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锈的糖

54 守株待兔


雨在B市的每一条街降落,我默默走在雨里,雨伞完好无损躺在包里,雨珠顺着我的头发滑下,我的膝盖微微地痛,我落寞地走回到宾馆,深深的挫败使我的胃又习惯性地开始疼,尤其是在这样的雨夜。
    习惯性的胃痛渐渐形成了历史感:明明是很早以前发生的事情,它所带来的伤痛却持续到现在,不容小觑。阵阵的痛让我无法入睡。有的时候,人越渴望睡着,这个念头就越像一个娇蛮的少女的影子,萦绕在脑袋四周,如随风曳浮不安的窗帘。
    我终于坐起身,借助着透过窗户路灯的光,连鞋都未拖,蹑手蹑脚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门,里面的灯明晃晃地照着空洞的箱壁,反射出寥落无依的光在我的脸上。我关上冰箱门,环顾四周,竟莫名有些紧张,这种感觉就像入室行窃的盗贼,而我已经真的开始在黑暗寂静中用警戒的目光搜寻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结果是除了陈旧的,难以携走的家具外,唯一新奇轻便的东西,便是我修长空洞的影子,而整个房间,陌生得让我极想逃离。
    结果,我真的这么做了。
    我拉着小小的行李箱,冲下楼退了房,给李广南打电话,却显示不在服务区。于是打了个车,直奔我最后一次看见宋典的小区门口,我不确定松涵还住不住这里,但是我知道他不会离开B市,既然如此,我就在所有他可能出现的地方守株待兔,我不信他能插翅飞走。
    已经是晚上12点,我摁了好几遍门铃,没有人应答。膝盖有些疼,我默默蹲下去,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可能松涵转到了别的医院,我起码应该等到明天白天去各大医院问问,现在这么晚了,我又不好打扰叶阁他们,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又一次潦倒到没有一个容身之所。
    凌晨两点,我蹲得腿脚发麻,只好缓缓站起身,我翻了翻钱包,还有几百,我还是先找一个宾馆住下吧,于是我缓缓向电梯走去。我目光呆滞地盯着不断上涨的数字,电梯门缓缓移开,我呆滞的目光在捕捉到他的身影时终于放出了光彩。他一身黑色西装,肩上挎着公文包,比前些天精神好了一些,不过,还是有病色在,他平视前方,眼带倦意,并没有看到我,高大的身影掠过我,向前走去。
    他看着停在他家门口的行李箱和地上一滩水渍正在疑惑,我冲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突如其来的怀抱让他的身形一凛。
    他微微侧转头,在看到我的刹那,又皱起了眉。
    “你为什么要出院。”我死死抱住他,厉声问。
    “病好了。”他不看我,也不挣扎,只是特别冷,传递着避无可避的陌生,让我没有办法突兀地抱下去。
    我放开了他,在他的西装上看到了刚才那个湿嗒嗒的怀抱留下的痕迹,我给自己暗暗壮了壮胆,瞪着他,道:“不可能。”我的眼睛睁得很痛,可是他太任性,我太生气。
    他瞥了我一眼,径直走过去开门,不再理我。
    我霸道地站在他身前,看入他皱起的眉头下面的眼睛,直觉告诉我,他越来越不耐烦。
    “我没有钱了,住宾馆太贵,我要住在你家,你生病了,我要照顾你。”我看着他,我用正式的语气下通知,门已经开了,他走了进去,我赶紧跟了进去,关上了门,在门关处找了一双男式拖鞋穿上。
    他将身上的黑色公文包取下,挂在客厅的衣架上,我则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空空的房子里,我们两个人谁都不说话。
    看样子,他是在B市工作了,并没有回美国。
    也许是恶化的病情打消了他返回美国的想法;也许是他的妻子不在了,没有办法陪他回美国,他只身在外,了无生趣;也许是美国有一对恨他的老夫妇。
    只是他在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呢?
    趁着他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我溜过去悄悄取下他的公文包,坐回沙发翻翻找找,想找出一丝线索,却看见地板上有一抹黑影,我一转身见他就站在身后,我吓地大叫一声,跳了起来,他的公文包躺在地板上,我的罪行昭然若揭。
    他依旧皱着眉,捡起公文包,眼睛从头到脚扫了我一遍,摇摇头,无奈地走开。
    “喂,我还没有吃饭,等了你那么长时间。”
    他的身影一僵,转过身来:“我不会做饭,厨房里有方便面,你去煮了吃吧。”他拿着公文包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他还是那么冷漠,我一生气,随便冲进了一个卧室,将门使劲一关,一头倒在床上,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胃里空得厉害,饿的食管都要抽搐了,可是我要赌气绝食啊,不能向他低头。
    突然他的咳嗽声传来,他与我一般年纪,咳的声音却像50岁,我的心弦震动,坐起身来,冲进了他房门的一刹那,我的脚却定住了。
    白色的欧式双人床上面赫然挂着巨幅婚纱照,原本娇小的宋典在白色高跟鞋的帮助下可以很自然地将头依偎在他的肩头,短款婚纱裙也只有穿在她的身上才又俏皮可爱,又有不失优雅的风情。
    我又想起那天,松涵在走廊里冲着我痛心疾首地吼:“她是我的妻子,我爱她,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毁了我一个家,毁了我和她的一生。”
    我又想起他们新婚前夜,我在咖啡馆等她,宋典一袭白裙飘飘,在暗夜里美得异常,她明媚地对我笑,下一秒那缕芳魂就消逝在车轮之下。
    而此时,松涵卧室里的一切都在告诉我,我不是这个房间的女主人,所有的物品都是他们夫妻俩的,都在传递着不欢迎的我的意思,我竟然都不敢踏进房门一步。
    松涵的背影还在剧烈地颤抖,在窗子透进来的强烈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孤独孑然,为什么我总能看到他的落寞,眼泪又没有忍住。
    老天为什么要把已经这么可怜的人带走,让我来给他温暖不好吗?让我来帮他忘记那个曾经那么爱他的未婚妻子。
    他的背影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小,渐渐平静下来,一转身看到扒着门的我,这一次他终于没有皱着眉,他一手摁着胸,满脸通红,我的心像被揪着一般。
    他站起身默默经过我,我又从身后抱住他:“涵,娶我吧。”
    他没有使劲甩开我,但是还是慢慢拆开我的环抱,他取出药箱,给自己倒了杯水,吃了药之后又转身回了卧室,将门关上。我的存在仿佛就像空气。
    我挪到他的房门,瘫倒在地上,不敢敲门,不敢走进,现在松涵所处的领地依然是宋典的,败兵之将,何以言勇。一年前我输了,就永远地输了。
    我默默起身,突然想到行李箱还在门外,我将行李箱拉了进来,换了一身干衣服,将我留下的满地湿印清理干净,终于累得不行,倒在了客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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