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怎么办

60 金融帝国


万厉集团的总部大楼,位于城南最繁华的中心商圈,是除本市新建的电视塔以外最高的大楼。37层最里面的套间,就是万厉集团的董事长办公室。这是一间有着超大空间,绝佳视野和精装修的豪华办公室。每天从这里进出的人都是本市乃至本省的大人物,每天从这里进出的文件都属于商业机密。曹清华此刻正坐在他的老板椅上,头靠着椅背,一口一口的抽着烟。不是雪茄,而是平常人抽的那种小熊猫。宽大豪华的红木办公桌上,大小文件夹排列整齐,桌角的弥勒佛铜像上纤尘不染,全身都透着贵气。办公室一角还摆放着一套室内高尔夫推杆,平时如果没事,曹清华就喜欢挥上两杆,可是今天,不,应该是近几个月,他都没有这个闲情逸致了。
    曹清华环视一周,目光定格在桌上的小型地球仪上,拍了一下,地球仪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万厉总部几经移位,可这个地球仪却是他从百灵草就一直带着的。地球仪就代表着的他的野心,或者说目标。从最初那个最繁盛时期拥有五千人的国企百灵草,到现在版图几乎覆盖整个华东地区,年营业额几十亿的新百灵。他的成功一浪高过一浪。财经杂志上形容他,说他是头无人可挡的雄狮,注定会雄霸一方。可他自己从不这么认为,他一直觉得,要做就做一只狼,一只永远不满足,永远饥饿的狼,只有这样,他才有源源不断的激情和斗志,去攻城略地,去开疆扩土。十年前,他利用手里的各种关系以及国营企业体制改革的大潮,成功的将百灵草收归囊中,几年时间里,迅速壮大,将资产分部各个领域,包括地产,旅游度假村、娱乐/城、酒店餐饮、互联网金融等等。
    如今的万厉,早就成了h市首屈一指的龙头企业,旗下的员工也已经远远不止五千,而且分散在全省的各个角落。不得不说,曹清华天生就是个做生意的料,这么多年,他平地起高楼,把一家行将就木的老国企带到如今的高度,而且还有扩张之势。如他所说,他要做一只狼,永远吃不饱的狼,活着就该去征战,去杀伐,去攻城略地。狼可以战死,却不可以老死。所以尽管他已经年过半百,但于他的宏图大业来说,仍然只是在路上。可是,这只心态年轻的饿狼毕竟是老了,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这种情况在最近尤为突出,接连几次决策失误导致公司严重亏损,上次还差点导致资金链断裂。但他并不担心股东们会跳出来指责他,因为没人敢这样做。他所不能容忍的是自己的失误,那预示着他的衰老和力不从心。一直以来,他管理公司的基本理念就是严谨,从大政方针到细枝末节都需要严谨。这也是他能安安稳稳的将万厉这块积木搭至如今的高度的秘诀。当然,做事再滴水不漏的人也会有失误的时候。他唯一一次严重失误就是十年前的那个清晨,还是在自家后花园,被人用手机拍下他行贿的全过程。这是他心里的刺,也是他的耻辱,这么多年来,如鲠在喉,让他食不知味。七年前,雷诺说已经解决了拍照片的人,只是怎么也找不到那只手机。可是那该死的女人死之前明明信誓旦旦的嘴硬称将手机藏到一个很隐秘的地方,谁也找不到。这件事随着女孩的死石沉大海,那根刺也慢慢被时间磨的越来越细,越来越小,眼看着自己都快要忘记了。谁知半路杀出程咬金,居然还有人知道这件事。不过也不奇怪,当年王凡愿意替人受过,知道那件事也在情理之中。只怪当时他太马虎,没有斩草除根。曹清华在得知王凡有可能知道那段录像的下落之后,再一次叫来了雷诺,只是两人密谋已久,却怎么也猜不出他会把录像藏在哪儿。
    “董事长。”说曹操,曹操到。曹清华脑子里正想着雷诺,雷诺就推门进来了。他是整个万厉集团唯一一个不用秘书通报就能进出董事长办公室的人。光这一点,足见曹清华对他的信任。
    “阿宽那几个,我都送上车了,半年之内,他们绝对不会再踏进本市半步,您放心吧!”
