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疑瑶台镜

听到开门声时，韩子允抬起头来。
    “吃过晚饭了吗？”
    “嗯，吃过了。”唐琳珊回答道。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你呢？”
    “我……还没呢，一会再出去。”看得出来韩子允眼中有抑制不住的喜悦，唐琳珊默默在心里叹口气。
    明天，明天她就会离开这里。其他同事都订好了另外一家旅舍，她也会搬过去那边，方便前期准备和讨论。
    而她和韩子允的缘分应该也就尽了吧。
    其实本来也就不该有的。是因为单身了两年么，她竟会如此渴望一个男人的拥抱与关怀。
    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虽然幸福，却没有保障；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虽然她有时候会很不耻，但是这很现实。简单而言，她不愿长久居住在青旅里。泡面虽然暖胃，却不可多食。
    唐琳珊胡思乱想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你……明天就要走了吗？”出来倒热水的时候经过客厅，冷不丁听到韩子允的问话，唐琳珊吓了一跳。
    “嗯。你怎么知道？”
    “我听到你整理行李的声音了。”
    琳珊没有回应。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韩子允执拗地看着她。唐琳珊有点不忍心地转移视线，声音却依然平静：“叫我小唐就好。”
    也许这就暗示了她的态度了吧。
    昨天那个温和的唐琳珊消失了，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干净淡漠的女生。韩子允终于失望了，将桌上一张名片递给她：“这是我的名片。有事可以找我。”
    一样的语气。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原来韩子允和夏克明是如此相似，可为什么她一直觉得两人是不一样的呢？为什么她会想要拒绝韩子允的热情，却对夏克明无限关注？
    唐琳珊接了过来，下意识地看也没看就塞进口袋。韩子允脸上的失落更明显了，她可以感觉得到；但是她别无他法。
    如果注定道不同，那么从一开始就要不相为谋。
    当年有多不想和韩子允在一起，现在就有多不愿意面对他。唐琳珊想着，每时每刻都想逃离。
    “有空吗？不如到楼下喝杯咖啡？”
    “好。”琳珊答应了下来，竭力不让任何一丝情绪泄露在语言中或是表情上。
    “一杯拿铁，谢谢。”
    “和她一样就好。”
    无力揣测这句话的含义，唐琳珊低下头，盯着菜单上设计繁复的花边看，渐渐有些晕眩，于是又开始细细观察图片里冰淇淋球上撒的巧克力棒，红的黄的蓝的紫的，烂漫破碎。
    她突然想起了去年有一次，她来到了B市，在市中心的百货大楼外墙上看到了那幅曾经令她惊艳的海报，黑白天使交相缠绕，向上飞舞，右下角是那家业内有名的服装品牌。那时候她的内心有一丝不适闪过，却被她很好地掩藏在了和身边夏克明的闲聊里。
    “最近过得还好吗？”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这样的问话，琳珊抿了抿嘴，慢慢答道：“还好，也就那样。”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你呢？”
    看到对方眼里抑制不住的笑意时，她竟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仿佛对面依旧是那个还对着电脑涂涂画画的、披着大白毯子的大男孩。
    “我……过得还不错，算是熬出头了吧。这是我的名片。”接过名片，琳珊终于不再只是将它塞进口袋，而是端端正正地放在桌面上，而后从自己钱包里拿出名片递过去。
    设计简约精致，风格似曾相识，这种熟悉感不是来自他两年前递的那张名片。“韩子允”三个字后面跟着小一号的“Keith Han”，下面写着“G公司设计总监”，琳珊盯着看了一会儿，终于收回了视线。
    “你应该已经结婚了吧？”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因为你人长得帅气，工作又出色，没理由得不到女人的青睐啊。身为女人的唐琳珊暗暗揣测了一下，略带苦笑，“因为你很优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琳珊还在寻找它的源头。
