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怎么办

62 福利院


那晚他们聊到很晚,王凡居然很贪恋曹菲菲的声音,觉得似乎她在电话里的声音比现实中要好听许多,甚至有点性感。
    性感?声音性感?王凡摇头,他似乎已经沉溺在这样的温情里,甚至有些后怕,幸亏曹菲菲没有放弃他。
    他在电话里耐心的教她怎么把醋溜土豆丝做得又脆又酸爽,告诉她油和盐的比例。也是在这样平淡的对话里,他渐渐丢失了复仇的恶念。他想,就这样吧!就当为了菲菲。
    他在最后对曹菲菲说:“明天早点来,我想去晒晒太阳。”
    王凡就这样背叛了当年的自己和叶子,顺从了现在的自己。死者已矣,叶子早已长眠地下,永不可能再醒来,无论王凡做了什么,都无济于事。既是这样,他何故再添事端,让大家徒增烦恼。
    然而他的自我解脱终究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没人能理解他。就在他和曹菲菲安安稳稳无波无澜的晒了第五天太阳后,事情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曹菲菲也是第二天才知道住院部失火的,而且独独就只有王凡那一层楼,幸而发现及时,没有人员伤亡。医院方面查来查去也给不出一个明确的事故原因,所以,最终不了了之。
    本来是一件小事,曹菲菲没太在意,可王凡刚刚放晴的心情又开始沉郁了。接下来就更糟糕了,给王凡的用药量频频出错,几次差点出事故,就连他在市郊的店铺也未能幸免,三番五次被翻得乱七八糟,东西被砸的面目全非,损失惨重。
    这天上午,曹菲菲从客户公司出来时,已经将近十一点了,这会儿再回银行估计也快到午休时间了。于是索性一脚油门提前来了医院。往常她都是十二点半准时赶到医院,刚好捎上从附近的酒楼订的外卖。一般情况下,饭菜到达王凡面前时,还能冒点热气。但此时去医院,吃午饭确实有点早,所以曹菲菲空着手就去了。可当她推开王凡的病房门时,发现里面竟坐着不少人,有男有女,年纪看上去跟她差不多,但明显要深沉内敛许多。他们围在王凡病床周围,只有一个看上去年纪大点的中年男人坐在王凡病床前的椅子上,跟他交谈着。确切的来说,是中年男人在说,王凡依旧是他一贯的面无表情,目光空茫的听着。
    曹菲菲走过去,很有主人翁意识的问道,“你们是?”
    所有人都在她的问话里不约而同的回过头,看着她。王凡似乎没料到曹菲菲会这个时候来,眼里有几秒钟的愣神,但随即又回过神来,赶紧阻止了要与曹菲菲握手的中年男人。“魏先生,我需要考虑考虑,考虑好了,会给你答复的。”
    魏燃也看出了他的意图,停下脚步看着他。想了想说:“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老实说,我很期待你的答复。”说完一行人就朝门口走去,连看都没看菲菲一眼。
    曹菲菲看着他们一个个往外走,足有五六个人,她一个也不认识。只记得其中两人这些天经常在住院部出没,她还以为是哪个病人家属。
    “他们是谁?是来看你的吗?”待那些人走后,曹菲菲关上病房门,开口问道。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出了问题。王凡住院这段时间,除了相熟的几个人外,还没有谁主动来看过王凡。
    “嗯,算是吧!”王凡重新躺了回去,漫不经心的答道。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们,刚从外地回来吗?”曹菲菲又试探着问。
    王凡又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
    “可是我明明记得其中两个人这几天都在医院哪,怎么都不见他们跟你打招呼?”
    王凡愣了愣,“可能是没看到我吧!你别瞎猜了。我还没说你呢,今天怎么这么早来,又翘班了?”
    曹菲菲看得出他在转移话题,但此时她并不愿意配合他。她走到病床前,王凡微微侧身背对着她,于是她又绕到床的另一边,蹲下身子,伸手抓住王凡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说:“小凡,你有心事?是不是前几天的失火把你吓到了?”
    王凡被她盯得很不自在,加上有心事,想抽回手,曹菲菲抓得更紧,似乎故意跟他较劲一样。
    “哪有,你别瞎猜了。可能是医院呆久了,有点烦了。”王凡轻描淡写的带过。
    “那就把你接回家,我亲自照顾你怎么样?”
    王凡觉得脑子里都是刚才魏燃说的话,所以对曹菲菲的态度有些冷淡,这才看见曹菲菲有些哀怨的眼神。他看着菲菲的眼睛很久,叹了口气说:“菲菲,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可又怕你知道了会接受不了。”
    曹菲菲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说,我没问题的。”
    王凡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窗台边朝下面看去,住院部前院的花坛边站着两个人,边抽着烟,边东张西望,偶尔还往他的病房窗口扫视,那正是刚从王凡的病房出去的曹菲菲见过的两个人。王凡再把目光往远处扫视,果然看到花园回廊、医院门口、好几处视野开阔的地方都有人往这里看。魏燃所说的也许真的不是危言耸听。王凡拉上窗帘,开口说道, “告诉你之前,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曹菲菲一怔,“现在吗?你的伤还没好,还是等出院吧!”