    曹清华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将烟蒂放到烟灰缸里摁灭。“警察那边有什么动静没?”
    “暂时好像没有,冯亚拒这家伙估计能招的全招了,关于他知道的,我都跟钱律师交代过了,请她提前做好应对准备。”
    “嗯,就这样吧!你这段时间也老实点,别再给我找麻烦了。另外,医院那边派人盯紧咯!”
    “是是是,我知道。您放心。”雷诺点头如捣蒜。
    正准备退出去,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就响了,雷诺赶紧上前替他按了接听键,那头传来秘书急吼吼的声音,“董事长,曹先生闯进来了,我拦不住。”
    “哪个曹先生?说清楚。”
    “就是您大哥,曹清远曹行长。”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曹清远站在门口,气势汹汹,双眉紧锁。
    看这架势,是来者不善啊。还没反应过来的雷诺一见来人,刚才还唯唯诺诺的表情更加分明。
    倒是曹清华临危不乱,从老板椅子上站起来迎了上去。“嘿呀,大哥,真是稀客,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曹清华并没有说错什么,因为两兄弟政见不和,曹清远很少来他的这里,上次来,也不过是讨论为曹新宇接风洗尘的事宜。
    曹清远也不跟他虚与委蛇,甩开他伸过来的手,冷声道,“说,是不是你干的?”
    “什么,什么是我干的?”
    “少跟我装。”
    “装,我装什么了,我都不明白你在讲什么?”
    “你敢说不是你叫人把王凡打成那样的?我女儿也在场,你他妈的是不是人,那是我女儿,你的亲侄女,你连她都不放过,简直就不是人。枉费我拿你当亲人,今天我就要清理门户,打死你这个畜生。”说着,也不等曹清华有所反应,伸手就是一拳,正好打在他的左脸上,眼镜顿时也摔落在地。
    曹清华被人揍?这个新闻不管放在财经版块还是娱乐版块,都该是头版头条。雷诺震惊之余赶紧扶住曹清华,又挡在他前面,劝说道:“曹老先生,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嘛!”
    曹清远愤怒的脸上一怔,“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教训我的弟弟有你什么事,给我滚一边去。”
    “我是雷诺,曹老先生,您别怪董事长,这次是我没办好事,您要真的有气,就朝我发吧!”
    “你,你还不够资格,不过是他圈养的狗,也敢在我面前叫唤。”
    “行了,这是我的地盘,我说了算。阿旺,你出去,有事我会叫你。”曹清华这时候已经捡起了眼镜,重新带好。左手摸着被打的脸,向他摆了摆手。
    “可是……”
    “我说,出去,没长耳朵吗?”说这句话的时候,曹清华的双眼圆睁,迸发出道道凌厉的寒光,吓得雷诺赶紧依言退了出去。
    雷诺出去后,曹清华径直坐回他的老板椅子上,点了支烟,顺便从烟盒里掏出一支,“要吗?”
    “哼!”曹清远冷哼一声,自觉打他一拳有些冲动,但盛怒之下,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眼下,他余怒未消,但理智已经占回上风,大踏步走到办公室中央那宽大的真皮沙发前坐下。“我倒要听听,你又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曹清华见他肯坐下,知道这一拳没白挨,摁了内线电话让秘书送两杯咖啡进来。转头也走到他对面沙发前坐下。
    “你呀,都快六十了吧!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好不容易来一趟,上来就打人。还当着外人的面,也不怕让人笑话。”
    “你还教训起我来了,谁是大哥?你搞清楚先。”
    “好好好,你是大哥,你是大哥。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先礼后兵,什么事是不是都应该讲清楚再动手?”
    “哦,你还知道先礼后兵?照你的意思,你把王凡打成那样还是顺理成章的?我是不是要这样理解,王凡被打,都是他活该?”