    韩子允笑了，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温柔的光泽，让她想起了那天晚上猴子在臭豆腐摊前的笑容。“没有，我还没有女朋友。”这回轮到唐琳珊吃惊了，当然，她也只是内心里暗暗诧异，表面上依旧面带微笑。——这微笑果然是最忠诚的伴侣，每当她难堪或是尴尬时，总会无怨无悔地陪伴着她，帮她打造一张完美的面具。“是吗？”她低头，抿了一口咖啡。
    “唐琳珊……你呢？”
    “我，”窗外的马路上似乎出了什么小事故，车辆堵成了一片。不过，这和她，和他们无关吧，他们被困在这个小小的玻璃室内，与世事隔绝，只需讨论关于两个人的话题。“我还和那个人一起啊。”
    她终于说了谎。
    面对韩子允时，她的谎言怎么会这么多。从“我怎么可能爱你”到现在，她总是在骗他。这种欺骗是为了他好；她一直这样自我安慰，却从未想过，其实这只是为了让自己获得一种自欺欺人的满足感而已。好像说了这句话，她就还是夏克明的情侣一样；好像说了这句话，她就能够对韩子允死心一样。但其实，如果说当年那点情愫像烧掉的纸灰一样还残留有一点火星，那么现在的相遇就像一股无来由的风，掀动着未烧完的纸屑，火星开始不安分地发亮，很快就会有一场新的大火。
    而她要奋不顾身地灭火。否则这烧掉的将不只是她苦苦支撑的尊严，还有孤注一掷的未来。
    她没有后悔。她不会后悔。韩子允那么有才华那么努力，成功当然很正常；她当年并不是因为看不到未来的明亮，而是懒得去经历过程的黑暗。她想要从一开始就繁花似锦，她不愿意苦尽甘来。所以现在，她没有理由后悔。她也绝不是后悔。她只是……只是不想面对他而已。这样成功的他，这样落魄的自己。
    “我该回去了。”唐琳珊开口，然后起身。
    “你是有事找我们老板吗？”
    “……对。”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唐琳珊还是回答了。她等着韩子允的下一个问题，对方却没有再开口；仿佛是有默契，但是这种被看穿的感觉又让她更加难堪。
    和何先生的沟通还算顺利，虽然全程对方的表情都有点淡漠，但至少他听完了唐琳珊的所有想说的话。她的意思是想让G公司帮忙给他们转型后的产品设计一款APP，用以测试客户健康数据，如果这次APP测试能够成功，那他们的产品就还有希望，而且也可以摆脱原公司的影响直接单独打出一个品牌，借助这个品牌他们可以继续招募其他人员来开发新产品。
    现在唐琳珊已经处在被辞职的边缘了，不是这周就是下周，总之一个月内她就得离开。但是如果在离开前她没法找到合作伙伴，没法利用好现有的公司基础作为信用支撑，到时候的创业路就会更艰难。
    是什么时候她唐琳珊也会开始谈创业了呢？本来只是个但求平稳的女孩而已，怎么也敢雄心勃勃地白手起家了呢？也许，是她发现现实总是让人失望，所以不如遵从自己内心造一个想象的世界来满足自己吧。
    这时候她才记起，早在两年前，韩子允就已经开始给自己造一个新世界了。只不过那时候她还在嘲笑他而已。
    “小唐。”唐琳珊闻声回头，表情有点错愕。没想到会在会展中心遇见韩子允。他没有穿那套灰色的家常便服，而是换了一件白衬衫和一条米色长裤，看上去休闲而优雅。
    距离和他告别，才过了十个小时，当然不包括早上他睡在沙发上时她看他的那一眼。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此时自己该摆出一张“好久不见”的微笑脸还是“你怎么会来”的冷漠脸。
    “韩子允。”
    “是要问我为什么会过来吗？别忘了我喜欢画画啊，我要过来看各种设计。”理由很妥当，唐琳珊点点头，不打算继续对话了。而韩子允却主动走到摊位前面探头看：“这是什么？”
    “这是‘深海情氛’精油，我们……”旁边的一个女生走上前去解说，唐琳珊也就趁机顺利地后退一步，回到自己安全封闭的地带。她并不是一个擅长伪装的人，所以唯一能够让自己也让对方死心的办法就是，远离。
    女生还在滔滔不绝，韩子允耐心地听着，最后问了一句：“请问你们对这个产品的预期市场估计如何？”
    “我们预计它将会……”女生又是讲了一大堆，韩子允最后又补了一句：“按照你们的说法，这件产品会广受消费者欢迎，也会为公司的其他产品打开一条销路。但是你们要如何保证产品不会有喧宾夺主的影响呢？”
    “呃……”女生答不上来了，回头用眼神向唐琳珊求助，唐琳珊无可奈何，只得走上前去：“我们以这件产品来参展，其实也就是打造一个品牌，借助这个品牌来打响我们公司的招牌，按照你的说法，岂不是我们不能重点发展这件产品了吗？”
    “不是的。”韩子允轻轻摇摇头，却点到即止，“我觉得你们要再好好想想。嗯也是我外行人的个人看法而已。”