    “不行,等不了了,就现在。”王凡突然换了语气,凌厉、果决。
    “好吧!那我先跟医生打个招呼,一会儿来接你。”
    “不,不能惊动医生,我的摩托车就在花园那边的过道上,我们骑车去。”
    “什么,骑车?不行,你的伤还没好,怎么能骑车,再说我有车,我们完全可以开车去啊!”
    曹菲菲果断拒绝,却没想到王凡突然一把扯掉头上的纱布,直接扔到地上。纱布除了包扎伤口处的那一块还有血红的印记外,其余地方都光洁如新。王凡用事实证明了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然后再回答她另一个疑问。“我们要去的地方有段路很窄,汽车根本去不了。”
    曹菲菲还是犹豫不定,但看王凡眼神坚定,好像势在必行的样子,也只好由着他了。
    王凡指着楼下花坛边站着的两人说:“看到他们了吗?刚刚也来病房了,你现在去引开他们,我换好衣服就出去,十分钟后,我们在医院后门会合。”
    曹菲菲不解的问,“干嘛要避着他们,他们到底是谁啊?”
    “警察。”
    “警察?你,你犯什么事了吗?”曹菲菲瞪大眼睛,口齿都有些不清。
    “不是我犯事,咳,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总之,你听我的就是了。”
    十分钟后,曹菲菲果真在医院后门见到了王凡。已经换掉了病号服,改成了一身休闲装,咖啡色的皮夹克衬得人很有精神头,头上的伤疤若隐若现,但因为躺在医院一个多月,头发已经有些长了,刚好可以遮住伤疤。他坐在车上,眼睛却东张西望,看到菲菲过来,立刻发动了引擎,“快,快上来。”
    曹菲菲不明所以,都到这里了,干嘛还这么急,又不赶时间。而且此时的王凡好像和她认识的王凡不是同一个人。她所认识的王凡一向是不急不缓的,好像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一样,怎么会突然这么,这么紧张呢!
    王凡见她还在发愣,扯了她一下,“发什么呆啊,赶紧上来。”
    “啊?哦。”
    起先,她只是淑女的双脚并拢,侧身坐到摩托车后座上。原本她就个子高,而王凡的小绵羊底座也比较低,她完全不需要什么辅助动作,就坐到了车上。可是王凡却不干了,“你这样坐,待会儿肯定给你抖下来。像我一样,挎着坐。”
    “啊?那样会不会不太雅观?”曹菲菲有些尴尬,活了二十八年,她还是头一次坐摩托车。
    “哪里不雅观了?又不是穿裙子。”
    曹菲菲犹豫了一下,被王凡催得没办法,只好一只脚跨过去。刚坐稳,她就看到王凡后脑勺上的伤口,似乎还隐隐有些开裂,于是问了一声,“你,行不行啊?”
    她问得单纯,完全是怕他身体吃不消,没想到王凡突然回过头,恶狠狠的瞪着她。“我什么不行啊,不会说话就别说。”
    曹菲菲苦恼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理解的意思,顿时脸颊红了一片。刚想解释,王凡就发动车子,她只好作罢。
    车子是从后门绕到马路上的,没想到还没走几分钟,后面就有一辆青灰色的面包车跟了上来。王凡看看后视镜,眉头渐渐拧在一块,咒骂一声后,提醒身后的曹菲菲说:“坐稳了。”
    曹菲菲不明所以,正欲询问,不料车子突然加速,曹菲菲惯性之下,差点甩了下去,还好她本能的抱紧了王凡的腰。
    途经步行街的时候王凡特意了拐了进去,毫无疑问,面包车也跟了进来。但由于人多,面包车怎么也开不快,只得拼命的按喇叭。而王凡的小绵羊这时候发挥了作用,步行街到处都是小巷,这些巷子四通八达,除了有点窄,路还是好走的,许多人为了抄近路都喜欢这样走街串巷。王凡灵巧的随着人流拐进小巷,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另一条大路,很快就甩掉了面包车。鉴于此,王凡得意的嘴角微扬,这个时候他才感觉自己的腰被曹菲菲抱得太紧,都有些吃不消了。曹菲菲整个人都好像贴在他背上上,某一处柔软的部位让王凡有些尴尬。
    “喂,曹菲菲,你抱得太紧了。”
    “啊?什么?哦。”曹菲菲慌忙松开手。不怪她这样慌乱。电视剧里男主角骑着自行车或是摩托车载着女主角,都是穿梭在宽阔的柏油路上,两旁都是成片的梧桐树,阳光透过树叶斜斜的打在两人身上,呈现出一种梦幻唯美的光影效果,这样的场景总能让人感到浪漫,甜蜜。而她呢,第一次坐在男人的车后座,就是跟着他在这穷街陋巷里穿梭,人多的时候,王凡还要双脚着地,走走停停。车子一路歪歪扭扭的,好像随时要倒一样。曹菲菲的神经绷得太紧,连带着抱着王凡的手也紧。她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就不能理解王凡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带她在巷子里绕一圈,出来时却还是先前那条道上。说他路痴,怎么可能?说他故意耍酷,那就更不可能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个问题,突然发现王凡已经把车骑到了去往骊山镇的那条路上。时下已经是寒冬时节,冷风刮在曹菲菲白嫩的脸上,如同刀刮。她不明白放着跑车不开干嘛要坐摩托车,简直是受罪。
