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暮楚

    洛青听秦尉臣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便不再和他计较，只是思索着如何跟洛文舒开口。转念又想到苏严的病情和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便低低地说了句“我试试吧”当做是对秦尉臣的回答。
    洛青提前请了假回家，打算向洛文舒摊牌。“妈，曾叔今年会回来跟我们一起过中秋么？”
    “昨晚打了电话说最近公司的事情比较多，接下来又要西部地区开一个商务会，所以中秋不回来。”洛文舒收拾完桌子，将一盘水果摆在洛青面前。“说吧，有什么请求，你一叫妈准没好事儿。”洛文舒挨着洛青坐着，一脸了然地看着洛青。
    “哪有，我一向都这么尊敬和爱戴辛苦的园丁洛老师、洛女士的。”说完便搂着洛文舒的脖子，轻轻地靠了上来。
    “真没事？”洛文舒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洛青心里蹦蹦地跳，不知如何开口，想着当年洛文舒告诉自己身世时候的隐忍表情，竟不忍心再提苏严。
    可她又不能不考虑到苏严的状况，便鼓足勇气面对洛文舒，“妈，我见过爸爸了。”
    话一出口，洛文舒拈水果的手顿时放了下来，眯着眼皱着眉看着洛青。
    “妈，爸爸他病了，肝癌晚期，是以前大院秦叔叔家的儿子找到我告诉我的，我不是想瞒你，只是没找到对的时间告诉你。”洛青急切地解释，不希望洛文舒有任何误会。
    洛文舒许久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见他的？”
    “上个月，秦尉臣找到学校来了。他病得那么重，所以我去看他了。”洛青边说边拿眼看着洛文舒的脸，小心翼翼的。
    洛文舒盯着洛青的眼，轻轻一抿嘴，“嗯，他是你爸爸，你们这么多年没见面，是该父女相见了。你不用这样在意我的感受，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你都长成大姑娘了，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今年的中秋节，陪着他好好过。”
    “妈，那你怎么办？”
    “你曾叔不能回来，那我还不能飞去见他么？傻孩子。”
    “妈，爸爸问起过你，我感觉到他很挂念你，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你能不能，嗯，和我一起去看看他？”洛青感觉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底气不足。
    洛文舒轻轻地笑了笑，用手拍了拍洛青的肩，站起身来，“洛洛，我不恨他并不代表我会见他，我和你爸爸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没有理由也没有义务去见他。你是他女儿，你身上流着他的血，对他，你必须尽孝道。而我，不想再缅怀过去，哪怕他病入膏肓，我也不愿意。你要知道，我和他都有各自的生活，人都是要向前走的，你明白吗？”不待洛青回答，洛文舒便向自己房间走去。
    洛青一个人无奈地坐着，她同情苏严，但也理解洛文舒。洛青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但愿所有人都能想开，都能看透彻。
☆、第6章 第 6 章
    中秋节当天一早，洛青蓬松着头发敲洛文舒的门，却发现洛文舒已经出发去H市见曾祥了。客厅桌上还留着洛文舒为她准备的早点，还有一张便条、2000块钱：洛洛，记得自己买月饼吃，我可能假期过完才回来，好好照顾自己，妈字。
    洛青读完便条，扬了扬眉，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过去：洛女士，祝您假期愉快，爱情甜蜜，等着你的好消息哦！
    洛青的中秋节过得还算好，除了见秦尉臣的父母。秦尉臣的母亲张秋蓉女士似乎跟洛青有仇似的，一听说自己是洛文舒的女儿，脸立马拉了下来，说话无不带刺，嘲讽洛青终于知道自己还有个父亲，还知道在他病危时来尽孝。
    秦尉臣的爸爸秦天倒是对自己很是客气，适时制止了张秋蓉的为难，说相认了就好，终于完成老苏的愿望。洛青觉得自己不可能跟他们夫妻有什么联系，只是礼貌性的问好，回答问题，对张秋蓉女士的明嘲暗讽也全当耳边风，没放在心上。
    大三上学期渐近尾声，苏严的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还可以在洛青的搀扶下下床走动，坏的时候就只能躺在床上勉强睁着眼睛一言不发。洛文舒自从中秋之后就没再过问过任何关于苏严的事，洛青自是不敢再提让她再去见苏严的话题。只是秦尉臣在她每次探望完苏严开车送她回家时都会不耐烦，洛青知趣，总是让他把自己放到小区附近的路口，避免他和洛文舒碰面。
    由于要照顾苏严，洛青没办法参加社团的寒假社会实践活动，为了社团荣誉，洛青便把自己支教的任务交给了高庭姿，央求会长师兄路非照顾高庭姿。