    后来发生的事情，却印证了韩子允的话。“深海情氛”太受欢迎，导致公司的资源重心都放在这上面，政策无法平均到各个商品上，于是其他商品的销路每况愈下，其他项目组的经理私底下颇有怨言……最终，董事会发生争议，有几个新董事执意保“深海情氛”，而元老则更多的考虑到公司的长远发展，于是矛盾越扩越大，最终发展成为该不该把“深海情氛”项目组独立出去的问题。身为负责人的唐琳珊已是分身乏术，还目睹了一些幕后交易的“潜规则”场景，终于她毅然在最后一次董事会上与元老们争吵，要主动带走整个项目……
    天色已经擦黑，她独自一人走在B市繁华的街道，往事如褪色的黑白胶卷一样一帧帧闪现。天空布满了阴云，月亮不知所踪。可她知道月亮就在那里，只是自己暂时看不见而已；看不见的东西能不能说是不存在呢？她在思考着。她看不见未来，所以她不确定自己的未来还存不存在——爱情，事业，这些两年前自己憧憬的东西，现在逐渐化为泡影。她所能抓住的只有自己，只有自己。
    电话突然响起，陌生号码。但却显示着是B市本地。她的心开始狂跳。陌生的第六感从来不会出错；她知道，她知道这会是谁；她甚至猜到了那个人要说什么，可是她不能接，她不能听，她不能答应。
    一种深海般的绝望翻滚而来，她任凭那情绪洗刷，直至泪流满面。也许今晚，她会想要慢慢地走回云雀天，不借助任何交通工具，就凭她的双脚，一步一步的。像当年一样。
    当幽暗的楼梯口突然亮起灯，熟悉的身影倚靠在门边时，她的心脏仿佛要跳出胸口。她转身就跑，对方却快她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我也许知道你要说什么。”慌乱中唐琳珊只能想到这句话，并且不由自主地把它说了出来。
    “我知道你会知道的。”韩子允同样不依不饶。
    “但你知道我的答案会是什么。”唐琳珊拼命想甩开他，就如同两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他很好，她知道；但她无福消受。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来找你。”唐琳珊发现韩子允已经不再像当年那么青涩了；他似乎已经带有成熟男人的稳重，只是话语里的热切依旧不减当年。
    他们一直都在打哑谜。这次也是，上次分别时也是。在会展结束后，她和同事几个走出大门时，看见在一旁休息区等待的韩子允。她的脚步顿了一顿。
    今天晚上他们一行人就会离开B市。什么时候再过来她也说不清。
    韩子允径直走过来：“走了？”
    “嗯，今晚。”
    “我想知道的是……”
    “应该不会了。”
    “为什么？”
    “你知道的。”
    她相信他看得出来。她并不是一个爱情至上的糖果女生。她要的是有一定物质基础的生活，她是如此现实，他从她的话语里一定可以知道。所以，什么都没有、只有才华和梦想的他，也许只适合当年那个还在象牙塔的唐琳珊吧？现在这个唐琳珊已经不知足了。
    而这次，她索性把话说明白。
    “我有男朋友了。很快就会结婚。”
    “夏克明么？”
    什么，他知道？
    “猴子和我，和他，我们是校友，平时有过一些往来。所以，你不用骗我了。”
    当她今天说出那句话时，他就知道她在骗他。他第一次从夏克明口中听说到她，是在今年年初，那天三人一起出去喝咖啡，猴子打趣道：“夏师兄原来已经有女朋友了！怎么一直都没听你提起过？用不用这么低调呀。”夏克明笑了笑，然后坦然地说：“其实早就有了。不过感情还不稳定时，我也不打算公开。”他听了觉得奇怪：“不是早就有了吗？这么久了还没稳定？”
    夏克明看着远方想了想，说道：“她太有想法。——当然，我不是说她有心机，她本性蛮善良的。只是会思考很多，我还是想找一个头脑简单的女人比较实在。”
    后来聊着聊着话题就转移到了他们的相遇上，夏克明也不隐瞒：“一年多以前在一次会展上认识的，挺有主见有想法的一个女孩。”他内心有了点猜测，却又不敢贸然确定，直到夏克明说她姓唐，他才有些恍然。没想到兜兜转转，她竟然从他的梦里跑到了别人的怀里。
    后来，夏克明换女友的事他也知道了，只是他不确定贸然跑过去找她是否合适，她是那么倔强的一个女孩，一定不愿意让他看见她的伤口。今天上午，有点困意的他本来想出去吹吹风，结果竟看见了她：她还是像当年一样纤瘦，只不过剪了齐耳短发，还戴了耳钉，穿着也比过去成熟很多；但是那微侧着头的认真模样，修长纤细的脖颈，线条柔美的侧脸，却一如当年。那一刻，他的心跳几乎停止。
    她还是那样外刚内柔的一个人吧？他默默想着，不自觉就走上前去搭讪了；他本来可以绕道走开的，可是脚不听使唤。
    所以他不懂，为什么她面对他时还要撒谎？是为了维持表面上的美丽吗？他有些心疼。
