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透彻的夏

第14章


  “确实没毕业,但也毕竟是大学生了,怎么算小孩,而且你看起来像是比我还小呢。”
  “22岁,你呢?不许谎报。”
  “21岁。但也不是小孩了,分得清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了。不会随便跟谁走的。”
  “那为什么来了?”
  “你不是送了画给我吗?”同样是笑脸,但此刻的笑在易启看来却全没了刚刚的天真烂漫。
  吃过饭她没让易启送她,想一个人走走,或许本不该如此,或许本可以在回家的途中制造下一次见面的机会,或许就这样不会再见面了,但她还是想一个人走走,她想去一个地方,一个这么一来她从没去过的地方。她去了墓地,有葎儿的墓地。
  墓碑上的名字是“林瑞儿”,在Lydia为自己取名字的时候,这个名字突然从脑子里蹦了出来,葎儿有很多假名,她从来不去记它们,但不知怎么了,这个名字突然的出现。她渐渐开始熟悉这种恐惧了,葎儿姐姐为什么会自杀的原因或许就和这种恐惧有关。她第一次真正接受了葎儿的死,第一次站在她的墓碑前,第一次为她而哭了。
  那天之后,将近一个月,突然接到了易启的电话。
  “这个周末有时间吗?画展要一起看吗?”
  “又有很多人要被介绍给你了吗?”
  “我十点去接你,可以吗?”
  “我知道了。”
  这个画展,她本来就计划要去,时间不能拉得更长了,但对于他的邀请,她还是有些意外,事情进展的比计划中更顺利。
  “喜欢人物画?”
  “更喜欢风景画。”他答道,眼睛流连于一幅画上奔向母亲的孩子的表情。那孩子所特有的不加掩饰却不明了的急切被描画极精准。林穗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禁也被它吸引了。孩子,想到葎儿找到她时她也与这画中的孩子年龄相仿,葎儿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呢?又是处于什么目的抚养她的呢?
  “你看画的表情和平时不同。”她循声回头,发现易启正看着自己,不是余光,是直视着,似乎已经有一会儿了。
  “哪不同?”她并没注意到自己走神的这样严重,她的精神太不集中了。
  “像是两个人。”他笑了笑,将头转了回去。
  这次的画展比上次人多些,偶尔会有吵闹声,期间有两个女孩来搭过话,林穗儿并没有靠近,在相对安静的角落看画。
  “试着交往才能善于交往,总是避开也不好吧。”
  “有些交往过于擅长是不负责任的。”
  “或许她们也不都是有什么目的的,只想交个朋友也不一定。对女孩太过提防会被想成自我意识过剩的。”
  “我大概是真的自我意识过剩了,毕竟还主动邀请了你,让你困扰了吗?”
  “是啊,有些困扰啊。”林穗儿看着墙上的画,漫不经心的说着,“我也不是没有居心的啊,正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翩跹君子,花团盼待也是理所当然的。请不要把我当成普通朋友交往。”她的余光扫到他有些诧异的脸,“我把困扰还回去了吗?”她又笑了,是那种孩子一样的笑。
  易启分不清她话里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只觉得她的笑让人不想疏远。之后也见过几次,但两人虽亲密了些,关系却没有进一步的发展,以第一次说话已经过了三个月,到了六月份。易启已经习惯她在身边的方便,其他人也都传开了他身边有个女孩,各种猜疑油然而生,他也不解释,只觉得这样很好,只是林穗儿那句“请不要把我当成普通朋友交往”,对他的影响不但没能消失,反倒有增无减。林穗儿几乎从来不主动打电话给他,那天却约他吃饭。他觉得稀奇,竟有些期待。
  “我大概要退学了。”刚刚还说着店里的装潢,她突然接了这么一句,看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让易启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什么?”
  “退学。”
  “为什么?”
  “感觉读不下去了,出勤率也是个问题,继续也没有意义。一张毕业证让我这样痛苦,实在觉得不值得。”她还是刚刚的样子,吃东西和说话间断着进行。像是漫不经心,又像在深思熟虑。
  “决定了的话,也好。”他明显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状况,这并不在他的生活范围内。但他马上觉察到了不对的地方。“你要离开这里?”
  “是啊。”她笑了,与孩子截然不同的笑,已经不再吃东西了。
  “去哪里?暂时的?长期的?”