    曹清远的话句句夹枪带棒,但看得出曹清华并不买他的账,他说,“理论上来说,你确实可以这么理解。我本来是想让雷诺找他先谈谈的,是他自己大言不惭,惹恼了阿宽他们。我也是事后才知道出事的。”
    “你跟他有什么好谈的?犯得着嘛你!”
    “犯不着?十年基业一朝丧,你说犯不犯得着?”
    “危言耸听,他一个市郊卖建材的小个体户,怎么可能威胁得到你?”话虽这么说,但曹清远也知道,平日里这个一丝不苟的弟弟不会是喜欢夸大其词的人。相反的,他眼高于顶,向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像这样把一个小人物说的如此恐怖,他还是头一回见。这样想着,他也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
    曹清华正欲开口,办公室门被敲响三下,随即咖啡被送了进来,还是雷诺。刚被骂的那样惨,居然还敢不请自来,这家伙看来真是够胆识,曹清远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还是让雷诺亲自跟你说吧,这事说到底都是他弄成现在的局面的。”
    雷诺得到命令,将咖啡放到两人面前的茶几上,接话道,“是,董事长。”转而又面向曹清远,做郑重其事的说:“曹老先生,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关于十年前那个记录着董事长和税务局刘局长谈话的录像?当时那个女孩站的位置后方正好有一个摄像头,清楚的记录了她用手机录下的全部内容。这段录像对我们来说有多致命,想必不用我多说。”
    曹清远一怔,“那女孩不是早就死了吗,录像就算真的存在,也早该随之消亡了呀!”
    “不错,当时我和董事长也是这么想的,直到上次我陪着董事长去机场送少爷。那个叫王凡的家伙居然出于本能的喊了我“阿旺”,曹老先生,想必您都不知道我还有这样一个名字吧!那是我的乳名,除了我远在老家的父母亲戚,就只有董事长这么叫过我,而且在我跟随董事长不到半年我就改成了现在的名字。他一个与我素无蒙面的人怎么会知道我的乳名呢?而恰巧女孩拍的那段视频里,董事长曾叫了我一声阿旺,由此我们推断,他很有可能知道那段视频的下落,至少,他看过视频,而且不止一次。”
    “荒谬,可笑。仅仅凭着他叫了你的乳名,就硬是说人家手里有你们要的视频?然后,不分青红皂白,就想去杀人灭口?”
    这会儿轮到雷诺愣住了,“我没有想过杀他,真的,我当时交代阿宽,就是把他“请”过来,跟他聊聊,顺便探探他的底,看他到底真不知道视频那回事。结果他怎么说的,我可以去见雷诺,但是只跟你们其中一位走,其余的都躺这儿。你想啊,阿宽哪儿受得了他这么嚣张,结果就打起来了。我也想不到菲菲怎么会突然出现的,这完全就是个意外。”
    “瞎说,我了解那孩子,他可不是好斗的人。肯定是你们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他才那样的。”
    “好了,好了,现在说那些没用的干嘛,都已经这样了,菲菲不是安然无恙嘛,赶紧讨论一下关于录像的事吧!”照他们这样往下扯,曹清华相信,关于当初那个女孩的死也会被牵扯出来,要是曹清远知道是他干的,那事就真的闹大了,所以他必须果断的切换话题。
    曹清远不吭声,雷诺赶紧顺着曹清华的话头往下说:“关于那段录像,没有当然更好,可是万一还存在,又偏偏落到了王凡手里,那情况就真不妙了。眼下,省里已经派专门的调查小组来调查我们万厉,相信曹老先生从前供职的银行也再调查之列,我们不得不防啊!最关键的是,就在半个月前,我手底下的一个小弟也因为吸毒被抓了进去,恰好他老婆后来又跟了我,所以他一直对我怀恨在心,只是迫于形势不敢违逆我。而现在,我估计他知道的都交代了。也许不仅如此,我相信他为了整垮我,肯定会说是我杀死了当年那个女孩。曹老先生,要是王凡相信了他的话,硬要把那比账算到我头上,那说出那些反常的话,也不稀奇。而且,若他手里真的还保留了那段录像,你说他还会不会交给警方?”