    而她同样不懂，她不懂为什么是她。当年的那次相遇或者说是偶然；那么两年的等待也能说是真情吗？她或许从来都是不自信的，所以也只敢期望在日久生情中慢慢感化夏克明，但最终她还是失败了不是吗？那么对于韩子允来说，为什么会是她？她到底有哪点好？
    “我不配。”她低声说道。尾音却消失在他突然的拥抱里。
    他是这样紧的拥着她；仿佛要把这两年所缺失的全都补偿一样。她才想起来他们似乎连拥抱都没有过，那么那些赖以信仰的安全感到底来自何方？她相信他会爱她，这种无来由的自信又是如何产生的？也许本来就没有所谓的答案，只不过她需要一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罢了。可是爱情这种事情从古至今又有谁说得清道得明？Love story千千万，为何她要从过往的故事里找到一个可以印证自己经历的母本？他爱她，她也许也爱他，这难道还不够吗？
    只是当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分开时，突然灌入胸腔的寒意却又惊醒了唐琳珊。她瞬间从那个五彩缤纷的梦中醒过来。
    这样抛弃他现在又后悔的她，如何能够奢求他的真心？两年前那个果断转身的自己，去年那个在大厦边上内心苦涩的自己，现在这个渴盼和他在一起的自己，都是同一个人、同样的心思啊。两年前或许她还把他的好感当笑话，如今面对依旧坚定的他时，她却再也笑不出来；当对方投己以真心，她如何能够报之以虚情假意？也许她现在的放弃，才是对他最好的尊重吧，她实在无法忍受自己内心那泯灭不了的趋之若鹜的感觉，让她如此羞耻。这样想着，泪水就从她的脸上渐渐滑落。
    韩子允伸手想替她拭去，却被她闪开。她不晓得如何拒绝，但她知道她必须拒绝。“对不起。”
    “我不用你说对不起，你只要回答我一句，你爱不爱我？”直到此刻唐琳珊才发现，原来平日里嘲笑的那些电视剧桥段，放在现实中却是这样歇斯底里而痛彻人心。爱与不爱，原来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两人若相爱，那么哪怕天崩地裂都可以心心相印，但两人若不相爱，即使同床共枕也会同床异梦吧。那么她爱他吗？
    “如果说，我是因为爱，所以才要拒绝，你接受么？”声音已经哽咽得不成样子，唐琳珊还是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总是这样会忍受的，再疼也不叫出来。
    “你到底在纠结什么？既然爱，就在一起啊！过去是我没能力给予你更好的生活，所以你离开，我从来就没有怪你；可是现在我好好的出现了，你为什么又要逃离！”
    “因为我不配……对不起，我不配……我的心思说不出口，可是我真的对不起你，我不想……不想玷污了你的感情……”不知道这个“玷污”他听懂了没，她犹犹豫豫地还是把它说出口了，尽管这放下伪装的感觉跟撕破脸皮一样痛楚，她也顾不上了。
    “你以为离开就是多好的爱么，如果不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我哪有什么快乐可言！”
    琳珊愣住了。
    “你不要老是抱着你那所谓的‘韩子允的尊严’不放好不好！我从来没有怪你什么，为什么你要怪你自己！我想靠近你，想和你在一起，你为什么不觉得直接答应我才是最好的选择！”
    韩子允几乎失去了往日的沉稳温和，他的眼眶红红的，像一只受伤的大犬。唐琳珊的心突然变得很柔软，她的泪水又要决堤了，她忍不住仰起头想止住它，结果恰好就看见天空中央的乌云竟然散开了一个圈，那轮她心心念念的月亮就在圈中温柔地看向她。
    朱丽叶对罗密欧说，不要对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
    可是，月亮的盈亏圆缺却是世间一切变化里最有规律可循的那一种。上一秒还相爱的恋人，下一秒不知为何就会生离死别，反而是月亮哪怕亏损成一丝裂缝，也会渐渐圆满如初。
    这月亮一直都在看着她。她的心思在月光下无处隐匿。这场莫名其妙的情劫，她真的逃得掉么？如果今天她选择了离开，会否多年后的某一个夜晚，她会对着同一轮明月后悔不已？
    年年岁岁月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既然无法得知未来如何，为什么不把握这一秒？
    她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溃不成军。
    “对不起，对不起……”她抱住了眼前这个男人，把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前。这样的拥抱，让她内心长久以来缺失的那一角终于拼凑整齐了。