  饭店还是刚才的样子,易启却觉得自己与周围远了许多,对面坐着的林穗儿只是笑着看着他,是他不喜欢的那种笑,像面具一样的笑。然后,她开口了。
  “我要离开了,不光是这座城市,还有这种生活。我尽力了,但社会生活对我来说,有着某方面的问题,希望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看起来足够正常,没给你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可我并没有觉......”他没能把话说完。
  “并不是很严重,还是可以保证正常生活的,医生也建议只是休学一段时间,但就算过段时间状态又能好起来了,也不想再回来了。所以还是退学了算了。学校毕竟太热闹了。虽然已经搬出来了,但毕竟还是集体生活。”
  “是我总找你出来的原因吗?你该早和我说的。”
  “请不要这样想,和谁相处本来就是可以的,我们去的地方也大多肃静。这件事是很久前就在考虑了的。我只是适应性不是很好而已,并不是精神有问题。确实早该和你说的,但总觉得不好开口。真的与你无关,一直以来,都很开心。医生也说能和谁成为朋友是好现象。”
  “要回家去?”
  “先回家一趟,但只是回去准备一下,会去医生推荐的疗养院,并不是为了接受什么治疗,只是那的环境比较安静。”林穗儿坐地笔直,易启觉得她像尊雕像,只有嘴上下开合。“别这样看着我,好像看着一个神经病一样,只是适应不良而已,属于心理亚健康,不会产生幻听或者幻觉,也不会突然大叫起来的。一年下来也吃不了几次舒缓情绪的药。”她歪了下头,眼光温柔,看着孩子一样看着他。“医生说是因为成长期在家住的那一年的原因。高二时生了场病,在家住了一年,因为请了家庭教师,课程并没落下,回学校后就是高三正紧张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在忙,情绪都很紧张,也没觉得有什么区别,直到上了大学,背井离乡更加重了焦虑,刚上大一时,大家都有一段适应期,虽长短不一但也都过去了,只有我一直无法适应,程度也有增无减。医生想让我重新建立社会适应,做了各种尝试,但从这个环境开始确实有些困难,所以才决定去疗养院那边。不要担心,也不要后怕,你并不是一直在和一个精神错乱的人来往。我只是很喜欢和你在一起而已,就像你说的,‘和你在一起很自在’。”
  为什么她会突然进入他的生活?为什么她总是时远时近?为什么她有时会像另一个人?此时他觉得他已经明白了。但对于她突然地离开,却让他不知所措,不知是怜悯、习惯,还是什么其他的感情。他查了她说的那家疗养院,在他看来除了位置偏僻意外一无可取,不仅出入不自由、条件一般,住的人也大多比她的情况严重的多,他觉得在那里生活反倒不会有好转。总之,由于他自己的感情倾向,看来看去都不顺眼。他又查了其他疗养院,但由于其机构性,必然会有一定制度,都让他不满意。“只是一个安静的地方,为什么非要去疗养院?”他突然这样想到,“安静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
  林穗儿接到电话的时候是五点刚过,电话中传来的声音有些疲惫混着焦急。
  “抱歉这么早打电话给你,接通了我才发现刚过五点。要我一会再打过来吗?”
  “没关系,已经醒了。出了什么事吗?这样急。”
  “一定要去疗养院吗?”她本觉得他会约她出去说的,这样开门见山让她有点吃惊。“安静的地方出了那里也有很多,而且那里又出入不自由,既不能随心的去看画展,也不能到新开业的饭店尝味道,为什么一定要到那里去呢?”
  “并没有那么不方便的,只有申请就可以出去,也接受访客,也能依据状况回家小住。你在担心我吗?我很高兴,但没事的。”
  “我家在郊外有栋别墅,但因为相对于其他别墅,那里实在无趣,所以从来没有住过,去那住不行吗?也不要退学,现在你的状态不是很好自然觉得不会再回来了,但不要做得这样绝对,就算只休学也没有什么麻烦,若是以后又想回去了不是更好?”
  “谢谢你,我知道你总觉得这件事与你有关,但这是认识你之前就在考虑,也基本决定了事,你真的不用在意。而且,就算住到那里去,也只有我一个人,或者家人有时会去,对我并没有好处的。”
  “我陪你!我虽然性格也不好,但也还算适应的了社会,而且我可以带你去各种地方。这样不好吗?”
  清晨五点本就安静,电话里传出极微弱的呼吸声,许久没有答话,一种莫名的紧张蔓延开来,他条件反射的回想刚刚说的话,想从中找到什么线索来理解这段空白。
  “我知道了,谢谢你,我会和家人商量的。”
  林穗儿应邀住进郊外那栋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底,学校放假后了。期间易启打过几次电话过去,开始时她委婉表达了家人“不同意”的商议结果,后来就因他盛情难却答应暂住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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