    如果说被冷风吹让曹菲菲觉得是受罪的话,那么当摩托车骑了近一个小时又拐进一条怪石嶙峋的小路时,曹菲菲就真的有点要崩溃了。那条路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偶尔有平整一点的路面又躺着许多核桃仁大小的石子,摩托车的车轮碾在上面,尤为打滑,曹菲菲看着心惊肉跳,恨不得干脆下来用走的。好在那条路并没有很长,七拐八弯后王凡终于在一处破旧不堪的老宅前停下了。门前有一块很大的空地,此刻都被榕树的树叶覆盖了,脚踩在上面还能挤出水渍来。王凡径直朝宅子里面走去,曹菲菲紧随其后。穿过大门时,她发现大门破落得只有一边门板,没有涂漆,两旁也没有门匾,没有门联,咋一看完全就是废弃的老房子。这样的老房子在骊山镇有许多,大多数人挣够钱都会选择到市里买房,再不济也得是镇上,而之前住过的老房子,便会就此废弃。曹菲菲实在想不通王凡为什么会带她来这里,但令她更想不到的是这样废弃的老房子里居然还住了人。
    进门之后,里面是宽敞的前院,院子左侧是栽种了几方时蔬的菜园子。寒冬腊月,几棵黄灿灿的大白菜蹲在菜地上,有一些已经被拦腰斩断,只剩下残存着几片烂菜叶的白菜梆子。还有一些已经被摘得所剩无几的小蒜蓉瓣儿此刻也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立在那儿。
    院子右侧是一块开阔平坦的黄土地,中间还有几张粗糙变色的石桌石椅。而那棵掉了院外一地的树叶的榕树就长在那块空地上。可是和大门外面不一样的是,明明榕树长在院子里面,可院子里面却很干净。原因很简单,一个佝偻着背的瘦弱的老妪正拿着用竹枝编就的大笤帚在那儿清扫落叶。
    王凡走过去很熟络的跟老妪打招呼,老妪只是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停留在曹菲菲身上,然后双眼发直。
    “小时候你回老家总找不到我的时候,我都在这里。这里原来是骊山镇福利院,现在福利院改建在镇上了。他们姐弟俩在这儿住惯了,不愿搬家,于是就留了下来。”
    听他这样说,曹菲菲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原来这就是叶子的家呀!可现在破败至此,一如叶子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他还带她来这儿做什么呢?
    还没等她开口问,王凡又转身朝堂屋走,到最里面的那间房子前停下,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进去,里面一个黑呼呼的老头正坐在床上抽着旱烟看电视。老头个子小小,皮肤黝黑,光溜溜的脑袋上长出花白的发茬。弓着背像和尚打坐一般双腿盘坐在屋子里唯一的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电视屏幕,偶尔吐出一口浓厚的黑烟。直到王凡走到他跟前,他才抬起头,然后眼珠子滴溜溜转到了曹菲菲身上,立刻呈现出一种类似饥渴的猥琐目光,嘴里还哼哼唧唧的,可是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好像嘴里有口痰没吐出来,说出的话含含糊糊的,听不真切。
    王凡朝电视屏幕瞧了一眼,电视里正放着点播台常放的时装走秀,一个个子高挑,一脸烟熏妆的女模特穿着少之又少的时装站在t台上,那真丝面料里的浅色内衣若隐若现,高耸的胸部宛若两座巨峰雄赳赳气昂昂的立在她那瘦骨嶙峋的身上,原本两峰之间的低洼处被挤得满满当当,只留一条细小的缝隙。美则美矣,但少了人味。王凡一把关掉电视,对着一脸色相的老头吼了一嗓子,“赵老憨,你又躲这儿看这东西,还不出去,小心我告诉你姐去。”
    说着,王凡抬起手臂,作出一副要扇他的样子,老头就立刻躲闪着跑了出去。倚着门边贼嘻嘻的傻笑着,嘴里依旧含糊不清的嘀咕着什么。王凡走过去,一把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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