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暮楚

    陈希音盯着他的侧面良久，才转过头，一滴泪水轻轻地掉在面前的文案上。尉臣，我知道你明白的，这一次，我不会休息，我会一直牢牢地看紧你。
    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洛青终于同最后一家出版社敲定好了采购计划，那么长时间的付出总算有了成果，她的内心有了小小的成就感。走出出版社的那一刻，她觉得浑身轻松，一时兴起地对着天空大大的比划了个“耶”，卡擦一声来了个自拍，配了句“今天的天气真好”分享到了空间。她要急着回家，便没有联系在B城的路非，直接买了回G市的机票。
    秦尉臣先她两天回G市，韩国的项目还算成功，第二天在公司汇报情况后，大家决定晚上一起庆祝一下。秦尉臣喝了很多酒，一半原因是苦涩，为什么她偏偏就去了B城；另一半原因是高兴，感情受挫至少还有事业。他越喝越觉得清醒，清醒得将他从工作又拉回了生活，清醒得开始恼怒。坐在不远处的希音时不时地往他这边望，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喝下组员们敬的酒，很想开口阻止，但转念想到他这段时间的状态，最终一句话也没说。也许，醉了，他才能够好好放松一下，才能够暂时卸下那个人加于他肩上的枷锁。
    洛青早上七点多的火车到的G市，她打算先回家梳洗一下再去洛女士那边。许久之后，她再想起这个决定，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不幸。
    早晨的空气十分新鲜，洛青打了个车到名苑门口，拖着行李轻快地朝家走去。
    她利索地开了门，侧身将行李提了进来，箱子似乎压着什么东西她也没来得及细看。打开鞋柜，上翻下看竟然找不到自己的拖鞋，正当她纳闷的时候，屋内传来了锅子碰铲的声音，她看了看门口的鞋，才发现秦尉臣原来已经回来了。洛青吐了一口气，正好可以告诉他洛女士搬家的事情。
    洛青提起了放在秦尉臣鞋子旁边的箱子，正准备朝里走，一双FANCY的春季新款短靴跳进她的眼。手中的箱子跌落在地，触着毯垫，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那是一双女人的鞋子，却不是她的。她怔忪的几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无声地走进客厅，眼前出现的竟是一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画面，秦尉臣竟然在洗手做羹汤，餐桌前的女子只给了她一个俏丽的背影，但她却清楚地知道那是谁。不用看正面，她在脑海中便自动补画出女子看秦尉臣痴缠的眼神，秦尉臣低头却略带宠溺的微笑。她就那样直直地站在那里，仿佛自己是一个陌生人，是即将打扰到这副画面的外人。酸胀的眼睛已经如决了堤的河谷，她整个人却麻木地发不出一点声音。
☆、第28章 第 28 章
    陈希音凌晨将醉得不省人事的秦尉臣送回了家，见洛青不在，便留下来照顾他，想着一早便回去，哪知也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时秦尉臣早已梳洗完毕，在准备早餐。她从沙发起来时看到这一幕，便想起了高中时期的秦尉臣，也是这样照顾她的，多年后这样的情景重叠在一起，她的心仿佛被幸福充斥着，满满的。秦尉臣被希音看得有一点不自在，“你先去卫生间洗漱一下，吃了早饭一起去上班。”
    他明明和希音认识多年，工作上也十分默契，可此刻的场面，竟让他有一点排斥，仿佛自己的地盘被侵占了，那种洁癖的怪感涌上心间。自从工作之后，他也没亲自下过厨，昨晚喝过头，早上起来胃不大舒服，竟让莫名其妙地想自己做早饭，舒缓一下肠胃。希音竟让能用瘦小的身躯把自己拖回家，也确实不容易，自然也要给她好好准备顿早饭算是答谢。
    陈希音用洋溢着幸福的声音答了句“嗯”便转过身，洛青恍惚的神情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小小地震惊了一下，看着洛青流着泪的眼死死盯住的竟是她的脚，不，应该是她脚上的拖鞋，一双绣着兔子的蓝色拖鞋。她回头看了看被自己恰好遮住的秦尉臣，秦尉臣似乎并未发现洛青的归来，仍旧专注于自己的厨艺。便伸手撩了撩耳垂的头发，看着洛青缓缓抬起的眼，嫣然一笑，既然你心中已经有了定论，那我就不客气了，“啊，洛洛姐？你回来了。”
    秦尉臣低头煎蛋的动作顿了顿，明知此刻的场景多么的尴尬，他却不愿抬头，只是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铲子。洛青被陈希音的声音拉回了神，看见陈希音那张笑颜如花的脸时，她的身心立刻加上了一副铠甲，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催动着前进，她擦了擦脸庞的泪水，一步一步地走近陈希音。