    哪知高庭姿知道这事儿后便打电话过来训她，“洛青，有没有搞错，你是不了解我的性格吗，我这种人哪里需要照顾？比力气、比才华，我都完胜他路非好不好，凭什么让他照顾我？”
    “庭姿，支教的地方是山区，虽然去的人比较多，但只有他我比较熟悉，拜托他照顾你，我好放心。”
    “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去拜托他，ok？难道你真不担心那些谣言？”
    “谣言？你也知道是谣言了，我和他在同一个社团做事，平时是接触比较多，可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他做事的风格，这种喜欢，发乎于师门之情，止乎于师门之谊。”
    “既然你都这样说，那我没什么可说的了，等我回来给我接风吧！”
    “嗯，遵命！”
    洛青刚要挂电话，高庭姿那边又传来低声的一句话：“洛青，不论什么事，都不要勉强自己，你有我呢？”
    洛青忽然鼻子一酸，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我知道，老大！”
    老大这个称呼，是她俩私底下才叫的，不得不说，高庭姿是她苏洛青二十余年人生里遇上的第一个好人，从高中到大学，她就像洛青的姐姐一样，她看似神经大条，实则十分细心，她对洛青的了解，胜过洛青自己对自己的了解。
    洛青挂了电话，心底却在问自己：什么才算勉强呢？
    苏严已经不止一次旁敲侧击地问过自己觉得秦尉臣怎么样，他说害怕自己走了之后，无法再弥补以前对她的亏欠。
    洛青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已经不能再满足他见洛文舒的愿望了，难道连这个愿望她也要直接打破吗？纵然她不是圣母玛利亚，为了完成父愿就随便听从他的安排，但她同样也不是一个可以置垂死边缘挣扎的人于不顾的人，在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些问题之前，她只能选择沉默。
☆、第7章 第 7 章
    冬日的G市难得有大太阳，洛青带着煲好的冰糖雪梨汤来到医院。
    “洛洛，你的厨艺是你妈妈教的吧，她年轻的时候最喜欢自己煮东西了。”苏严斜靠在床头，声音沙哑地说道。
    洛青停了这话，盛汤的手倏地抖了一下，不好的预感袭来。“爸，”洛青开了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尴尬在那里。
    苏严轻轻摆了摆手，“我知道，你不用说，是我自己，唉，老了啊。”苏严摇了摇头，叹着气朝窗外看去，窗前的梧桐早已没了叶子，只剩枯黄的枝干，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萧瑟。
    洛青深吸一口气，“爸爸，先趁热喝点汤，待会我推你到外边走走。”
    苏严轻轻转过头，嘴角扯出一抹笑，“洛洛，先放会儿，我现在喝不下。陪我说说话好吗？”
    洛青心底闪过一丝难过，脸上却笑着说，“那好，我先放在这，您渴了就跟我说。”
    洛青拉过一把椅子，挨坐在床前，拉着苏严的手。
    “我记得，那天下着大雨，因为一个同乡的孩子病了，我便带那孩子去看医生了，可我不知道那天你也生病发高烧了，等我下午回来的时候，你妈妈已经带着你走了。我那天晚上跑遍了镇上的诊所，都没找着你娘俩儿，后来听镇上的人说，你妈妈带着你上了一辆军车往城里头的去了。我想着第二天去城里头找你们，可你秦叔叔第二天来找我，转交了你妈妈留的离婚协议，那时候我才知道接你们走的是曾祥，你外公的部下。我和你秦叔叔、曾祥都是你外公带的兵，我和你秦叔叔役满后被下放到老家的村镇进行锻炼，曾祥被调往了省城。当时想着自己很可能不会有出头之日，你妈妈又留下了离婚协议书，便没去找你们，觉得你们跟曾祥一定会过得更好。可后来我和你秦叔叔都被调上了县城，便开始到处找你们的去处，可还是没有线索。就这样，随着你秦叔叔的上调，我们才一起来了省城，由于年轻时受过伤，我提早就退了下来，为了方便你秦叔叔和张阿姨的工作，我就一直负责带尉臣，看着他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仿佛就看到了你一样。我有时候也会想，你长得像你妈妈还是我，长多高了，该上几年级了。这不，你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像你妈妈年轻时一样漂亮。”苏严稍作停顿，一层薄雾笼上眼眶。 
    “爸爸，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今天的苏严话特别多，好像一下子要把所有的前尘往事说清楚，虽然他很吃力，但他仍然在坚持，洛青不忍心打断他，只能靠在床边仔细地听他说。
    “洛洛，爸爸这辈子欠你们母女太多，你妈妈有曾祥照顾我很放心，可我放心不下你，爸爸很希望能有一个可靠的男孩子代替爸爸照顾你、爱护你。你和尉臣这孩子也相处了近半年，他又是我一手带大的，我知根知底的，你能考虑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