟身旁的几位同学。
    小予无聊得坐在长椅子上，双腿一直来回前後摆动。
    坐在他们对面的保安叔叔显得有些无聊，也开始拿起了报纸阅读。
    在保安叔叔拿起报纸的那一刹，所制造出来的杂音，引起了小予的注意。
    她一眼就看出了那个她倾爱的廷羽哥哥。
    脸上马上挂出了欣喜若狂的样子，从椅子上跑到了保安叔叔的跟前，想要认真看着报纸上的报导。
    婚期传出了已经一个礼拜了，话题性仍然有增无减。
    保安叔叔正要翻页阅读下一版的内容，却被突然站在他身旁的小予吓到。
    「哎唷宝贝，你站这干什麽？」
    「叔叔，可以念一下这些字给我听吗？」
    小予指了指有蔡廷羽的那一版，保安叔叔翻了翻，看到了蔡廷羽的照片，忍不住笑了笑。
    「你喜欢他啊？」
    小予激动的点了点头。
    「蔡廷羽即将升格人夫，承诺照顾赖如芯一辈子。」
    保安叔叔架了架他脸上的老花眼镜，阅读着报纸上的标题。
    「人夫？叔叔，什麽是人夫？」
    「人夫就是别人的老公啊。」
    小予似懂非懂的点着头。
    「叔叔，你能把这一页剪下来给我吗？」
    保安叔叔用手撕下有蔡廷羽的那一页递给了小予，小予一脸欣喜的接着，小跑步的回到座位上。
    旁边的男同学好奇的看了看她手上的剪报。
    「他有很帅吗？我觉得我爸爸比较帅。」
    「要你管喔。」
    「莫小予！」
    小予往门外一看，看着妈妈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校园，小予马上把剪报收回书包里，接着向着妈妈的方向跑去。
    「小予对不起，妈妈来晚了，我们回家吧。」
    小予牵起了妈妈的手，正准备离开时，还不忘点头向着那名男同学吐了一下舌头宣泄不满。
    语晴牵着小予，向着公车站的方向走着。
    「今天杨凡叔叔没来啊？」
    「杨凡叔叔在忙，我们今天坐公车。」
    「耶！」
    小予听到这好消息，马上兴奋的拉着妈妈的手跳跃了几下。
    「没礼貌！」
    「他总爱黏着你，我不喜欢。」
    语晴看着吃醋的小予，嘟着嘴跟自己诉说着她的不满，甚是可爱。
    语晴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说着：「鬼灵精。」
    语晴把眼神重摆在路面上，看到公车迎面而来，马上抱起了小予往前奔跑着。
    上了车，语晴找了个双人座位，让小予坐在靠窗的位置。
    公车上刚好在播送着娱乐新闻。
    「妈妈，是廷羽哥哥耶！」
    语晴霎时把焦点放在眼前的电视上，廷羽拿着几个麦克风，那满满的媒体牌子，让语晴不禁想起当实习生的日子。
    「廷羽快要结婚了，不知道有什麽感想？」
    「没什麽感想啊，还是那样。」
    「外界有传婚期定得这麽急，是因为赖如芯怀孕，要不要作一下回应呢？」
    「这是没有的事情。至於结婚，心血来潮，就想结了。」
    「那廷羽对如芯许下了什麽承诺呢？」
    「就…照顾她一辈子吧！」
    在语晴听到这句承诺，内心不由自主的揪了一下，也马上低着头抽离自己的视线。
    「小予，今天学习的怎麽样？」
    她试着转移自己的视线，试图整理着自己混乱不已的脑袋，把心思投放在小予身上。
    一进家门，语晴把小予领进房间，先把校服换下来。
    小予把书包从背後放下，再把它捧起，跑到正在把外套脱下的语晴面前。
    「妈妈，给你看一样东西。」
    语晴把外套收好，转身看了看小予。
    小予拉开了书包拉链，把刚刚获得的剪报递给了语晴。
    语晴接起剪报，看着那震撼的标题，握住剪报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渐渐抓紧，几乎要把剪报捏皱。
    可是，她不能让小予看出任何异样。
    「为什麽把这给我？」
    小予对着语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接着跑到衣柜前，拉开了下方的抽屉。
    小予往里一翻，拿出了一个铁盒子，用力把盖子打开。
    语晴看着小予用力的整张脸通红，内心紧张的心跳加速，因为她不知道小予知道她跟蔡廷羽多少事。
    好不容易把盖子打开，可是里面的剪报散落一地，有些还散到语晴的脚背上。
    小予面临着突如其来的意外，马上蹲着把那一张又一张的剪报收回盒子里。
    语晴缓缓的蹲了下来，捡起那张散在她脚背的剪报。
    ＂蔡廷羽认爱赖如芯小俩口甜蜜共渡春宵＂
    她无力的趺坐在地上，眼泪开始不受控制的滴了下来。
    「妈妈对不起。」
    小予的声音把她的情绪马上拉了回来，她用手背抹走那流下来的眼泪，定眼看着小予。
    「妈妈不是一直有收集廷羽哥哥的剪报吗，我看你把它们从花莲带了回来，今天我看见报纸上有他，所以叫学校的保安叔叔帮我撕了下来。」
    语晴看着小予很认真的在解释，听着那些她自以为的理解，无奈的笑了笑。
    她只觉得，她的孩子很可爱。
    她定眼的看着眼前的小罐子，那一叠的剪报，印证着这些年蔡廷羽不在自己身边的变化。
    是该放手了，也该认真的跟它们，还有他，说再见。
    语晴看着小予，突然拿起手机，点开了新闻。
    「小予谢谢你，可是从现在开始，妈妈不需要在剪报了，你看…」
    语晴点击了蔡廷羽的新闻，把页面递给了小予看了看，接着把版面撷取了下来。
    「现在妈妈用手机就能看到廷羽哥哥的消息，所以这些剪报已经没有用了。」
    语晴拿起了小罐子，走到了厨房的垃圾桶前。
    她踩下了垃圾桶外的脚踏，垃圾桶盖随之打开。
    语晴愣眼的看着手上的铁盒子，小予在身後看着妈妈的一举一动。
    蔡廷羽，再见了。
    那盒子，一下子被无情的丢进回忆的漩涡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