    “洛洛姐，昨晚尉臣喝。。。。”陈希音的话还没说完，脸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耳光，刮骨的疼痛袭满整个右脸。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苏洛青，面前的人眼里喷着火，整个人焕发出一股凌厉的气息。
    “苏洛青，你疯了！”秦尉臣从后台绕过来，一把推开洛青，将抚着脸的希音拉在身后，耳边传来洛青一字一句的声音，“恶心。”
    秦尉臣被这句“恶心”给彻底激怒了，他又想起自己曾经挨的那一巴掌，火气顿时冲上心头，洛青本被他推开一段距离，此刻，他放下扶着希音的手，走到洛青的面前，“苏洛青，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你可以去B城见你的师兄，我难道就不能请我的青梅竹马来家里小坐，畅聊心事吗？”
    洛青内心所受的冲击远远大过她想辩解的冲动，她只想用最难听的话语诅咒他们，“秦尉臣，你们想要在一起，告诉我一声就可以，我可以成全你们，但你何必做这么肮脏的事情？”她的手不自觉地扬起，想要狠狠地给面前这个人一记耳光，去缓解自己所受的屈辱。
    哪知秦尉臣的手极快地挡了过来，“你以为我还能让你得逞么？”一股生硬的气力将洛青推了出去，她的小腿“嘭”地撞在后面的茶几上，痛得让她斜着身体跌坐在地，茶几上的一摞文件也被撞翻在旁。那么强劲的力道跌得她整个人都疼，但她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疼，好像最宝贵的东西不见了，被摔碎了，再也修补不好了。她疼得终于哭出声来。
    秦尉臣冷冷地看着被自己推到在地的洛青，看着她哭出来，心里竟然有一丝异样的满足感，原来你也知道痛，你也会哭。他不再看洛青，而是转过身去查看希音脸上的伤。洛青勉强着用手支起上半身，看着散落的文件，再看着秦尉臣和陈希音的举动，她的心抽搐起来，待她再努力睁了睁眼，仔细地看了一遍她手下压着的一份文件，一阵寒冷便慢慢地传遍全身，每个细胞都冷得凝固了起来。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对陈希音嘘寒问暖的秦尉臣，从不可置信到幡然醒悟，原来，这个人，已经不适合做她的丈夫了，原来，他早已经做好了决定。
☆、第29章 第 29 章
    陈希音看了看突然冷静下来的洛青，以为她又要发什么神经，便轻声提醒秦尉臣道，“尉臣，你去看看洛洛姐怎么样了？”
    秦尉臣眉头都没眨一下，“你还有心思管她？”但他又情不自禁地拿眼瞟了一眼地上的洛青，她停止了哭泣，泪痕挂在脸上，身体轻轻地颤抖。秦尉臣以为她只不过是气的，但当他看到洛青的眼神时，才发觉她好像真的不对劲。那是一种可以将人带入深渊的绝望，一种可以让人瞬间冰冻的寒冷，所有的事物似乎都在那样的眼神中崩塌了，这样的眼神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绝望和寒冷让他有一种即将要失去某种东西的惊慌和害怕。时间仿佛停止了，他呆呆地看着洛青。
    洛青迎着他的眼，踉踉跄跄地站起来，随手轻轻地抽出一份文件，缓缓地举到他跟前，“秦尉臣，这就是你冷静的结果对吗？”
    秦尉臣看着文件上“离婚协议书”五个字，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过要这么早拿出这份文件，也没想过在这样的场景下拿出这份文件，“你说啊，你是不是早就做了决定？你是不是早就想清楚了？”洛青的质问带着一股隐忍的歇斯底里，她的声音微微嘶哑，但问话当中的每一个字却像重锤一样砸在他的心间。
    洛青每靠近一点，秦尉臣就觉得越烦躁，洛青咄咄逼人的气息直直地拍打在他的脸上，刺激着他的大脑不断闪现两人争吵和冷战的场面，“是，苏洛青，我早就受够你了，要不是看在苏叔叔的份上，我怎么可能跟你这样的人结婚！”秦尉臣用吼的方式回答着洛青的逼问，仿佛用比对方更大的声音，才能证明自己是对的。
    洛青被秦尉臣的声音震得退后了一步，是啊，如果不是苏严，他们根本不会结婚，现在苏严已经走了，他也没有必要再继续这段让他后悔的婚姻了。秦尉臣，这些，我都可以理解，可为什么，偏偏你要选择这么伤人的方式，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恨我，竟到了这般入骨的地步？洛青含着眼泪在心底哂笑了两声，好在一切都快结束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在秦尉臣背后的陈希音，用最为平常的语气说道，“如你们所愿。”她快速地从旁边的包里翻出笔，打开协议书，直接翻到最后，一笔一划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秦尉臣没想到洛青签字签得这样洒脱，内心的怒火又莫名地重新燃了起来，他鄙视地望着洛青，“苏洛青，你不也早就等着这一天，等着跟你的路非师兄团聚？那你之前又何必装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你难道不觉得，恶心两个字送给你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