    长长的一段话,他说得有条不紊,而且句句都有着不小的冲击力,曹清远一时也有些摇摆不定了。原本是来兴师问罪的,但听雷诺这么一讲,他也顾不得生气了。万厉再怎么来得不正当,毕竟也长成了参天大树,庇荫一方人。如果真因为一个误会化为乌有,那确实太不值得了。他这边天人交战,曹清华却松了口气,拿起咖啡,慢慢品尝。自己算是没看错人,雷诺以假乱真的话说得天衣无缝,即让曹清远知道了其中的隐情,又将责任推的一干二净,真可谓一石二鸟。他边喝咖啡,边不露声色的抛给雷诺一个眼神,算是赞赏,然后把目光又移到了自家大哥身上。
    “既然,既然人不是你杀的,你大可以去跟他解释啊,看在菲菲的面子上,我想他也不会为难你们的。还有,他爸不是就在八分吗……”
    “诶呀,我说大哥,这哪儿说得清啊!难道你不知道先入为主这个词吗?他现在就认定人是我们杀的,要不然也不会连问都不问就开打了?”曹清华一脸的焦急,所以也不跟他兜圈子,将咖啡放在茶几上,站了起来。
    “现在警方那边盯我们盯得很紧,我也试过通过关系想疏通一下,可是他们都说这次是省里亲自委派,他们也束手无策。这几个月,公司的资金短缺,已经隐隐有崩盘的态势,我呀,现在说腹背受敌,不堪重负啊!要是这时候突然给我来这么一下,恐怕……”他欲言又止,但看得出萎靡的神色。
    “怎么会这么严重,不是一直运行的很好吗?”
    这时候雷诺赶紧接过话,“前几次因为收到的消息有误,导致几次投资都亏损的很严重。如果不是上次少爷的回归将公司股价抬了抬,恐怕银行早就过来催债了。”
    曹清远闻言,也站了起来,走到宽大的落地窗前。“我早就提醒过你,脚步要稳,别太急功近利,扎实是发展的前提,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出事了吧!”
    “你那套理论留着回去教你女儿去,她会适用些。跟我这儿说,不合适。你我政见不和,整个h市谁不知道。我有我的方式,你有你的坚持,这个无需再议。现在最主要的是,如何防止那段录像的面世问题。”
    曹清远叹了口气,确实,多说无益。若能说通早就通了,也不会等到现在。“说吧!要我做什么?”
    “警方估计也知道了录像的事,大概已经派人盯着王凡了,我这边不好出面。最好是你去跟他谈,让他交出录像。”
    “我?哎!你又不是不知道,十年前是我亲手将他推进监狱的,他哪里会听我的呀!”
    曹清华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回过头,一字一顿的说:“实在不行,就干掉他。一了百了。”
    “什,什么,你要我帮你杀人?疯了吧你!”
    “哼!杀一个是杀,杀一双也是杀。你要是下不了手,那让雷诺上。总之,我绝不允许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金融帝国就此覆灭。无论是谁,挡我的路,就该死。”
    曹清远并没有听出他说“杀一双也是杀”这句话的含义,只是对他后半句话感到痛心,这哪是身为一个人大代表应该说的话,更加不该是他曹家人该有的想法。“谁该死,你以为你是谁,还挡我者死,你是人,不是魔鬼。”
    “一将功成万骨枯。没有牺牲,哪儿来的成功。他不死,我寝食难安。行了,我也不跟你啰嗦了,反正,王凡的事,你搞定。如果不想看着我死的话。”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你自己犯的错,要我给你担,凭什么,我活该欠你的吗?”
    “对,你就是欠我的,二哥怎么死的你都不记得了吗?”
    仿佛一瞬间触到了曹清远的死穴,他愣住了,随即,头也不回的摔门离去。
    雷诺站在曹清华身后,轻声问,“他会帮忙吗?”
    曹清华冷笑一声,“放心,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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