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锈的糖

53 最爱最恨的人


我赶到了医院,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他的脸明显更瘦了,身形也是,脸色很白,唇色粉惨,但大体似乎还是那个我最爱和最恨的人的模样,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
    仿佛只有距离才能让我们记清彼此,没有距离的存在反而让我不知怎么自处,也不知怎么与他说话。等他醒了,我该用怎样的表情,怎样的开场白。
    他静静躺在雪白的病榻上,下巴上的青色让他整个人略显沧桑,不过,总算没有皱眉,睡得干净清爽,没有一点动静,我甚至在怀疑,他会不会就这样睡过去,不再醒来,直到他因为扎针已经浮肿的手臂动了动,昭示着他的生命迹象,我才放下悬着的心。
    生这么大的病,他的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尹阿姨,应该还不知道吧。
    还有他的父亲,身价过亿,名扬四海,陪在美丽年轻的妻子和优秀健康的儿子身边,根本不知道他的另一个儿子在过着怎样的日子,承受着怎样的病痛孤独,延续着还剩多久的残生。
    他的眼睛缓缓睁开,转头望了望窗外。仿佛又赚到了一天的新阳,表情不再盛气凌人,反而满足得像个小孩,却在定格到我脸上的时候眉头重新皱起。眼神里闪着着惊异却不惊喜的光。我努力让自己不太尴尬地笑。
    那么多年的相伴与分离,当年的亲密无间,这些年的误会与恨怼,虽然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其他人,但却清楚地存着一道沟壑。命运竟然是如此面目可怖的一个词,它让爱情变得如此单薄。
    “你怎么在这里?”他不再那么怒气冲冲,语气却特别冷。
    我傻笑了一下,说:“你不能再瘦了,因为真的很难看,你一个大男人,没有点肉,依靠感锐减,颜值再高也白搭。”
    他有些惊愕,然后马上就恢复淡然的表情,不再看我。
    我有些心痛,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不管他如何冰冷,我都要捂热他的心,不管命运怎么安排,这一次,我将不再懦弱,不再退缩,曾经许给别人的幸福现在我要抢回来,连本带利,不留余地。
    我必须抓紧时间,让他剩下的每一秒都值得。尹松涵,我命令你幸福,我命令你和方舒歌重新开始,请你不要反抗,不要做困兽之斗。
    我许久没有说话,他终于不耐烦,下了逐客令:“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我笑笑,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他的明剑易躲,我的暗箭难防。
    “我离婚了,你出现在澳洲的那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所以我和罗曌还没有来得及有婚姻之实。我从澳洲回来就是要跟你...结婚,除了你,没有人能接手我支离破碎的前半生和乱七八糟的情史,你毁了我的前半生,所以我接下来的人生,你要负责!”
    我没有时间跟他含蓄,事实证明含蓄和躲闪只会造成误会,而误会明显害苦了我们。
    他瞪着我,没有想到我会如此语出惊人,信息量也如此之大。他有些无措,已然中箭。
    “把你房子的钥匙给我。告诉我你户口本什么的放在什么地方,我去拿。”从罗曌那里学来的强买强卖,我也是现学现唱。如今这个社会,只有不要脸、只有豁得出去的人才能幸福。
    他还是瞪着我,没有言语。
    “快,我没有时间,一会儿还要去交简历。”
    他摇摇头,看着床单,半晌才说:“我不同意。”
    我的心被扎了一下,有些挫败,但是我必须坚强。
    “好吧,慢慢来,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什么时候call我,我先去交简历。”
    “等一下。”他叫住了我,我仿佛看到些许希望。
    “你不读研了吗?叔叔好象托人给你办了缓修。”他的语气和他的眼神一样冷漠。
    我有些失落,但还是笑着说:“我马上要结婚生子,怎么读书,哪里有时间?”
    他深深地看着我,不语,冷漠稍减,甚至在我转身之后仍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追随。人在生病时总是最脆弱的,更何况他得的是那么严重的病。
    老天爷,再容我一些时间。我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那么充满战斗力,我一定要赶紧找份工作,向他证明我有结婚成家的能力和资格,我一定要让在他奄奄一息之前,为他生一个孩子。
    我几乎是半携着泪,半携着汗水奔跑在各设计院,考各种试,见各种各样的招聘主任,打各种各样的电话,一场一场的面试。
    我真的很累,我不好意思再去叶阁家,就找了家比较便宜的宾馆,可是奔走了几天,工作依然无果,手里的卡上的金额也只出不入,余额越来越少,我还是咬牙坚持着,甚至都开始在吃饭上省,我想再这样下去我要露宿街头了。
    我每天都去看松涵,尹阿姨似乎还是不知道他生病了,他总是自己一个人,孤独孑然,每天不知道要输多少种药,他也总是咳,不见好转。我不知道癌细胞是什么东西,总之它在一点一点地蔓延,一点一点地长大,肆虐,要夺走人生的希望,让爱在睡醒之前破灭。
    一想到这个我就特别想哭,我一定要陪着他,哪怕不能为他分担什么也一定要陪着他,他要换液体,我就去帮他叫护士,他要上厕所,我要搀着他去。
    可是他总是皱着眉,摆摆手,冷冷地说:“我又不是不会走路。”
    我总是笑笑,看着他高大却憔悴的背影,不再笔直,不再意气风发,心里蓦然地痛。
    一旦从医院出来,我就赶紧去找工作,每一秒都有事情要完成,对于在床上瘫了快一年,早就习惯了懒散的我来说,现在的生活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可是今天在奔波了一上午之后赶到医院,那熟悉的病床上整整齐齐地搁着一套豆腐块被子,病人却逃之夭夭,我赶紧跑到护士工作室,她们却说尹松涵已经出院了。
    我给他打电话,竟然是空号,短短数日,他为了躲开我,竟然擅自出院,甚至在生那么大病的情况下还不忘注销了他用了那么多年的手机号。他为什么要擅自出院,为什么要逃开我,为什么故意不接我电话?他要晾着我,要躲开我可以,可是他为什么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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